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集院颂》愚者若疯

4、芳一篇 - 第四夜

　　秘境，独立空间。这里封锁着过往的历史，也封锁着所有的秘密，即使上城也只有部分人能进入，而院主则是那少数能进入的他区人。
　　并不是进入秘境有身份要求，而是因为进入秘境需跨越七层空间。而这些空间之间有不同的时空通道，稍有不慎就会陷入时空乱流，迷失之外，和迷失的人相关的记忆也会很快消失在所有人的记忆里。
　　院主总是在每年樱花即将盛放之时前往秘境，再在樱花凋谢前一日归来。每次归来她总会在樱树下静坐很久，直到花瓣凋落才会离开。
　　我记着院主的话，不见伯爵。
　　而按照时间，一周已过，我的手环没有亮过。K伯爵又像最初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又想也许伯爵有了新欢，不再需要我了。
　　“芳一，今晚要去鸟笼上赏月么？”
　　青霄在我身边坐下，嘴里衔着的烟斗发出微弱的红光。
　　“去。”
　　青霄揉了揉我的脑袋，赞许地点头。

　　当人造光填满空间时，鸟笼外已热闹非凡。
　　骆歆天快亮时才回来，回来时衣服松松垮垮，嘴角红肿眼下的痣血红。他摇摇摆摆狠踢开门，又在房内一阵大闹，最后被青霄横腰抱起放进了睡眠舱。然而即使如此，夜幕降临，骆歆依旧要求到笼顶上来晃荡。不得不说，比着我们，骆歆更喜欢热闹。
　　“小歆，头疼的话就回去吧，夜风大。”
　　“不要！芳一，来！”
　　无视青霄的关怀，骆歆一把挟住我冲向那巨大的笼条缝隙。刚一站稳，骆歆便朝着地面快乐地挥舞双手。
　　“哈哈哈哈，我是骆歆，骆歆，你们能看见我吗？！”
　　骆歆的声音婉转动听，和服在风中摇曳，樱花瓣随风散开，如此风华绝代。
　　广场上掀起热潮，礼物回收屉上的风铃接连不断，逐渐压过了风集院的琴瑟。
　　肆意狂欢，只有在院主前往秘境时出现。

　　“芳一，这是芳一，漂亮吗？比我漂亮吗？”
　　骆歆指了指我又指了指自己，青霄叹气，无意加入，干脆靠在了笼条边点燃了手里的烟。
　　“芳一，芳一！你看，这些人丑死了。”
　　“嗯，院主说过四区的人是有些丑陋。”
　　“那人身上开花，哈哈哈哈哈，绿色的，发霉的花椰菜。”
　　“三区的人好像还可以长叶子，青霄说好些茶叶还是靠他们送来的。”
　　“还有那边，人的脸，眼睛发着光，真奇怪。”
　　“那是二区的人，嗯，这些改造人真好看。”
　　“芳一！”
　　骆歆突然不爽，一把甩开了我的手，我有些吃惊，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我说错了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他们是哪个区的人，需要你回答我吗！”
　　“对不起。”
　　我立马道了歉，这是我第一次靠近笼边，以往即使院主不在，骆歆也很少拉我至这边缘。而我对这些人的了解，全来自于院主的世界分类资料。所以骆歆一问，我下意识就接上了。
　　“小歆，过分了。你知道芳一的性格。”
　　青霄拉住了骆歆，不料骆歆却再次甩开了他的手。
　　“切，无聊。”
　　骆歆的眼神里漫出了鄙夷和厌恶，那也是我第一次看见的表情。我也不知道怎的，也伸出手想拉住他。
　　“小歆，我陪你看，我不说话了。”
　　“走开，谁要你陪我看！不过是个不知道哪里来的杂种，也不知道怎么爬上这笼顶，和我一起看？你配吗？”
　　“对不起。”
　　我低着头知道道歉即可，也知道骆歆的小性子从我来风集院时便一直如此，气一走他又会是那个腻在你怀里要糖的小歆。
　　“走开！”
　　只是没料到，这次骆歆的气不但没消，反而越盛。他狠狠抓起我的手，再往我的肩膀上一推，摆脱了我牵扯的同时，我感觉到后背一空，在青霄的惊呼和笼下的雀跃声中，我从笼间跌落。
　　“芳一！”
　　我听到笼下怪物发出嚎叫，看见有枝条伸展而至，而那些义体人手里散着电光，逼退着和他们拼抢的人。
　　落地疼痛，不到片刻，身上已有抓痕。我知道五区人下贱，也不可能有力量反抗，遂闭上眼睛准备接受一切。
　　“我不是故意的。”
　　我听到骆歆的尖声辩解，等待着自己被瓜分。

