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墙上的风信花》提灯伴月

3、第三章：再遇

　　窗外蝉鸣聒噪，南国夏日炎炎。

　　体育课结束了，学生们一窝蜂冲进教室。打了半节课篮球的男孩子们迫不及待地撩起被汉浸湿的短袖校服，哼哧哼哧的抢全班唯一的那个落地扇。挤来挤去最后谁也不能独占，搬了个椅子一群男生叠着坐在风扇前，把功率调到最大档，尽情的享受且霸占着这一点点凉快。听着落地扇呜呜的转动声，男孩们脸上不约而同的露出了满意的笑。相比起来，女生们就矜持多了，拿着课本或者自己准备的扇子给自己扇风。但是光从扇风的姿态来看，也能窥探出各人的性格差异。有的是拿了个专门的扇子，慢悠悠的扇着，也不管凉不凉快，优雅就对了。而有的，不，应该说全班就那么一个名叫贺月的女孩子，左手拿着数学必修，右手拿着地图册，双手疯狂的扇动着。双手摆动的幅度之大，远远看着就像个因为过于肥重因此必须不断扑腾翅膀才能飞起来的小鸟一样。

　　贺月也不知道为什么，越扇越热。放眼望去，同学们都处于被温度缠身的挣扎中，但她的后桌，依旧气定神闲的坐着，仿佛感受不到任何热一样。她要是没记错的话，这个人好像叫温凉来着？高二分班已经两个星期了，这个人还是闷闷的，身边也没有什么朋友的样子……

　　此时的温凉正一手托腮，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神冷漠又忧郁。挺直的鼻梁弧度非常柔和，纤长浓密的睫毛在眼底投出一片阴影。一动不动的坐着，像油画里有心事的王子一样。

　　十年前的温凉非常孤僻。

　　他不爱讲话，不想有存在感。明明年纪轻轻，却好像看透了一切，对什么都没有欲望。无所谓人际关系，无所谓争强好胜，无所谓出风头，无所谓校园里别人都想得到的一切。

　　无聊，幼稚，沉闷，枯燥。这是他对这种按部就班日复一日的生活的看法。

　　“铃铃铃铃铃铃……”刺耳的上课铃声响起，温凉皱了皱眉，把思绪拉回来，准备上课。

　　班主任老王面容严肃的走了进来，慢吞吞的走到讲台上站定以后，突然嬉皮笑脸，两颊的肉都堆到眼睛下面，笑嘻嘻的说：“大家猜猜我今天要给你们带来啥好消息呀？”显然大家已经对老王这种画风突变免疫了，好几个人“啊~”的哀叹一声，随即没有感情的抱怨道：“不会是又有啥超好用的学霸笔记吧？”“不要啊，上次买的那一本我还没看完呢？”“老师我觉得笔记还是自己写比较香啊。”……

　　起码自己写的不会给自己出题……学生们心里默默腹诽。

　　老王老嘴一撅，“干哈啊让你们买辅导书是为了你们好，要不是我突击检查笔记我还不知道你们懒到这种地步连笔记都不写的啊！让你们买也是为了让你们好好看看人家牛皮的学校的学生有多努力，你再看看你们，一个个的跟我在这拉拉个脸儿……。”

　　眼见着老王又要巴拉巴拉个没完，终于有学生忍不住了，在下面小声提醒：“所以老师你说的好消息是啥啊？”

　　老王瞄了一眼说话的人，眼睛都瞪大了：“你插什么嘴你？就你！钟飞我告儿你，上次检查笔记是不是你一页都没有？其他同学起码应付我多多少少写了点鬼玩意儿，你倒好，一页都拿不出来！除了你还有那个谁？”老王脑袋一歪，手直指温凉，：“就你！温凉!平时看起来安安静静的，你也不写笔记，你们那手是金子做的啊钻石做的，不写抄一下应付我你们都嫌累了是吧？我看阶段考你们俩拿给我考出个什么鸟屎蛋子来！！？”温凉悄无声息的叹了口气，期间班级时不时传出其他同学幸灾乐祸的笑声。

　　然而其他人也没能幸灾乐祸多久，因为老王的脾气开始散发了。

　　“你！谢景！我说过多少遍了！下课不允许吃零食，这么大个人了还是个男娃子嘴巴怎么那么馋呢你？”

