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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所能见到的只有黑暗,无边无际,无重力,无光源,虚无一片。
这是一种非常、非常可怕的感觉,残留在顺平意识中的自己,如此说着。
但不知从何时开始,作为“吉野顺平”的意识就已经逐渐被这份空虚到骨子里发冷的感触,而感到习惯和熟悉了呢。
遵从着内心中的声音,顺平伸手抓住了面前的黑暗,手上使劲,握紧空气后用力攥紧拳头。
伴随着动作,面前的黑暗被逐渐捏碎,包括在旁拿着书的灰蓝色长发的人影。
“……请不要再这样做了,真人先生。”
这场关于死亡的梦境,是面前的诅咒调取自己记忆所制作成的小恶作剧。
灰蓝色柔顺贴服的长发被发绳随意捆住,丢在脸侧,琥珀与蓝色所组成的双眼,倘若笑的眯起来,则会更加温和亲人。即便脸上的缝合线有些碍眼,但反而更加惹人好奇与怜惜。
因为人总是会对残缺的存在,抱有怜悯和下意识的居高临下。
而自己,吉野顺平,也是曾经被这幅模样所欺骗的人。
“为什么您还没有下地狱呢?”
坐在病床边上,拿着厚本翻动着书页的灰蓝色头发的诅咒,扬起嘴角,以之前一样的温柔到虚假的笑容。
“顺平还没有意识到吗?此刻出现在顺平面前的我,只是你的幻觉呐。”
真人放下书,走到病床上,满脸稚气与奶肥的孩子面前。微长的黑发与深橄榄绿色的双眸,仿佛能够从其中隐约看见孩童母亲的样子。
柔软如同一碰就碎的,属于孩童的小手,轻而易举地阻止了真人想要靠近抚摸的动作,顺平重复一遍刚才的问题。
“为什么已经死掉的真人先生,还出现在我面前呢。”
嗯?你说为什么作为已经早就死去的吉野顺平会知道一个多月之后真人的死亡。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嘛,顺平和我的灵魂已经融为一体了哦。此刻出现在顺平面前的,被你称为‘真人先生’的存在,到底是什么,顺平你难道不知道吗?”
不因自己动作被阻碍而沮丧,真人转身坐在病房旁的窗口上,带着初见时的笑容,向他无奈地摆了摆手。
“我现在所能够有的行动、语言亦或者是对顺平的影响,都是你自己想要的。”
“我不是说过吗,我会肯定顺平的一切,包括你内心的一切。现在灵魂、记忆、能力一切都属于顺平的我,当然是无条件满足‘我’自己的想法啦。”
像是看着不懂事孩子在无理取闹那样,真人叹了口气,笑容愈发灿烂。
“就像死亡,顺平心中明明在渴求死亡,为什么不承认呢?如果顺平愿意承认,承认你就是‘真人’,那我也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呀。”
自说自话着地同时,真人眼中的怜悯与喜悦仿佛能够从中溢出。
“真可怜啊…顺平,你也只不过是比笨蛋聪明一点的笨蛋。”
无论何时,真人先生的言论总是如此的吸引自己的注意,就像是蜜蜂无法拒绝花蜜那般,这是带毒的勾饵。
“真人先生是杀人犯,我…并不否认自己是共犯。但是,我绝对不要成为真人先生你这样的家伙。”
移开视线,顺平说着自己的想法。
“而且,我承认这件事情,肯定对真人有什么好处吧。作为此刻的‘我’,真人先生能告诉我吗。”
“诶~不要,顺平现在还没有完全接受我吧,那我有权保持沉默哦。”
顺平张了张嘴,正打算再进行追问时,门口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动作。
“打扰了。”护士拿着病历本打开门走了进来。
顺平再次侧头往窗口看去时,真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这个房间。
“今天眼睛感觉难受了吗?”
“没有,不痛了,也不觉得痒痒。”
“没关系,眼睛变成琥珀色和蓝色也很好看哦。顺平的妈妈也会很喜欢的。”
护士宽慰着从口袋中掏出了一小块糖果,递了过来。
名为三条春的护士对面前的孩子有所耳闻。
妹妹头发型,与孩子母亲一样的黑发,圆润的小脸蛋,据说他原本的瞳色是深橄榄绿色,但现在。
三条将视线从病历上转向面前的孩子上。
琥珀与天空所组成异眸,看似阴暗不善言辞的孩子,如果将看向这对眼睛,就会从中感受到无限的温暖与包容。
仿佛有谁在对着自己微笑,有谁在耳边说着爱意与包容的言语。
一个星期前,吉野顺平的母亲得知自己的孩子在幼稚园昏迷,带到医院后,发现孩子身上有着新鲜的血淋淋伤痕。
在给予证明后,孩子母亲被证实并未家暴,而幼稚园那几天的监控坏掉了,无法给出证明,无法证明是否有人在幼稚园对这个孩子进行霸凌和欺辱。
但从孩子身上发现的类似于烟蒂的烫伤和淤青,能够看出最起码有青少年或者成年人在霸凌。
在昏迷后,醒来的吉野顺平反应迟钝,记忆不清晰,并且眼睛变为异色,甚至于最初的几天都无法动弹。这几天才有所好转。
“请问,怎么了吗?”
绵软的孩童声音让三条从回忆中惊醒。“啊…抱歉!你的那位看不见的朋友还在吗?”
