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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初夏,天一丝丝热起来,阳光星星点点地熨烫着清晨的空气,温度缓缓积蕴。草木汲取着水汽,愈发繁茂,浓郁的绿色几乎要从梢头滴落。似锦繁华就在这幽幽夏意里,溢满东都洛阳的每一个角落。
兵部尚书韩府。
丫鬟聆儿转过回廊,刚巧看见姑爷方翊出门的背影。
姑爷又要去望月楼么?怎么天天这样……聆儿叹了一声,转身,险些撞上一个人,埋怨的话还没出口就变成了一迭声的自责:“小姐?!……我没看路,没撞着小姐吧?”
韩绛儿摇摇头,转头望向门口:“他又出去了……”
“小姐别多想啊,”聆儿听出韩绛儿语调里的落寞,连忙开口安慰,“姑爷是官场里的人,有应酬是正常的,小姐你看洛阳城里哪个官家的相公不是这样?比姑爷忙的多了去了……”
“聆儿,别说了,”韩绛儿开口打断聆儿言不由衷的话,伸手轻轻牵住面纱下端,好让它不至于被风吹起来,“我知道他心里苦。他给不了蕴冰姑娘名分,我的脸又见不了人,外面的人还都那么说他,他也为难……”
向来伶牙俐齿的聆儿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绛儿小姐和翊姑爷都是极为聪明的人,可是面对现在这种局面,连他们都无可奈何,自己一个小丫鬟又能插上什么嘴呢。
望月楼。
望月楼是洛阳最大的一家酒楼,楼里常备四季鲜蔬,各色美酒,故而成为洛阳贵族子弟消遣宴客的首选。
方翊负手走进望月楼,掌柜看见贵客临门,马上放下算盘迎出,把方翊往店里让,脸上笑意盈盈:“哟!方先生来了!您楼上坐,还是按先生您吩咐的,二楼天字号雅间给您留着!”
方翊只是淡淡地一颔首,拾级而上。
看着他上了二楼,大堂里几个闲人躲在一边窃窃笑出声,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你看你看,方翊那个小白脸,一大清早就来喝酒!老五,你说,他是不是给他家那丑婆子赶出来的?”
“八成!谁愿意成天守着那么个夜叉脸?”
“得了吧,夜叉脸怎么了?夜叉脸也是兵部尚书韩锋韩大人的女儿,好歹也是个千金小姐!你小子,想守还守不了!”
“都歇歇吧你们,也不看看自己生了幅什么模样!”
“有几个男人生得出方翊那种娘儿似的脸啊,依我看,韩尚书的那个夜叉脸女儿八成是看上了那小子的好皮相!”
“诶?听说他在朱雀街买的宅子里养的那个小娘儿这两天又在闹了?闹什么?”
“还不是要方翊休妻再娶什么的……”
掌柜继续拨弄着算盘,时不时看一眼堂中嚼舌的几人,眼底也有隐约的讥讽笑意。
六年前传遍洛阳城的那一幕,到现在还是人们茶余饭后津津谈议的话题。
望月楼第二层的天字号雅间,是方翊常年定下的。除去随军征战的时日,只要是留在洛阳,他几乎有一半时间在这里度过。
胭脂般的女儿红一杯接一杯地灌进嘴里,年轻的谋士仰头望向窗外。一只不知名的飞鸟掠过,墨剪一般,破开艳阳高照的天空。
鸟儿可以无牵无挂地飞走,仅仅只是鸟儿多了那一双羽翼么?方翊往杯里倒着酒,眼神微微有几分落寞。就算是像鸟儿那样生出一双羽翼,他也不能就那么洒洒脱脱地离开。军中第一谋士,帝王信任的臣子,兵部尚书韩锋的乘龙快婿,绛儿的丈夫……这种种身份,随便哪一种都让他不能一走了之。
偏偏,蕴冰是那么执拗的女子,断断不肯委身做他的妾——况且,早在六年之前,他就已经给了绛儿许诺,决不纳妾。
外面那些流言蜚语,究竟是怎么说的呢?方翊苦笑,抬手,又是一杯酒倾进嘴里:连蕴冰都不能谅解,还能指望旁的人怎么样?
这种噩梦般的日子,已经过了六年,竟然已经六年。
闭上眼,六年前的那一天又浮出来,清晰得宛如刚刚发生。
……
傧相高声唱着:“夫妻对拜……”
“方翊!”满堂宾客里突然穿出一个年轻女子,脏旧的衣衫与喜庆的气氛格格不入,风尘满面,不可思议地看着一身大红吉服的方翊,“你……你要娶别人?”