　　“许婷婷！！你别以为你口红涂的淡我就看不出来，我懂的很！你这叫薄涂，别以为我不懂，学校是不是规定了女生不许化妆？再说了你瞅瞅咱文科班全班有几个男生，这几个男生里又有几个瞧得上眼得？”

　　“贺月！你看看你自己的坐姿！女孩子家家的，坐的比个男孩子还野？你那气势是不是觉得你自己都可以上来讲两句？”

　　老王不讲话了，两手叉腰喘着气，告诫自己下次骂人小声点，还可以多骂几句。经他这么一通脾气，下面都安安静静的，缩着脑袋等着他宣布今天的好消息。

　　“今天的好消息就是，有个学生要转过来。”老王收敛了脾气正经的说。

　　“啊这算什么好消息啊？”底下不知道哪个学生吐槽，小小声的，但是很清晰。

　　“人家长得又帅成绩还好，对我来说是个好消息。”老王吹胡子瞪眼的。说完看向门外，朗声说道：“进来吧！”

　　藏在门口墙背后的吴一诚：“……”

　　本来一开始吴一诚就想跟着老王一块进去的，但是老王嘱咐他：“你就先藏在这，我去给大家一个惊喜！”于是他这一藏就藏了快半个小时。

　　学生们一齐望向门口，只见一个身姿挺拔，穿着白色t恤，白色球鞋和黑色运动裤的男孩信步走上台。拿起白色粉笔就在黑板上有力的写下了“吴一诚”三个大字，类似行楷风格，一气呵成却也容易辨认，字形遒劲有力，转锋处彰显其力度老道。

　　“好帅啊”“好好看”底下有女生开始窃窃讨论。

　　吴一诚面带微笑，用标准的普通话做了自我介绍。“大家好，我叫吴一诚，如你们所见，一是表里如一的一，诚是诚心诚意的诚。我比在座的各位大两岁，事实上，我已经参加过一次高考了。但是很遗憾，我的成绩离我的目标H大还差一点。家人们劝我放弃H大，让我随便选一个国外的学校，他们出钱让我去。但是我这个人就是认死理，我非H大不可，于是我选择了复读。出于种种原因，我选择跨学校跨地区复读。之所以选择来到高二年级，一是因为从高二开始读，更利于我自己巩固基础；二是我觉得，高二大家刚刚分班嘛，彼此都还不熟悉，和大家相处也比较容易。”吴一诚顿了顿，观察大家的表情，大多数人都好奇地看着他。有惊讶，有不屑，有兴奋，还有……

　　嗯？这个人看窗外干嘛？我在自我介绍欸，这样也太不礼貌了吧？

　　“大家不用猜测，转学直接进实验班我确实是靠关系进来的，希望大家不要介意，但是凭我本来的实力，来这里也没有委屈各位。希望在今后的日子里，和大家好好相处，团结前进，谢谢大家。”说完，吴一诚礼貌性的鞠了鞠躬。

　　全班沉默

　　“papapapapa”，温凉的掌声孤独的响起，显得十分尴尬。

　　没有鼓掌的同学们耳朵里还回荡着那句“但是凭我本来的实力，来这里也没有委屈谁”，心里都不太舒服。毕竟这是实验班，是整个年级重点培养的对象，能进来这个班级的人都是数一数二的尖子生，平日里自持优越感的那种。被他这样一说，谁心里也不服气，老王脸都绿了。

　　“果然那个人没有认真听。”吴一诚心里莫名有点落寞，脸上仍然维持着礼貌的微笑。没有认真听的温凉还以为他的自我介绍没有结束大家才没有鼓掌的，鼓掌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尴尬的收回手继续托腮望向窗外了。

　　“你你你你你给我自己找个位置坐下！”老王磕磕巴巴的下了命令，他实在不知道说这个转学生什么好。他也不晓得这个转学生什么来头，但既然校长亲自告诉他这个学生要来他的班，那一定是有背景的，他最烦教有背景的学生了！

　　吴一诚却像是没感受到周围诡异的气氛一样，拎着包径直走了下去，大剌剌的坐在了温凉旁边。全班没有同桌的就俩：一个是钟飞——因为他太吵了，老王认为不该给他安排同桌误人子弟；一个是温凉——他自己主动要求要单人坐的。

