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平面》白in

12、Chapter12

　　“咕咚”。
　　被海水环绕的感觉是很奇妙的。
　　空气从耳畔抽走，手脚似乎拖拽着巨石块，水消融了力道，一举一动都是那么迟缓无力。
　　坠海的恐慌萦绕心头，塞缪想奋力挣扎，却想到了什么，生生抑制住了本能的冲动。
　　……就这样吧。
　　反正，不会更差了。
　　“睁眼。”
　　吟唱划破海水，撑开了他的眼帘。
　　一瞬的不适后，塞缪看清了眼前的景象，微微睁大了眼。
　　也不能说看清，光刚刚升到海平面之上，只泄下几丝明亮，将海照了个大概。
　　朦胧中，身上的鲛人似乎化作了水，轻轻浅浅地握着他的手腕。
　　他们在沉默中达成了奇妙的默契。
　　海水不停息地冲刷他全身，表层的鱼群来了又走，脚下的礁石斑斓生动。
　　光线扩大了。
　　塞缪恐惧而惊异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迷幻，绚烂。
　　暖黄的光倾洒，将成群的鱼的鳞片映得唯美。
　　安斯拉了拉他的手腕，示意远处。
　　湛蓝的海水蔓延而去，陡然坠下深渊，凝成厚重的深色。
　　塞缪微微发抖。
　　他呼出一口气——他的周身笼罩着安斯弄出来的大气泡——轻轻点了点头。
　　他突然有种强烈的冲动。
　　他想看看兰诺和卡拉长眠之处。
　　他想看看安斯诞生的世界。
　　最后一丝光线被深度吞噬。
　　这是他从未体会过的黑暗。
　　黑得彻底，黑得纯粹，黑得寂静。
　　他仿佛沉入了无意识的漩涡之中，只有手腕上若有若无的触感提醒着他的存在。
　　视野里闯入了一点荧光。
　　在这种程度的黑暗中，这点光只显得诡异。
　　“是鱼。”安斯道。
　　他牵着塞缪，游向那点光源。
　　越接近，光点越是放大，塞缪就越是恐慌、越欲作呕。
　　待到近到足以看清鱼的全貌时，塞缪几乎麻木了。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东西呢？
　　他愿称之为会发光的怪物。
　　覆盖着白膜的凸出鱼眼前吊着一个散发着光的东西，照亮了带着点蓝的扭曲黑色身躯，哪怕隔着海水，那反射出斑斑点点亮光的滑腻皮肤，仍给予他生理上的不适。
　　巨大的感官冲击下，塞缪第一反应竟是鲛人真是造物主的奇迹。
　　可下一秒，那奇迹就伸出手去，捏住了怪物的身躯。
　　“别担心，每次碰你前我都在海里洗过的。”
　　安斯轻巧地提溜了一下那鱼，淡淡道：“它只是长得比较随意。”
　　接着，塞缪看到安斯无声地张了下口，松开手，那鱼就在那儿停了几秒，转身游去。
　　无声。
　　那光亮忽又出现——似乎明亮了许多。
　　塞缪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身旁的鲛人安抚性地勾了勾他的手指：“没有它们，我们根本不知道下面是怎样的。”
　　鱼群游近，点亮了这一方几近凝固的海水，也在塞缪的脸上投下僵硬的阴影。
　　“走吧，”安斯笑了一下，“我们鲛人……可不是什么大海的主人啊。”
　　失重的生物终于触碰到了实地。
　　只是……
　　塞缪向下看去。
　　这是一块石头。一块长满了橙色不明物质的石头。
　　那鱼群却仿佛得了宝，兴奋地游上了橙色物质，鱼唇蠕动。
　　“这里比较暖和，”安斯随口解释了一句，似乎并不关心塞缪是否听懂，“我们到了。”
　　到了？
　　安斯牵着他向前游。
　　他漫无目的地跟着安斯踏过滑腻细密的橙红岩石，忽地听见耳边喃喃低语。
　　“……它闭着眼。”
　　“什么？”
　　塞缪转头。
　　安斯微微蹙眉。
　　塞缪无意间发现，那头墨发飘动的方向突然变得杂乱、凝滞。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搅动了海水。
　　“快走！”
　　塞缪只感到一阵巨大的力道将他推离石块，还未来得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开始迅速上浮。
　　鱼群似乎也被安斯的催促吓到，嗖的一下四散而去。无数光点在他的眼前晃动，塞缪拍上了透明的气泡，眨眼间，那光点已悄无声息地灭了大半。
　　“安斯！”
　　他跪坐下来，失措地看向安斯的方向。
　　那儿只剩最后一点微茫的光。浑浊，无力。
　　在光线彻底消失的刹那，他隐约看见了一根巨大的触手。
　　吸盘密布，肌肉收缩，随水波晃动。
　　不，不对。
　　是它从深渊而上，是它搅起了滔天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