《落红》浅野舟

5、新年

　　钟霜觉得自己要完。

　　在他看见这一众人时，第一反应便是他打不过，但或许还能用以前的名声压一压。

　　可当这些人动手时，钟霜一瞬间飞快做出了抉择:楚楚能活着回凤岭山就好！

　　钟霜一把推开巫楚南，画结界将他护住。巫楚南见到此举，心中有种说不出口的滋味。

　　这些人明明是冲着他而去，钟霜却还是选择将保命之术用于自己身上。

　　钟霜掏出玉笛，迎面挡下来人重重一击。玉笛与利剑碰撞发出刺耳之音，震得钟霜双手发麻，他眉头一蹙，甩开此人。

　　背后又有一人趁他人拖住钟霜时从背后偷袭，钟霜只得松开玉笛，将它往空中一抛，仰腰从下离开重重包围。背后偷袭之人与前面拖住之人没刹住手，剑直接捅上去，拐弯倒是来得及了，却也互相撞得不轻。

　　“这人是个龅牙，”钟霜心道，“那边是个秃头。怎么净拿来一些歪瓜裂枣给我看。”

　　龅牙被戏弄的不轻，咬牙切齿，再次向钟霜刺去。钟霜接住玉笛，将它放在鄂下顶着，故意笑眯眯地躲来躲去。
　　他见钟霜还有心情笑，手中的剑便急慌了。秃头见龅牙剑不稳，打算出手相助。

　　谁知钟霜看准时机，伸手一把将龅牙的剑生生折断，手掌拍上了他的胸膛。龅牙吐出一口血，钟霜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脚踹飞了背后的秃头。

　　两人接连挂彩，余人终于认真起来。

　　难道情报竟有误？

　　钟霜将玉笛在手中转来转去，骤然用力吹笛。玉笛发出的刺耳声音就像是漏了气，鬼哭狼嚎地转了一个又一个的回旋弯。众人听到这声音便头痛欲裂，纷纷松剑去捂双耳，却还是不挡魔音入耳，痛苦地在地上滚来滚去。

　　领头人站在一旁，神情痛苦地盯着钟霜。随后，他很快将目光转移到了旁边的巫楚南身上。

　　巫楚南也捂着耳朵，钟霜这是在赌。他先前见这帮人和钟霜的打斗之时便感觉出钟霜空有架子，实际身体里是一片虚无，他在强撑。此时又放出这样的招式，只为争取一点时间，是为了……

　　是为了他。

　　果不其然，钟霜额上冒出了丝丝冷汗。他硬生生将嘴中鲜血吞咽进肚，解开结界，用眼神示意巫楚南赶紧跑。

　　巫楚南一见结界打开，便撒开脚丫子跑向凤岭山。却不知怎么，心里一痛，分神地被绊倒，直接被领头掐脖在手。

　　钟霜再也坚持不住，吐出一口血跪在地上。

　　巫楚南看着面前口吐鲜血的钟霜，眼中盈满泪水。

　　这又是何必？

　　钟霜抹掉嘴边的血，摇摇晃晃地站起:“放开巫楚南。”

　　“钟教主，您连您都自身难保了，还要护他？”领头不怀好意地笑道，说着还将剑往巫楚南脖子上靠了靠，“警告您，别动。”

　　方才一个个被笛声吵得头痛欲裂的人纷纷起身，拾起剑走向钟霜。虽然方才有几人被笛声吵得耳流鲜血，但余下几人也足够杀死钟霜了。

　　钟霜果真不动，任由他人对自己为所欲为。不一会，钟霜便浑身是血，身上插着好几柄剑。他跪在地上，颤声道:“你放他走……他没修魔……”