新郎方翊呆呆怔在厅中,喃喃:“蕴冰?你怎么?……”
被叫做蕴冰的女子抬手指向凤冠霞帔的新娘,全身颤抖:“这是怎么回事?”
“蕴冰,”方翊尴尬地开口,“别这样。”
看见有人搅局,韩锋不耐,厌恶之色溢于言表:“方翊,这位是谁?”
“这是……”方翊看了一眼秋蕴冰,低声回答,“我少时同乡,在水灾里失散了。”
明显是抱着不信任的态度,韩锋皱眉:“以前怎么没有听你提过?”
“军中事务一直繁忙,我……忘记了。”
“忘记了?”秋蕴冰一手从衣领里拽出半块玉珏,用指尖拈着,递到方翊眼前,“这个,你是不是也忘记了?”
大致明了了事情始末,宾客们眼里渐渐露出幸灾乐祸的神色,百十双眼睛齐齐看着方翊。
“我不该来是不是?我没死在那场洪水里,被一个渔夫救上来,辗转流离了两年,好不容易打听到你在洛阳,千里迢迢赶来,一进城就听说你要娶兵部尚书老爷家的千金小姐!我不信,没想到竟然是真的……方翊!我从没有想过你是这种攀龙附凤的人——”
“蕴冰,不是你想的那样,”方翊背过脸,“等有时间我再跟你解释。”
秋蕴冰嘲讽地一嗤:“解释什么?”她转眼看向新娘韩绛儿,目光里透着怨恨,“我倒想看看,这位兵部尚书家的千金小姐,到底是什么样的美貌,可以让心高气傲如你也动心!”
一旁的喜娘还来不及有所动作,韩绛儿就已经被秋蕴冰拉过去。
鲜红的丝缎盖头缓缓飘落,聚集了数百人的大厅里登时一片死寂:
盖头下新娘子的脸丑陋不堪,焦黑扭曲,连五官都分辨不清楚,完全不是“人”能有的脸!
“呀!——”韩绛儿捂住脸,惊恐地尖声叫起来。秋蕴冰当场呆住,攥着盖头不知所措。方翊一把抱起情绪失控的韩绛儿,让她的脸埋在自己怀里,急匆匆奔向内室。
……
然后,然后一切都成了现在这样。
在那天之后,他,蕴冰,还有绛儿的事传遍了整个洛阳,“韩绛儿”三个字甚至成为了人们口里丑陋女子的代名。
他在朱雀街买了宅子,安顿蕴冰住下,就这样开始了夹缝里的生活。
一过,就是六年。
可这并不是自己的错!自己也不想这样!自己也不想这样的!
只有……只有酒,能让他暂时忘记这些,忘记和蕴冰的婚约,忘记绛儿的脸,忘记那些流言蜚语……
方翊一杯接一杯地喝着,浑然不觉身边已经积了一大堆酒坛。等到打烊小二进去收拾的时候,才发觉年轻的谋士已经醉倒在桌边,乌黑的长发和苍白的脸浸满酒污。
“唔……头好痛……”
方翊呻吟一声,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又无力地跌回去。
这是,这是哪里?
“方先生昨夜醉得很是厉害,倒在寒舍门口。幸好有这帖醒酒茶,否则还不知道会睡多久。”
……谁?……
“方先生何苦如此折磨自己呢?”
“谁?!”方翊一惊,清醒了大半,方翊强忍着头痛欲裂的感觉,睁开眼打量四周。
一个灰衣人握了块湿抹布,轻轻拭擦着青瓷花盆,脸上影影翳翳,如同笼罩着蒸汽。方翊甩甩头,努力分辨,仍然看不清灰衣人的相貌。
“你不想改变自己现在这种处境么?”
自然想,甚至,想过无数次!方翊忍不住开口:“要怎么做?”
“这是祁连冰,”灰衣人手掌一翻,掌心躺着一个油纸小包,递到方翊眼前,“是慢性毒,再高明的仵作也验不出来,中毒后和正常人没有区别,却会在三个月之后的某天,永远睡过去。”
“你让我杀了绛儿?还是杀了蕴冰?不行!不行……”方翊惊呼,目光却渐渐迷离,闪烁着病态的兴奋——
是的!怎么自己一直没有想到?还是在潜意识里思考了无数次,却不敢面对?——
只要杀了她们中间的任何一个,就没有现在这种局面了!