　　“滚开！”
　　疼痛中，我听到了伯爵的声音，睁眼时我已经在K的怀中。
　　我和伯爵悬在了半空。我转头看向伯爵，只见他的獠牙半露，身上散开的血雾将碰到我身体的枝丫切了个粉碎，又将那些留着口水的兽类碾成了肉饼。而那些眼里有异光的改造人已捂住了双眼，鲜血从手掌间滴落。
　　我转过头不忍细看。即使是没有规则，崇尚强者为上的时代，这样的血淋淋的场面我也从未见过。
　　再回过神时已回了笼顶，伯爵抱着我站在了骆歆身前。此时的骆歆被无形的力量仰面压制在地，漂亮的五官因疼痛已经扭曲变形。
　　“道歉！”
　　我听到伯爵威严的命令，也看到了骆歆眼里的不屈。
　　“我，不，要。”
　　骆歆永远骄傲，即使他已觉得自己做错，但是被逼他断然不会低头。我拉着伯爵的手刚想说没事了，耳边已传来骆歆的惨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咔嚓、咔嚓。
　　骆歆的手脚弯成了九十度，碎裂的表皮下已见白骨。
　　“放开小歆！”
　　青霄冲了过来，还未接近就被甩到了笼顶再狠狠抛下，再也无法动弹。
　　“K，够了！”
　　“道歉！”
　　“疯……子，哈哈哈，疯……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骆歆的惨叫声撕破黑夜，我抓住伯爵慌张异常。
　　“伯爵，够了，够了！”
　　伯爵的眼眶满布血红，手臂上的血管像要撑破皮肤，他的獠牙出了嘴角，面容若兽已非人。
　　“K，教训够了吗？”
　　就在我不知所措时，虚空中裂开一条缝，身着西装的男人落在我们身侧。男人五官俊挺，似乎不满血腥之气，一落地便掏出手帕捂住口鼻。然而这般的举止优雅，语气却冷冽至极。
　　“粗鲁。”
　　“你的宠物拴不住，该教训。”
　　伯爵的獠牙收了回去，似乎对眼前的男人十分忌惮，护着我后退了一步。
　　“是。这不你教育他的时候我也没插手吗？”
　　“哼。”
　　“行了，在风集院少生事。现在是他们院主不在，等她回来，呵……知道么？这十六夜发起飙来上城也头疼。”
　　男人眉头轻皱，将骆歆抱进了怀里。骆歆被这一抱激出了眼泪，满是血沫的嘴说话已不能连续。
　　“理…事长……也忌……惮院……主吗？”
　　“疼就闭上嘴。”
　　“呵…这疼……逼得你出现，也是值得。”
　　原来，这是骆歆那位从未现过真身的理事长。
　　“K，算我欠你一次。”
　　“哼。”
　　伯爵的不应被理事长当成了默认，于是他又朝着已从地上爬起的青霄说道。
　　“十六夜回来，知道怎么说吗？”
　　青霄咬着牙，点了点头。
　　“知道，什么都没发生过。”
　　“很好。”
　　而后理事长站到了鸟笼边缘，朝着已被吓得寂静无声的众人宣布道。
　　“今日之事已了，狂欢继续。已定筹码，一律翻倍，航空署包场！”
　　理事长语毕，众人欢呼。琴瑟再起，仿若刚才的闹剧从未发生。

　　伯爵抱着我进入了飞行器，转身时我看见了青霄眼里的欲言又止，为了让他安心，我微笑着摇了摇头。
　　等听不见风集院的喧闹时，伯爵已将我身上的伤检查了一遍。我的手穿过他的银发，感受着热度蔓延身体各处。天空中星光闪耀，美得让人叹息，我躺在了伯爵身边，和他一起发呆。
　　良久，我踌躇着还是讲了心意。
　　“我以为你不来了。”
　　“芳一，我从没说过会放弃你。”
　　“嗯，谢谢你来了。”
　　伯爵兴味地抬眉。
　　“会说这样的话，谁教的？”
　　他揉着我的头。
　　“小歆。”
　　“刚才那个小子？”
　　“嗯。”
　　“芳一，他和理事长什么关系？”
　　“嗯？”
　　我疑惑地抬头，对伯爵的提问感到奇怪。
　　“我多问了，和我们一样的关系是么？”
　　伯爵自嘲地得出了答案，手拂过我的肩，我的意识很快混沌不清。等空白离去，我听见他在我耳边低喃。
　　“芳一，你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