　　巫楚南闻言身体一震。

　　钟霜知晓他没修魔道。如此说来……钟霜对自己还知道多少？

　　钟霜吐出一大口血，手中紧紧握着玉笛，支撑自己不倒下。

　　巫楚南见此场景，心中再也不忍，从身后抽出一大把火符点燃甩向领头，随后飞快躲开熊熊烈火，奔向钟霜。

　　钟霜双眼已被血蒙上，看不清事物，但他还是模模糊糊地看到巫楚南冲自己跑了过来。

　　“阿楚……”

　　钟霜轻轻一笑，终于昏倒在地。

　　领头人被火烧焦了一层皮，勃然大怒，拔出了自己的铁剑:“你！我不打算杀你是看在你是巫季胞弟，谁知你竟这般不识善恶护着钟霜！”末了，他拔剑出鞘，向巫楚南的要害刺来。

　　巫楚南不便恋战，拖得时间越久，钟霜死得便越快。他咬破手指，利用血液凭空画符将领头的攻击反弹了回去。巫楚南又抽出几张符，躲开旁人攻击，瞬间贴在他们头上定身。不一会，火符便令余人自焚而死了。

　　领头见大事不妙，自行溜去。巫楚南不睬他，费力地抱起钟霜往魔教赶。

　　好不容易进来结界，巫楚南便一头撞上了巡夜的龙葵。龙葵见到满身鲜血的钟霜，大惊失色，连忙喊来郎中为钟霜疗伤。这郎中有点脾气，行医之时不愿让人看见，便把闲杂人给赶了出去。巫楚南和龙葵迫不得已退出木屋，龙葵趁机问道:“你和教主不是出去玩了吗？”

　　巫楚南长叹一气，怀中抱着旺财，将来龙去脉讲了一遍。龙葵思考一会，道:“十几年来江湖各派都忌讳教主实力，没人会主动上门求死，教主才得此机会庇护着凤岭山之安，所以无人知道教主是个病秧子。”

　　巫楚南听出龙葵话中有话:“师兄之意……是有人暴露了鹤，钟大人？”

　　龙葵点头：“这下可就棘手了，教里有叛徒。”

　　龙葵转身去调查此事，巫楚南则继续守在钟霜身边照顾他。

　　待龙葵远去后，旺财蹭蹭巫楚南的手:你做的？

　　巫楚南摇头:“没那个狠心。”

　　旺财捋捋胡子，脸上语重心长地写道:楚南，你要记住一点，钟霜是杀人不眨眼的妖孽，是凤岭山的魔教教主。

　　巫楚南狠狠揪下它的一根胡子:“我知道——”

　　但钟霜为了他受伤险些丧命也是事实，他必须把这个人情还上。

　　钟霜伤好的非常慢，昏迷了一月有余才醒来。就算醒来，也是动不动便睡去。巫楚南有一阵还傻乎乎地担心他会不会直接睡过去，那可真就是长睡不起了。

　　钟霜长睡不起的好处简直不胜其数，可巫楚南却独独舍不得。

　　为什么。

　　巫楚南盯着钟霜喝下药，及时递上一块冰糖。钟霜不满道:“我那么大人了还吃不得苦么。”

　　巫楚南神色坚持，无比认真道:“这是钟大人对我说过的，甜食能让人心情变好。”

　　钟霜笑了:“我说过吗？再说我哪心情不好了。”

　　“当然说过。”巫楚南道，“您自己照铜镜好好看看，是不是脸色不好。”他指着钟霜的脸夸张道，“看，皱纹！”

　　钟霜配合巫楚南吃惊道:“啊！我的脸！”他捂着自己的脸高声哭丧，“不，我的脸！我的脸怎么这样了！我不甘心啊……”

　　巫楚南被钟霜逗得眉开眼笑，他摸摸钟霜的长发，道:“钟大人，我给您束发出去转转吧，外面下雪了。”

　　钟霜笑道:“好啊，我要和楚楚一样梳高马尾。”

　　巫楚南应下，拿起梳篦给钟霜梳头。谁知梳到一半，巫楚南突然发现他满头的黑发中混入了一缕白发。

　　巫楚南心中一慌，手中梳篦落在地上碎成两半。钟霜闻声，问道:“怎么了，楚楚？”

