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传学》游来游去的小鱼儿

3、改造自己

　　父亲想必也是因为察觉到自己的问题，才想要改变的。不然，谁会闲的没事，给自己找事做？这一点萌萌隐隐能感觉到，但对于这一切却又不是太明晰。更重要的是，她察觉到了，却不能改变什么。
　　父亲出差的地方在深州。那是个全国闻名的改革开放前沿地带。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深州的发展如日中天，建设高潮一浪高过一浪。当地最著名的口号是“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这个口号也显眼地竖立在口岸的入口处，代表着一种拼搏进取的城市精神。倘若去拍摄那个年代深州的影像，估计是全中国最有活力的样子。那个年代，那个地方，还流行着一些东西，叫做“口才”，叫做“领导力”。有时候走在街上，还能看到教小孩子增强“领导力”的培训班。顾萌萌的父亲大概从小也是没被人这么夸过，所以对这样的评价是相当的渴望。可能在他整个学生生涯中，拼命读书，拼命出头，为的一部分原因就是能甩掉那些“没领导力”“口才不佳”的评价。
　　一个人在深州的日子想必也是孤单的。虽然有一群同事共同“受难”，但日日夜夜一个人出没在公寓的单身隔间，一个人面对生病、疲倦，想想看心里也有一点凉凉。好在，带他去深州的领导还比较看重他，让他始终有事可忙。领导是那种比较行动大气，谈话温和，有理有节的类型，总的来说，是一个比较标准的大领导形象。顾萌萌的父亲顾祥宇是恢复高考后第二批大学生，应届考生，还是名校生。专业素养还是不错的。和领导配合起来，做事也还是比较顺畅。顾祥宇倘若你给他安排个什么专业任务让他完成，他一般都能很好地拿下来，但如果你让他去跟多方斡旋，去跟那些给公司穿小鞋的部门去公关，那估计他想破脑袋也不知道怎么办，估计，想撞墙的心都有。但是，那又怎么样呢，反正有一个能解决这种事的张总，他只要好好地当自己这个小兵就行啦。
　　想虽然是这么想，但事情的发展总是不会按照你头脑中的剧本发生。你期待天天开心，事事顺利，期待自己总是红榜上最耀眼的那几个名字，期待自己总是别人口里的骄傲，别人口里的羡慕对象，甚至每每都准备了各种被赞扬之后要来表达谦逊的话语。但是别人也是人，这世上的人千千万万，怎么会愿意都依附在别人的光芒之下。况且，你真的是没有缺点吗？
　　工作永远不会那么单纯，不像在纸上写解答过程，你但凡想清楚了，你自己就能写出来。综合来说，是一个人的狂欢。可是工作却不总是这样。你做到一半，可能就还需要另一个部门来给你协助解决问题，没准这中间又牵扯到下一个部门，甚至需要公关某些关键人物。就这么解决来解决去，你可能心里一口老血旋而欲吐，但发现工作的主线还没完呢，你还不能这么早挂了。长此以往，自己的耐心也耗费殆尽，胸中整日郁结不解。而且，人学得越深，往往对于一些做法的利弊就知道得更多，心里一想就想到各种可能的弊端，便很难拍板，也就是，很难下结论，做决定。可是，顾祥宇还是秉承着知识分子的那种倔强，心道：不该是这样的，这样不对，这要改革！
　　可是别人可能不会这么想。在旁人看来，这样就是没能力的表现了吧。因为做项目，也不会永远是张总来带团队，经常也会让下面的小兵来带着做。顾祥宇有时候就充当了这个角色。可是他的团队工作却时常出现进度迟缓的情况。时间长了，总有些胆子大的敢颇有微词。顾祥宇也很难受。从小，他的父亲虽然多半时候都以他为骄傲，但有时候流露出来的对于会来事儿的邻居表哥的赞扬，会让他觉得父亲还是没有真心地爱自己，也让他对自己的这方面缺点始终耿耿于怀。很多年了，他可以考很高很高的分，可以当全县的状元，可以在大城市找到工作，也许也就是为了解开那些结，但有些结始终就在心底埋着，被尘土封着，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像一面旗子一样高高耸立起来，在风中狂乱地飘舞，好像在说：你好啊顾祥宇，你看我还在这儿呢！！！
　　顾祥宇皱了皱眉头，试图闭上眼睛忘掉这一切。但是他不能。在他的背后，千里之外的家中，还有妻子和几岁大的孩子在等他努力工作，改善生活，她们因为自己而能吃好喝好用好的，那种满足感有时候也挺让自己着迷。休息休息，鼓捣鼓捣自己喜欢做的点事，最后还是要投入工作中。
　　孩子还很小，看不出什么别的来。只是这几年大了，越发地有顾祥宇自己的影子。木讷，不善言谈，安静，内敛，怎么自己不喜欢的东西，全都跑到她身上去了？怎么自己费尽心思找到的一个活泼老婆，生出来的还是这么个玩意？顾祥宇有时候想想也很生气，有时候也很绝望。那些感情在看到这孩子之后更加明显。可能是害怕别人看到孩子这样之后，反过头来去评论他顾祥宇；也可能是怜悯这个孩子，不想让她以后也经历和他一样的不开心，随着孩子一点点长大，他也越来越焦急，想着法儿地去改造这个孩子。这一来，就是二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