　　吴一诚一坐下，温凉就忍不住皱了皱眉。他不喜欢跟别人靠得太近。吴一诚却像没看见一样，把书包一股脑塞向桌子，塞了老半天也塞不进去，就悄咪咪的从里面掏出来一包青柠味的乐事薯片，一包卫龙辣条，一盒费列罗，全部塞进抽屉里以后再把书包挂在桌边的钩子上。两人坐在最后一排的靠窗位置，因此也没人看见。

　　温凉扭头看完吴一诚“藏私”行为后，撞上吴一诚抬起来的目光，两人皆是一愣。吴一诚率先露出一个阳光爽朗的笑，用夸张的口型告诉他：“我等下分你啊！”温凉面无表情的把头转过去。“幼稚，”他心想。

　　正式上课了，吴一诚才反应过来自己没书。本来想直接开口问老师的才突然反应过来班级已经变了，所有的人也已经变了。于是乖乖的举手，等老王点名，才一本正经的开口：“老师，我没书。”

　　“你没书你不会和你同桌一起看啊！别以为你没书就可以无所事事我告诉你！温凉你把书放中间你俩一起看。”老王这脾气说来就来，不愧是全校嗓门最强的男人。

　　“呃……不是的，我当然不是想无所事事啦。我只是想说，我去哪里拿新书啊？还是说我自己买？”吴一诚已经明白了，这个老师不好惹，于是语气格外的讨好。

　　“等下下课了去图书馆拿，班长带你去。”老王态度缓和了一点。

　　“好的好的。”吴一诚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老王开始正式讲课了，大家都在专心听课，底下也安静了不少。“你叫温什么来着？”吴一诚眨眨眼睛，真诚的问道。

　　“温凉。”

　　“温娘？？！？”吴一诚低声惊呼，引来一众侧目凝视。

　　还好激情上课的老王并没有听见。

　　温凉面子有点挂不住，耳朵都红了，假装没听见一样看着黑板。但这个角度他的余光还是能清晰的看见朝向他的目光，尤其是他的新同桌。于是他缓缓左手托腮，望向窗外。吴一诚看着他透红的耳朵尖和不自然的动作，更加确信他叫温娘了。吴一诚简直不敢相信，真的会有父母会给自己的儿子取这个名字。在心里纠结半天，他还是没忍住，小心翼翼的问温凉：“你真的叫温娘吗？”

　　温凉真是忍无可忍，又不知道怎么发作，半晌才从牙缝里咬出几个字：“我TM叫温凉，温暖的温，冰凉的凉。”

　　“温凉？怎么取两个反义字啊，你干嘛不直接叫凉凉啊？”

　　“关你什么事？名字是我妈取的，我很喜欢。”温凉瞪了他一眼，脸有点红。

　　吴一诚没想到温凉会生气，他对他的名字也没有什么意见，他发出的疑问都是他心里的第一反应，但很显然，他的第一反应搞砸了他和新同桌的关系。来到新班级的第一天，还真是出师不利啊……

　　老王身兼历史老师和班主任两大职务数年，可以说是为了这帮升学的孩子操碎了心。在班会课上讲历史，在历史课上思想教育，已经成了他的习惯。这一节课下去，光用来各种教育孩子了，课也没讲多少，可把他窝囊坏了。“下次我才不管这群兔崽子，好好讲我的课，等到班会课上给他们思想教育个够！！”老王拿着翻开没多久的历史书恨恨的离开了。

　　“你们班主任哪里人啊？”

　　温凉没理他。

　　“你们班长谁啊？”吴一诚看温凉收书的时候突然想起来自己没书这事，便向温凉发问。

　　“不知道。”温凉冷冰冰的回答。

　　吴一诚抬了抬眉，他没想到温凉还在生气，而且居然用这种幼稚的方式报复他。

　　“欸，我说，你也该消消气了吧？”

　　“……”

　　“你一大老爷们气啥气啊，我记住了你叫温凉，温暖的温，凉凉的凉行了吧？我给你道歉，对不起，行了吧？”

　　温凉深吸一口气：“我没骗你，我真不知道班长是谁，我可以告诉你我们组的小组长就坐在我前面但班长是谁，我也不知道。老王是哪里人我也不知道。”

　　贺月转过来：“没错，我是小组长，我叫贺月。老王是四川人啦，以前在北方教过书，所以说话带了点北方口音。”

　　吴一诚：“谢谢啊。”

　　“不客气！”

　　吴一诚今天明白了三件事，他有一个不好惹的班主任，一个对他的新人际关系屁用没有的同桌，还有一个助人为乐的小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