“不要骗你自己,那就是你的想法,”灰衣人的眼神清冽得有洞彻人心的力量,“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我自己?”
灰衣人的笑容里有着蛊惑的意味,把那包粉末递到方翊面前:“下进饮食里,”方翊抬头看着灰衣人,听他一字一句地往下说,“记住,不要见血,否则毒性转烈,转瞬发作,那样你就不好办了。”
方翊梦游般接过油纸包,喃喃念着:“研成粉末……饮食……三个月……”
灰衣人意味深长地笑,伸手在方翊鼻尖轻轻一抹,方翊神色顿时涣散委顿,机械地起身,向外走去。
就快结束了……看着方翊走出门,灰衣人忽地松了一口气,伸手摘下脸上覆着的人皮面具。
面具下赫然是秋蕴冰的脸。
她可是费尽了心力才找到这些毒药。等那个女人一死,阿翊就不用再左右为难了……只要韩绛儿一死……
秋蕴冰心口突然一跳,一个念头钻进脑海:要是阿翊要杀的是我呢?
你让我杀了绛儿?还是杀了蕴冰?
要是他不是选择除掉韩绛儿的话……
不会的!不会的!……秋蕴冰烦闷地跺足,硬生生地把这个可笑的想法扼杀在意识里:自己和阿翊是青梅竹马啊,阿翊,阿翊他怎么会忍心下手呢?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毕竟,一个是六年,一个是二十六年呐……
……
“姑爷回来了?”
“让开!”觉察到有人靠近,方翊下意识地挥手,“啪”地一声响。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尚书府里,旁边仆人捂着脸,委屈地看着他:“姑爷您怎么动手打小的……”
“哦,我没注意,你下去吧。”方翊掩饰着自己的慌乱,加快脚步走向后院。
方翊回手关上房门,猛然惊觉自己全身衣物都已经被汗浸湿。
秋蕴冰,韩绛儿,这两个人里,只要有一个死,所有的问题就都解决了!
是秋蕴冰,还是韩绛儿?
方翊笔挺的剑眉皱在一起。
蕴冰……认识蕴冰已经多少年了?十五年?二十年?都不是吧……已经是二十六年以前。
那哪里算是“认识”呢,初次邂逅的记忆,早就湮没在儿时的记忆了……和蕴冰从小定下的婚约,哪怕是在嬉笑打闹时,同伴们都是清楚的。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
可是还没有等到她“为君妇”的那一天,他就为了功名,远赴帝都。然而,他却没能如所有传奇里写的那样状元及第,而是名落孙山,无地自容地返乡。
等到回了家乡,才发现昔日的庄园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汪洋……
后来,就是跟着韩锋,成为他身边的一个小小谋士,追随他东征西讨,直到在对戎羌决战里一役成名。
戎羌!戎羌!……方翊突然剧烈地头痛起来,逼迫着自己:
不要想!不要想!……韩绛儿,这么多年的补偿,欠她的情也算是还清了吧?
三天后就是端午,绛儿在这些节日里总喜欢备酒对饮,如果那时把药下在酒里……没有人会发现……
方翊把油纸小包紧紧攥在手心,捏得粉末咯咯作响。
是了……
“绛儿,今天是端午佳节,”方翊微笑着倒酒,目光温柔,小指指甲里填充着致命的粉末,“我们满饮此杯。”
“阿翊,等等,”韩绛儿轻轻按下他的手,起身,脸上遮着的的白纱随着动作一起一伏,“我先送你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啊……喝了酒再看也不迟。”方翊心虚地笑笑,小指蜷到手心。韩绛儿摇头,走到梳妆镜奁前,从暗格里抽出一张薄薄的纸:“看完了这样东西啊,你恐怕要高兴得多喝几杯呢……阿翊,我们认识七年了……七年前我才十七岁,你也才十九岁,都还是小孩子……”她偏着头,白纱遮住了脸,声音却含着笑,“七年前的这天,端午节,我缠着爹爹上街买粽子,结果就遇见了你。那时侯爹爹在跟你说话,我就从锥笠的纱帘后面偷偷地看你,红着脸想着这个少年真好看,俊秀得像瓷做的,像画上的人儿……”
“阿翊,要是还有个机会,我绝对不会让那个家伙毁了我的脸,那样我就可以不用戴这块纱,像以前那样看着你……可是,我的脸要是没有毁,你也不会娶我了……阿翊,我不后悔。”韩绛儿猛地吐出一口气,直直伸出右手,指间捏着那张纸,“这个送你。”
纸笺上的字迹显然是出自女子笔下,娟秀飘逸,文字的内容却几乎让方翊惊叫出声。
“方门韩氏,自嫁入方家,不能恪守妇道,不能生养子嗣……”纸笺上字字尖锐刻薄,赫然是一封休书!
