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如名将(重生)》青衫书生

53、归期

　　东方既白，沈归月将马车停在河流边，她弯腰把水囊装满，打开车窗递给里面的人。
　　李慕贞没有接，反而用帕子把她打湿的手擦干净。

　　沈归月心里涌起莫名的悲哀，长公主对她越好，她就越觉得自己肮脏，就像淤泥和白雪，永远天差地别。

　　“阿贞，我杀了人。”她抽回指尖，即便洗干净了，还是能嗅到血腥味。
　　李慕贞沉默片刻后道：“是他们先要杀你，你知道刺客的底细吗？”

　　沈归月吐出一口浊气：“裴娇。”丞相裴秉忠的独女。

　　李慕贞了然，长安城里人尽皆知，裴娇痴恋柳小王爷，如今柳鹤与沈归月订亲，被宠得无法无天的裴大小姐自然会借机报复。

　　只是没想到一个小姑娘心肠这么狠毒，如果不是沈归月，旁人早就死在刺客的剑下了。

　　“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沈归月垂着头，握在刀柄上的手越捏越紧。

　　李慕贞趴在车窗口，抬起眼睛认真看她：“归月，错不在你，是裴娇先存害人之心，退一万步，也只能怪柳鹤太招人喜欢了。”

　　少女的手贴在车窗边，从沈归月的角度看过去像小兔子一样，特别可爱，她心中一暖，问道：“这样的我，你还要跟我做朋友吗？”

　　“当然要。”李慕贞扬起笑脸：“你那么厉害，别嫌我是个不能习武的废物就好。”

　　沈归月终于肯笑一笑，她坦白道：“我并非你以为的纯善之人，我还藏着许多秘密。”

　　李慕贞说：“我恰恰是一个对别人的秘密不感兴趣的人，何况，谁会拒绝一个武艺高超的女孩子呢。”

　　“沈大小姐，我们和好吧。”她低头拿出食盒里的糕点，掰成两半，递了一半过去。

　　沈归月眼眶微红，许多年前，也是这样一半糕点，她和李慕贞成为好友，死心塌地到如今。

　　那一年的宫宴是何模样沈归月已经不记得了，她只记得梨花树下，少女的青衫永不褪色。

　　*

　　半月后，长安城。

　　李慕贞被送回皇宫，沈归月则去了城外太清观，一是替李慕贞报个平安，二是来找柳鹤。

　　她还欠他一场花灯未还。

　　听汝阳王府的人说，他们的小王爷这些天都居住在道观，没有人敢去打扰。
　　道观的客房有些陈旧，青石板上布满苔藓，空气中是潮湿的味道，并不适合久病之人。

　　沈归月推开沉重的木门，庭院里有一棵古老的红枫，红枫树的枝叶伸到长廊里，下方是背对着她的少年。

　　少年穿着鸦青色的道袍，漆黑的长发用莲花冠和子午簪束好，背影清瘦寂寥，和衣袍上的鹤纹一般，有着遗世独立的高洁。

　　他苍白修长的手指正拿着一卷卷宣纸，扔进铜盆里焚烧，冒出猩红火光。

　　风一吹，纸屑和烟火气一并袭来，让沈归月有种想哭的感觉。

　　“柳鹤，我回来了。”

　　她的声音很轻，少年的背影还是微微颤抖，他扔下宣纸回眸看过来，同样苍白的脸上漾起温和的笑容。

　　“回来就好。”

　　他丝毫没有计较被丢下的事，哪怕约定好的第二日他一个人守着花灯从天黑到天明。
　　他站在桥上，看着人潮散尽。

　　“对不起。”沈归月走上前，认真说道，柳鹤站起身轻轻扶着她的肩膀：“没关系。”

　　“每一天里，我都在习惯你的不辞而别。”他的语气从容，不似赌气，也早就做好了她回到原来世界的准备。

　　扪心自问，柳鹤从来没想过天长地久，他是在这个古代世界里，唯一猜到她来历的普通人。

　　沈归月的心防彻底沦陷，她扑进少年的怀里，重复道：“对不起，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我满手鲜血，杀人不眨眼，我配不上这么好的你……”

