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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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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之后,再之后呢?
那只长相奇异表情怪异常常自诩为保镖常常醉醺醺的招财猫总是一边喊着‘等等,笨蛋夏目’,一边快速挪动几步——
肥胖的身躯总是能异常敏捷的攀上前面少年的肩头。
而唤作夏目的少年会把猫咪抱在怀中,在嗅到他身上的阵阵酒气后,总是会一脸认真地问,“喵先生,你又跑去哪里喝酒了?”
时光荏苒,眨眼间冬去春来,名取惊喜的发现,那孩子脸上也终于有了浅浅的笑容。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只是想要一点点化解开少年心中坚硬的冰,一点点抚平他的伤口,一直陪在他身边,有温柔和温暖的感觉——
就像曾经的自己所企求过的那样。
或许是因为心里都曾有过相同的伤痕,名取看着面前眉目静好的少年,依稀就想起从前的自己来。
但却并不仅仅是指能看到妖怪的能力,也并不仅仅是指幼年时类似的遭遇,这孩子对他来说,是唯一珍惜的存在。
唤着他‘夏目,夏目’的时候,比声音更加温柔的,是自己的心。原来温暖那孩子的同时,不经意间真正化解开的,也是自己的心。
曾经冰冷荒芜的土地上,有柔软的名为‘喜欢’的种子,挣扎着一点一点破土而出。
暖春时节,陌上草熏。
闲暇的时候,名取便会携了少年一同出游。亦或是碧水盈深曲江池,柳色青青飘花絮;亦或是骊山飞泉绣逶迤,晴霞晚照锦相应。
亦或是午后,庭院里春光闲淡,亦或是黄昏,玉兰树花香婉转。一侧的书房里,名取细细研开墨,铺就一小幅雪浪纸,再轻轻握起那孩子的手,教他写下一首:
“西城杨柳弄春柔,浅凝眸,倚层楼——”
“犹记多情,曾为系归舟。”
字迹在洁白的宣纸上微微晕染开,名取笑笑地俯下身,看少年一张秀气白皙的脸在窗外渐沉的暮霭中一点一点飞红起来。
有风乍起,满心的情意都化作似水温柔。
禁不住地,就吻上怀中少年软软的漂亮的唇。
“夏目,夏目,能够遇到你,真是太好了……”
“真是,太好了呢……”
唇角边还留着几分笑意,名取将这半句梦呓低语出声后,不得不在疼痛和寒冷的双重驱使下,略微艰难地睁开眼睛。
天色微明,他刚刚试着坐起来,全身的骨骼立刻就像断掉一般疼得直淌冷汗,名取咬着牙检查了一番,所幸都是些皮外伤,又大致处理了一下,便已无大碍。
一边回忆一边抬眼望去,四下里树木杂生乱石嶙峋,如果计算不错,自己所处的位置该是夹在两座低矮的山峰间一段裂开的峡谷中。
而越过矮峰大约二十米处的断崖,就是被称作无涯的天堑所在。
雨已经停了,但潮湿的谷底却依旧寒冷似冰窖。马儿曲下一条腿,低着头在啃些野草。名取正要牵它过来,就见马儿卧下身子,眼睛里有哀求的神色,走过去查看才发现,原来那条曲下的腿竟是生生折断了!
名取叹口气在它身旁坐下,那马儿毕竟跟了主人许久,见名取查看伤势,眼中哀求之意愈浓。
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可以用来固定的物体,名取只好扯下衣襟,紧紧绑住那处断骨,然后抚着马儿棕黑的鬃毛,心中止不住的苦笑。
无涯关四面绝壁,崖深万丈,直如刀削斧凿劈开的一线深渊,当真是险之又险!未想自己越过了那里,却在此处不慎打滑跌入峡谷,如今再怎样赶路,也已经迟了吧……
不知道那孩子……等不到自己的话……会不会,很失望呢?
虽说如今的夏目已经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已经交到了很要好的朋友,也已经被学堂里善良的滋先生和塔子夫人当作自己的孩子一般疼爱——
名取忍不住唇角上扬,苦笑也渐渐变为了欣慰的笑——可那孩子对自己的依赖,还是和一开始的时候一样呢。
一开始的时候……
那时候的夏目还有着对等待的恐惧和对陌生人的畏惧,除去睡眠之外,其余的时间里都会片刻不离的跟在自己身旁,甚至不敢一个人到外面的世界去。
名取对此多少还是存了一些私心,他于是顺着夏目的意愿,宠溺的一直一直陪在那孩子身旁。
直到夏目越发依赖他,依赖到……真正的片刻不离,连一分一秒的分开也觉得害怕。名取才知道,原来是自己将那孩子束缚了,他将夏目带离黑暗的牢笼,却又以新的名义,将他拘禁在自己的世界里。
既然做不到一开始的承诺,自己又有什么资格留下他?!
再之后名取终于放开手,为他挑选合适的学堂,看那孩子一点点克服了恐惧,渐渐变得像个普通的少年那样——真是太好了,那孩子对自己的依赖,还是和一开始的时候一样呢……
再之后……就算偶尔需要随的场四处奔走,名取也绝对会在启程前先拟定日期,然后嘱咐柊将信送到那孩子手上。
自己从来也不曾失信过,从来都不会让那孩子忐忑不安甚至心怀恐惧的等待过自己。
糟糕了……心中忽地焦急起来,名取几乎立刻就想到以那孩子看似柔弱实则倔强的性格,说不定还会固执的等在外面吧……
勉强按下焦虑,好在根据地图标注,只要翻过这座峡谷到达山脚下的小镇,骑马再行也不过半日路程。顾不得身上还有些伤,名取不愿再做耽搁,一转身朝着峡谷尽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