“绛儿!我……”
“阿翊,我知道你和蕴冰姑娘才是青梅竹马,是我拆散你们。我知道你为难,不知道该把我怎么办——我喜欢的阿翊怎么会是那种薄情的人呢,”韩绛儿平静地打断方翊,语调里满是骄傲,“可是,我不能太自私呢!……阿翊,我帮你。”
“绛儿,忘了它,”方翊放下酒杯,伸出手,“把它给我。”
韩绛儿向方翊走过去,突然抬起一直垂着的左手,在方翊掌心一划。方翊只觉得掌心一阵刺痛,鲜红的血已经涌出,不禁愕然:“绛儿?”
“‘七出’”之条里‘无后’和‘伤夫’都是重罪,现在我都已经犯下,你非休我不可了。”韩绛儿把手里染血的金钗和休书一起按在桌上,退后一步,“阿翊,把它交给我爹爹,你就不用再为难了——他们没有理由怪你。”
绛儿的脸……突厥……一役成名……
不敢回顾的往昔一瞬间全钻出来,血淋淋地摊开在眼前。
……
六年前对羌一战,胜局已定。
他用最快的速度带着部下冲进突厥大帐,还是迟了一步:戎羌大汗满脸怨毒地拽起被反缚了双手的绛儿,扯着她的头发,把她的脸按在了熊熊燃烧的炭火盆里。
左右士兵立刻冲上去,乱刀将那个戎羌大汗砍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团;而满脸焦黑的绛儿,只是安静地跪坐着,没有哭泣,也没有喊叫。
一瞬间,连时间都被冻结。还是迟了一步……
是他的计谋。决战前,戎羌卫队突袭了镇北将军府,绛儿被掳走。在得知戎羌可汗要纳绛儿为阏氏之后,是他立了军令状,担保在婚礼时趁乱一击击溃戎羌。
他的确是实现了自己的承诺,一击击溃戎羌,然而……还是百密一疏。
并没有人责怪他,韩锋甚至还淡淡地对他说,干得好。可他怎能释然。
回到镇北将军府,绛儿就像玩偶一样乖乖地待在自己房间里,宛如失去了灵魂。
他只能说:“绛儿,如果你不嫌弃,就嫁了我吧。”
……
方翊静静地看着纸笺,忽然一笑,一只手把休书揉成一团,一只手执起酒杯。掌心的血流下,滴落在杯里,把酒染成淡淡的红色。他轻轻弹指,细小的粉末从指间落下,洒在酒里。
记住,不要让药粉见血,否则毒性变烈,转瞬便发作。
“绛儿,”方翊缓缓举杯,触到唇边,一饮而尽,“绛儿,我还是不能负你。”
那一对高烧的红烛突然同时爆了个明艳的金花。
“绛儿,我醉了……醉得好厉害,要睡好久……”方翊恍惚地笑着,挥手拂落了碗碟,伏在桌上,“我先睡了……你可不能、不能睡……”
……
庞大送葬的队伍在朱雀大街上缓缓行进,一片刺目的素白。纸钱吊幡飘飞着,凄凄凉凉,连哭泣的人都没有。
“听说是兵部尚书韩大人的姑爷殁了,才二十几岁,年纪轻轻的就去了……”
“那不是那个方翊么?听说是发暴病去的,真是可惜……”
“哪里,我可是听说方翊是自尽!”
“活得好好的,荣华富贵下辈子都享不完,自尽算是哪门子?”
“我还听说……”
你……还是没有下狠心动手……秋蕴冰站在门里,冷冷注视。
看着送葬的队伍,原本清澈的瞳仁浑浊不堪,阴翳重重,幽怨绝望汇集盘旋,如同纠结的幽暗藻类。
为什么你宁愿自己去死?难道……难道就真的那么难以抉择么?
送葬的队伍继续前进,街边零星站立着些许看热闹的闲人。却没有人发现,临街的一栋宅子里火光隐现,冒出了滚滚浓烟。
矛盾地生,不如决绝地结束。对于三个人,或许都是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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