　　“那我来渡你。”柳鹤的声音温柔，他还是那么清冷出尘，只是眼底有了慈悲。

　　“归月，我接受你是你。”他轻轻摸了摸她的后颈，在她耳边说道：“不管是怎样的你，我都接受。如果你觉得自己背负着杀业，那我替你偿还。”

　　他顿了顿：“如果你还是想要杀人，那我替你来杀。”

　　沈归月泣不成声：“你哪里会杀人，你是长安城里最干净漂亮的小郎君。”

　　柳鹤用衣袖替她擦眼泪，笑了笑：“要人性命有许多方式，绝不止于刀剑，你怎么知道我不敢。”

　　沈归月不再言语，她想起柳鹤曾说：情之一事，可灭智慧。

　　可灭智慧，亦可生勇气。

　　“倒是你。”柳鹤轻轻刮了刮她哭得泛红的鼻尖：“是我不好，让你被裴大小姐欺负。”

　　沈归月破涕而笑：“我才不怕。”她又恢复从前的骄傲明艳，微微翘起唇角：“柳琢玉，难道当你的嫡孙妃，连这点魄力都没有吗？”

　　柳鹤喜欢听她叫自己的小字，他弯下腰，凑近道：“再唤我一次。”

　　沈归月往后躲开，红着耳朵去捡地上残余的宣纸，问道：“这是什么？”

　　“替你抄的道家经书。”柳鹤垂下眼睫，“我跟道祖说，如果真的有报应，就都报到我身上。”

　　反正他福薄命短，再少活几年也无妨。

　　“胡闹。”沈归月吹灭了铜盆里的火星，拱手施礼：“道祖在上，他说的不算，我自己造的孽自己负责。”

　　柳鹤轻笑，压抑着咳嗽声：“恐怕晚了。”他这些天日夜抄写，有的宣纸上还沾染着他咳出的鲜血，他如此虔诚，老天有眼，才不会听信沈归月的话。

　　沈归月揉了揉眼睛，想掩饰难过的情绪，她哑声问道：“你傻吗？”

　　柳鹤反问：“你才知道啊。”

　　“我傻又不是一天两天。”

　　沈归月看着他，眼前的少年誉满天下，儿时就有神童之名，极具语言天赋，更是每届科考中的榜首，若说他傻，天底下就没有聪明人了。

　　她低声道：“为什么是我？”

　　柳鹤回应她：“因为是你。”

　　因为是你，也只能是你，按照道家的说法，他遇见她，是命中注定的缘分。

　　*

　　李慕贞的生活恢复了平静。

　　从皇宫到太清观，再到草木堂坐诊，偶尔去沈府，和三两好友喝个下午茶，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

　　只有在派人把收集的礼品送去代县时，她才会心绪难宁。
　　想知道广济堂的姐姐妹妹收到长安城的礼物是什么表情，也想知道卫含章过得好不好。

　　路途遥远，连爱意都很难抵达，唯一欣慰的是，少年总会用苍鹰传信，告诉她最新的战况。

　　长安城已经入秋很久，马上快要立冬，夺回燕城的这场战役还在进行，只能从信笺上的只言片语窥得一二。

　　“九月初九，小胜一场，殿下吃重阳糕，喝菊花酒了吗？”

　　“十月初二，天气渐寒，粮草难以补给，我方处于劣势，但已有对策，殿下记得添衣。”

　　“十月下旬，我领精锐夜袭，声东击西，烧毁燕城粮仓，大胜，殿下安否？”

　　“十一月下旬，以攻城车做掩护，推进至城墙下，于墙角挖地道，并用木桩顶住城墙防止坍塌。挖成后我亲手放火，烧毁木桩，城门失去支撑力而崩塌，沈离光说我不干人事，殿下给我评评理。”

　　“十二月，代县初雪，我方兵临城下，正式攻城，殿下等我的好消息。”

　　——信笺到此为止，李慕贞伸手探向窗外，长安城也下雪了。

　　寒意刺骨，少女的唇角微微上扬，她怕冷却喜欢冬日。

　　冬日不仅有年节，还有故人归。

　　她的将军也快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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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战术来源：“东汉末年，袁绍攻打公孙瓒的易京，用的就是挖地道破城墙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