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客》释舟SrKyu

4、归雁

　　许子衿忽的醒来，抬眼看去，邢桓之正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想起来了?”邢桓之随手一挥，许子衿周身的点点星光渐渐消散不见。地上云雾缭绕，前面是万丈银河，光芒如线一样无限延长出去，与日月争辉，丝丝缕缕缠绕着。
　　许子衿无声的看着提着灯的身影。一身白衣，皎洁无暇，折仙一样。银质面具没有再戴上，泛着笑，就这么深沉的眺望远处的星河。
　　谁又知道这笑有几分是真的。邢桓之沉声:“我也记起来了。”
　　许子衿: “……”
　　渡灵人即是要帮人化解冤屈，便不得沾染红尘,自然也会损失一些人世间的记忆。
　　邢桓之施术的时候，和许子衿的记忆产生共鸣。不比许子衿，这施术者自身产生共鸣的滋味可不好受。零零碎碎的记忆在脑中拼凑，变成如今这样也不知受了多少苦。
　　一天后醒来，邢桓之开始调息。慢慢整理这些记忆时，才意识到这不仅是许子衿的记忆，也是他自己的。
　　“算是入红尘了吧……”邢桓之想。
　　现在看着许子衿，他竟是笑不出来，只得勉勉强强憋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可怎么就死了……
　　“你……可有什么冤屈。”邢桓之缓缓出声询问。肯定句的语气，不像是问人。
　　许子衿抬头，同样注视着他。二人视线交汇之时，免不了一阵说不出的难受来。
　　“邢……”许子衿尚未说完，一种温暖带着扑面而来的气息蕴绕其间，最终落在脖颈处。
　　邢桓之低下头，俯身抱住了他。相隔万千灯火，等过多少次潮起潮落，终是在青枫下再一次相会。
　　许子衿停顿了一下，开口:“我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也再不想申冤报仇了。我杀的人够多了。”
　　烟雾泛出淡青色，四散开来。邢桓之突然说:“让你久等了。”
　　“对不起。”掷地有声，突如其来。
　　下一刻，变数横生。邢桓之在许子衿右肩穴位点了一下，许子衿没有防备，晕了过去。
　　待到许子衿转醒时，人已在阵门外。若不是记忆里平白无故多出来的那一段，就真以为是一场大梦。
　　顺着记忆要解开阵门，竟是无论如何也进不去。脚步声在后方响起，缓缓靠近。
　　“我是来接任邢大人的，您可是要找他?”年轻有力的声音。一身玄衣，始终隐藏在暗处。那人提着一盏新灯却没有点燃，手向阵门贴去，浅蓝色的阵门消散，留下一句话:“邢大人刚走，别找了，回去吧。”
　　当年的万箭穿心之感再次从心口涌出，蔓延到全身上下，针扎一样。上天又和他开了个莫大的玩笑。
　　无力的感觉升起，跪坐在阡陌小路，而后又起身，不顾形象冲去请命。
　　青枫楼处传来阵阵钟声，玄衣青年叹了气，化作烟尘落在灯里。
　　许子衿接过邢桓之的灯和令牌，撑起伞，打开尘封已久，真正的阁门。
　　窗外院落美好的得不真实，微风拂过带来一片落叶。许子衿默默接过，青枫叶带着清晨的露水，红的正艳，不像是落下来的。
　　也许是天意。他们注定在这世间飘飘荡荡，寻不到归宿。
　　许子衿定定站了一会，银针挑了一滴血，滴进即将气态化的灵识里。小心的用枫叶放好，以河灯承载。
　　是时候了，河灯随着流水直奔西南方向。
　　那是归处。
　　从知道记忆开始，鬼神的灵识便开始一点点的衰落，到不堪一击，全身都是半透明的。
　　邢桓之也知道自己大去之期不远，他不想在许子衿的面前死，哪怕是自己在临死之际用另一个身份告诉他，他已经死了。
　　他用十余载守的河，至此有了名字。
　　他在这里送一送故去的亡灵轮回，也是好的。但是渡灵又怎么真正存在。
　　渡灵说得好听，凭一己之力渡万千亡灵的冤屈遗憾，以求他们早日轮回入世。然而万物不会平白无故的消散，只会以另一种形式存在。
　　基本上人到了生死之际就会放下-一些冤屈和遗憾，安心入世，祈求在人间多走一趟。有一些不一样，那些真正需要渡灵的往往为此而死且牵扯过大，稍有不慎渡灵人自己也会跟着遭殃。如果放任不管的话就是不得轮回了。
　　这时候就有两种方式。一是将其了解透彻，解开心结。二是带他在人间停留一天，不得伤人，把遗憾以托梦的形式了结。再不得渡化的就只能把怨灵留在自己身上，日积月累对自己也会受到影响。
　　若是执意要去，谁都无能为力。果然，和他当年所想一样。
　　不远处白光照耀，许子衿的鲜血和青枫塑造他轮回的肉身。邢桓之回头遥望河畔，试图让记忆保留下来，无济于事。
　　他们在世俗中相会又离别，如今血脉相连，想必聚散终有时。
　　长河深处，红尘尽头。物是人非，青枫依旧，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