问题是有所依据的,从昏迷中醒来的孩子偶尔会被人发现他在与几个看不见的朋友聊天。
如果说孩子有看不见的朋友这件事情,本应该是稀疏平常的,但这些朋友是在昏迷之后出现的。
脑科医生和心理医生都对此有所结论,而自己刚刚听见的与叫“真人”的看不见朋友的聊天,应该也是…
“真人先生很麻烦,他总是出来和我聊天,真讨厌啊,不过淀月一直保护着我,所以没关系。”
据孩子所说的,真人的形象是类似于他此刻的异眸和缝合般的面容,心理医生推测这可能是欺凌孩子的人的面容缝合组成的形象,所以才让这个孩子如此排斥。
而淀月则是出现保护他的,保护孩子的水母。
“谢谢姐姐关心。”
顺平对着面前的淀月,摸了摸它那庞大基本上淹没了整个房间的伞面,至于下半部分的触手已经基本上冒出窗外了。
就像果冻一样柔软凉爽的触感,真想咬一口啊。
想法刚冒出来,淀月就已经把其中一根看似完美无缺,味道一看很好的触手递到了顺平的嘴边。
顺平挣扎着推了推,将触手推离自己的方向,这可是自己的式神,吃了也会心疼的。
或许是真的和真人先生所说的那样,人类的灵魂和咒灵的灵魂融合后,灵魂的形象改变的同时,也会影响到□□。
原本十七岁身上出现的烟蒂的伤痕和被殴打的淤青在回到此刻的同时,再次出现在了身上。包括与真人相似…不,完全一模一样的眼睛。
“顺平你应该能够看见吧…她的灵魂…”
耳边传来了真人的声音。
视线所能见到的人类不光只有肉眼能看见的一切,还有一圈淡色的光芒,从中一眼就能看出,倒不如说眼睛在看见的时候,信息就已经告诉了自己。
这个名为三条春的人类没有咒力,但最近为医院中与自己有关的流言咒灵增了一份力。
此刻她在怜惜、愤怒与妄想,沉浸在自己的猜测中。
“…简直就像是读心…”
顺平小声嘀咕了一句,叹了口气。
“才不只有读心这个能力哦,顺平也太小瞧我啦。”
是啊,真人先生的能力自己再清楚不过,改造人类,改造灵魂,也能改变自己的灵魂。不是已经亲眼见识…不,亲身经历,体验个彻彻底底了吗。
“要试试吗?哈哈,当然不会用人类啦,因为顺平现在还是人类嘛,用窗户口的那个小家伙试验一下吧?”
灰蓝的发丝在眼前飘过,顺着真人先生所指的方向,是一个长的酷似泥巴怪一样满身都是眼睛和嘴巴的诅咒。
威压和等级感觉像是一级。而它的嘴里说着。
“我不想死…不想死啊啊…不想死……”
医院的诅咒总是这么多吗?无论是入院的时候,还是在这里住院的几天,总是有许多诅咒被淀月和真人先生吸引而来。
心中指挥着淀月的行动,巨型水母在空气中蠕动,飞行着,用自己的触手轻而易举的缠绕,毒刺扎入诅咒。
话说回来,为什么泥巴怪形状的诅咒会被毒液影响到…不,在这种情况下考虑生物学是否能在诅咒上应用的自己才是笨蛋吧。
“不试一试吗?这只是诅咒的一部分,并非是人类,更不是有任何意识的咒灵。”
真人先生的声音在耳边再次响起,被催促的焦虑和心中不可直说的好奇驱动下,顺平眨了眨眼睛,指着泥巴怪般的诅咒。
既然亲手触碰可以做到,那淀月也应该是可以作为自己的手脚…
“——无为转变。”
深绿色的情绪,满满的都是深绿色的,求生,存活的欲望,各种各样的,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想要活下来的。但无论哪个都是想要活下来。
再往里深入,便触碰到了什么。
更正,修改,扭曲,压缩。
凝聚在手上的是类似于缩小版泥巴怪的小玩偶,比四岁的孩子的小手指还要小的塑料玩具。
“……”
只是看着,顺平就知道这个东西该怎么使用了。扔出去爆炸,亦或者投喂给人类、咒灵还是其他东西,还是说驱使这个诅咒去做什么,都可以做到。
就像是改造人类一样,改造诅咒吗。
伸手按住身体和脑袋的部位,轻轻的一捏。
“…消失了。”
残留于手上的只有如同雾气般的残骸,顺平甩了甩手,借用淀月的触手擦了擦手,雾气便被清除的干干净净。
“哈…顺平你做到了哦。”
“……?”
顺平迟钝地望过去,真人早已消失在空气中,而旁边护士则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已经离开了房间。
回来后的一个星期中,一直、一直感觉哪里不对,自己的身体和灵魂中,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
发现不了,完全察觉不到。
妈妈、医生、幼稚园的老师,都没有发现,吉野顺平到底哪里不对劲。
“……到底…”
到底哪里不对呢?顺平盯着面前的淀月,空茫的眼中掀起阵阵波澜。
大概只有一个人能够发现吧,发现自己到底哪里不对,也只有他能够做到这件事情。
能够发现吉野顺平到底哪里不对劲的人,只有悠仁吧。
“…说起来,我好像没有联络方式,也没有背下来。”
顺平下意识握了握,自己目前还幼小无力的手。
“年龄也上不了高专…说到底学校位置我也不知道…”
“悠仁…我上哪里找你啊…”
像是逃避现实那样,顺平重新钻回了被窝,在被子中蠕动了好一阵后,询问旁边又冒出的真人。
“真人先生你一定知道吧?当初你们的目标就是悠仁,这些东西你应该全都知道吧。”
诅咒对此只是报以微笑。
“我可以认为…顺平你在请求我吗?”
“不是,是命令啊。”
顺平更正了诅咒的说法。
“可以啊,只要顺平想要这样做,我当然会帮你。因为,顺平对我来说是特别的,唯一的命运啊。”
“我已经不会对真人先生的话,有所动摇了…还请闭嘴吧。”
对于被身体年龄影响到心智与思考的顺平,咒灵只是轻笑了一声,对他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