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带情书》安少卿

7、如在深海

　　安，

　　你有没有过这样的迷惑：火龙果长成那样妖娆多情的样子，却是一种水果？我觉得它至少也该是某种花。在店前一堆火龙果前面站了一会，夏天的阳光灼灼地烫着后颈，感觉发丝都要散发出焦糊的味道。经过身边的穿着高跟鞋的女生艰难地撑着伞走着，裙角沉沉地垂着。我非常艰难地走回来，带着三朵火龙果。

　　现在每天的后半夜都从噩梦中醒来，今早凌晨的时候梦见一张美丽却杀气腾腾的脸扑到我面前，我挣扎着呼救，隐约听见自己梦中挣扎的含糊的声音，意识醒过来，冷漠地看着在睡梦里挣扎呼救的自己。终于大喘一口气艰难醒过来，扑过去打开灯，似乎灯迟一秒钟开，黑暗中就有一个噬人的存在将我吞噬。我从来没有像如今这样的怕黑。前天晚上也是梦魇中醒来，坐在床上打盹，不敢再入睡，实在困了，躺了下去，又再一次梦魇，后来也是开着灯胡乱睡了一夜。

　　梦魇的毛病遗传自我妈妈，她至今时常在梦里挣扎。我中学以前经常有各种诡异的梦，经常觉得自己醒着，身体不能动，总有什么山妖一样的怪物要从窗口像放风筝一样用一根线掳走我，所有人都睡着了，只有我在深夜看着窗口被风吹开，孤单地挣扎，身体却纹丝不能动。而且醒着的时候经常手脚会忽然卡住。当时被带着求医问药，先是怀疑体内缺什么元素，吃了中药西药各种药，印象中，我爸爸带我去医院挂针，一挂挂一天，他每天出去买一本童话书回来给我。后来我妈妈和外婆找人给我招魂驱邪。不过后来感觉也不是什么大毛病，不再在意。而且自从中学毕业以后就再没有过了。

　　没想到最近忽然又开始了。有一次，在梦里似乎是知道有爆炸发生，所有人都逃走了，我正要打开门，但是一秒钟忽然转念，为什么要逃走呢？如果料定了可以被炸成灰烬的话，不是很干净么？于是没有开门，等着爆炸，然后似乎是爆炸了，意识似乎很兴奋地自问，我死了吗？我死了？我的意识将要熄灭了吗？为什么还没有？原来人死了意识还在？死后原来是这样的？完蛋了，那我该去哪里？似乎真的很轻盈，非常轻，脱离了□□，脱离了沉重的皮囊，飘飘地。然后似乎是一段空白，然后就是感觉在非常非常深的水底，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知道是很深的水底，非常安静，水非常清，形容不出来那种安静，大概就是深海的安静，虽然我没有到过深海。在这样的水底如果呆上千年万年似乎都没有关系。但是身体的知觉似乎回来了，总觉得旁边栖息着一条大鱼，然后努力想要翻身，于是陷入了梦魇里，挣扎着，挣扎着，忽然鱼群箭雨般地升腾起来，身边似乎有一条大鱼浮动起来，我醒了，我没有在深海。不像是其他的转瞬即忘的梦境，梦里自己一心求死的那份决绝让醒来的我都惊讶，还有那深海的水，似乎现实经验的缺憾，被梦境弥补了。

　　和Y讨论了很久，梦魇到底是为什么，说着说着，自己忽然觉得不要紧了。世界的暧昧灰暗的一面，似乎在某种意义上填补了我人生的空虚。人生一世，柴米油盐也是一生，纷纷扰扰也是一生，就这样每天光怪陆离的，好像也无所谓。

　　很久没有去翻看朋友圈，今天偶尔看见某个认识的女生的照片，照片里，林荫路上，太阳照着一辆红色的自行车，车篮里放着整个夏天一般。她和家人的笑脸让我注视了好一会。我承认我在放弃的瞬间也想着，也许可以嫁一个温柔的男人，过一点清凉的生活，每天将家里收拾的窗明几净的，想着阳光照在干净的窗台和地板上的样子都觉得美好。

　　但是人的一切，不都是宿命么。

　　宿命不给的，我也要不来。虽然每天都绝望的像是黄昏里的夕颜花败，但还是随遇而安。

　　风吹雨打，我可以迎上去，也可以闭上眼。我不战斗。我是乐于零落成泥被碾作尘的。

　　From 今天也是不太懂这个世界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