　　巫楚南蹲下将梳篦捡起，又重新换了一把:“钟大人头发真好，又黑又香，小的羡慕地看呆了。”他为钟霜披上厚袍才让慢悠悠地出门。

　　钟霜看了眼门口的一株红梅:“凤岭山没有红梅……”

　　巫楚南听钟霜问红梅，不禁得意道:“小的让龙葵带来的苗子，用药催长出的，为的便是让大人醒来能第一眼看见这红梅，好看吗？”

　　那催长药是他研究出来的！他是不是超厉害！快夸他！

　　钟霜点点头:“楚楚有心了。只是……我这一昏迷，再醒来便是冬了。现在是何日？”

　　巫楚南答道:“庚寅月己丑日，腊月三十，今天便是除夕。”

　　钟霜问道:“你没回家看你阿娘吗？”

　　巫楚南道:“回了，我娘挺好的，谢谢钟大人关心。”他递给钟霜一个福袋，“我娘绣的，送给您。”

　　钟霜接过福袋:“代我谢谢大娘。”

　　两人在外又转了几圈，钟霜便回去歇息。趁着这点时间，巫楚南连忙跑去了厨房。

　　龙葵正在问今年吃什么馅的饺子，见巫楚南跑着进门，慌道:“教主出事了？”

　　巫楚南连忙摇头摆手:“不不不，你放心，教主好得很。龙葵师兄，钟大人喜欢吃什么馅的饺子？”

　　“啊？”龙葵蒙了，“你要给教主做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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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霜晕乎乎地在塌上睡觉，迷糊间感觉不太对劲，楚楚呢？他拍拍被子:“楚楚，楚楚？”

　　没人应。

　　钟霜吓得立刻从床上坐起来，趿着鞋出去找巫楚南。约摸快走到山脚下，他便感觉脚被冻得又热又疼。

　　这鬼天气。

　　巫楚南正端着一盘热乎乎的饺子往山上赶，他见到衣身单薄的钟霜，赶忙跑过去将饺子塞到了钟霜手中。他脱下外袍披在钟霜身上:“钟大人您怎么出来了，不冷吗？”

　　钟霜摇头:“我没看见你，便出来找了。”

　　巫楚南带着钟霜往回走:“钟大人放心吧，我没事。”

　　钟霜跟在巫楚南身后，端着饺子道:“楚楚，这是你做的？”

　　巫楚南小声道:“嗯，跟我娘学的。听龙葵说您爱吃羊肉饺子便包了一盘尝尝。”

　　闻起来好香。钟霜用手抓了一个，烫得他差点没抓住便赶紧塞入嘴中，却被烫出一眼泪水。

　　巫楚南听钟霜在后面哼哼，回头一看:“钟大人，您也不嫌烫！”

　　钟霜抹掉被烫出来的泪:“好吃好吃。”他一吸鼻，对着巫楚南嬉皮笑脸，率先冲向木屋，“我先进去吃了，不给你留！”

　　巫楚南有点脸红，但还是追上去:“本来便是给您做的！没人和您抢！”

　　吃过热腾腾的饺子后便快到除夕了。巫楚南和钟霜站在屋顶上静静等着山下弟子放烟火。

　　“怎么还不放，龙葵那个玩意在干嘛。”钟霜不满道。

　　巫楚南坐在他脚边劝道:“许是没到点，钟大人再等等吧。”

　　不一会，一只火箭矢冲向夜空，瞬间炸出无数灿烂火花，盛大而浪漫，在夜空中亮眼夺目，声势浩大。

　　烟火在夜空中炸开一朵又一朵，没落下而是直接在空中当了星。这烟火璀璨，不断响着新年之声。

　　两人静静地观着烟火，十分心有灵犀皆没有开口言语。钟霜心中想的是什么巫楚南不知，但他至少知道，他从此以后不欠钟霜了，他现在还完了。

　　还的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