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晴》吕晴朗

13、藏身梁上偷学艺

　　天色大亮。酒醒后的傅湘衡坐在大床的最里端。他别扭的盘着腿，躲避着褥子上那一块殷红，像是躲避着自己微微发痛的良心。

　　回想起自己昨夜的一言一行，实在是汗颜。他那么毫无顾忌的讥讽一个女孩，还那样伤了她。即使她痛到发抖，自己也没有一丝的怜悯。

　　人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其实错不在寡妇。是因为男人们心里都会轻贱寡妇，才会做出胡作非为的事来。

　　傅湘衡抓住床单，想到那女孩新婚即丧夫，与傅二根本是有名无实的夫妻，她却这般牺牲自己的尊严，为满门忠良的傅家延续香火。
　　与那弱女子相比，他非常瞧不起昨夜的自己。

　　傅湘衡叹息一声，起身洗漱，决定去偏院走一趟。

　　这偏院一直是给江南乡下那些穷亲戚准备的。小小的院子，多年没有修葺了。墙头上的瓦片里，滋生出枯黄的野草来。

　　自打夏翊婆媳住进来，傅湘衡还没有进过这院子。来到院门口，墙里传来阵阵炭火的味道。

　　傅湘衡敲敲门，来应门的是傅老太太。

　　“哟，将军。傅老太太吃了一惊。她这院子不大有人来，更不要说是主家之人来拜访。

　　“婶婶，衡儿给您请安。”傅湘衡作揖，余光里看到屋檐下生的小煤炉，炉子上做一口锅，正冒着热气。

　　“婶婶，怎么不让下人们做好了端来？”傅湘衡指指那炉子问。老太太手里拿着扇子，明显是自己在做饭。这堂堂侯府夫人，自己蹲在屋檐下生火，实在是让忍心酸。

　　傅老太太尴尬笑笑搪塞道：“我牙口不好，就爱喝个粥水，自己煮了更简单。”
　　“那……翊儿呢？”傅湘衡急着问。那么年轻鲜活的姑娘，难道也每日里只喝稀的？

　　老太太看看屋门说：“平日里都是翊儿做饭。她也换着花样做，饭食是不缺的。她今日身子不舒坦，在屋里歇着呢。将军要进去吗？”
　　如今夏翊已经是傅湘衡的妾室，没什么要避讳的。老太太指指窗口，示意傅湘衡进去。

　　傅湘衡点头，路过那小炉子时又低头看看，锅里煮的浅浅的白粥。
　　他叹口气推开门。

　　屋子里没点灯，微弱的光亮从窗口照进来。床里缩着一个人。
　　只见夏翊紧紧缩着身子，坐在墙根里，身上蒙着被子。只露出惨白的一张脸来。

　　傅湘衡尴尬的咳了一声，站在门口不知如何开口。

　　“那个……你来看看你们娘俩。”
　　夏翊没回答，垂下眼去不看他。

　　傅湘衡少有的不知所措。他走近一步，压着声音说：“昨夜，我……喝醉了。”
　　夏翊扭过脸去，轻轻应道：“我知道。”

　　傅湘衡回身看看门外叹道：“你……搬去我的院子吧。”
　　女孩微微一愣，然后只是摇头。
　　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夜发生的事，让傅湘衡觉得已经占有了她。
　　可是她夏翊际遇再可怜，也不想作别人的附属品。对方若不肯尊重她，她会敬而远之。

　　傅湘衡在她眼里看到了冷傲。他只得迂回着劝解说：“你们在这偏院里，下人们难免怠慢。我事情多，确实疏忽了。你若是搬去我院子，老太太也不至于被冷落了。”

　　夏翊听他如此说，抬起眼，忽闪着大眼睛，有些不太确定的看他。
　　傅湘衡坐在床沿上继续说：“要不，你娘也一起搬来。我那地方大。”
　　这一回夏翊脸上终于有了松动的表情。她侧着头看向门外叫：“娘……”

　　傅老太太进了屋，夏翊把傅湘衡的话重复了。老太太却坚决不从。那余太君是傅湘衡的亲娘，都没在一个院子住。她一个远亲，怎么敢搬去？余太君知道了必定不乐意。

　　“儿呀。娘就在这里住着，自在些。你想我了就过来看我。”
　　傅湘衡看夏翊犹豫，折衷道：“我派两个可靠的丫鬟来伺候婶婶。我的院子到这院子，就几步路，对你……就是一片腿的事。”
　　他是说夏翊轻功了得，夏翊却脸色一沉，想到了昨晚的情景。傅湘衡知道自己又说错了话，赶忙岔开话题说：“每日里我吃什么，你们娘俩就吃什么，菜谱由着婶婶挑拣，你看这样可好？”
　　夏翊这才垂着眼，点点头。

　　夏翊搬来正院那日，家里来了贵客。傅湘衡一早就盯着下人洒扫院子，准备酒席。到了晚上还特意换了里外三层的织锦礼服。
　　他路过夏翊的屋子时，姑娘正拿着掸子扫窗棂。

　　“家里来了客，我去应酬。晚饭让下人给你端过来，你若想和你娘一起吃也好。我回来的晚，院门不要上栓。
　　夏翊点头：“谢将军！我记住了。”
　　傅湘衡刚要走，又想起什么，回屋去拿了他的承影剑。

　　“将军要会武人？”夏翊有些好奇的问。
　　傅湘衡今日心情好，点头含笑说：“是名满天下的高手。”
　　夏翊的大眼睛一下子亮起来。

　　“敢问是哪个？”她会些拳脚，还钻研过武功书籍，对会功夫的人仰慕不已。

　　“若说功夫，这人不一定是顶级高手，但是带兵打仗的本事的确让人折服。翊儿，你听说过卫福海将军吗？”傅湘衡笑道。
　　夏翊水润的小嘴微微张着，有些难以置信的问：“南境抗击倭寇的卫福海将军？”
　　“正是。”
　　女孩兴奋的小脸通红，攥着鸡毛掸子说：“卫将军奇袭倭寇，三擒匪守的事，尽人皆知。说书的能连着讲上半年。”

　　傅湘衡有些得意。他是费了好大力气才把这卫将军请进京的，打算用他取代大同主将，增援北境。

　　“将军……”夏翊红着脸颊，有些踌躇的问：“我……能去偷偷看看吗？”
　　“怎么个偷看法？”傅湘衡没想到她对一个武将这么感兴趣。
　　“你是不是要和他切磋剑法。我假扮下人，在一旁看看可好？就一眼就好。”

　　傅湘衡不禁暗笑，这女孩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倾城美貌。哪一家会有此种容貌的下人。将军摇头。

　　“那我躲在房梁上呢？”夏翊还是不死心。
　　这一下傅湘衡只能苦笑了。这女子若是想去，还真没人能拦得住她。他看那姑娘眼里全是兴奋的光，只得无奈摇头说：“别从房梁上掉下来啊。”
　　夏翊兴奋的点头，挥舞着鸡毛掸子跑开了。

　　到了晚间贵客上门。宾主把酒言欢。
　　那卫将军也是性情中人，带了两大罐女儿红，让人用大碗盛了来喝。
　　酒过三巡，卫将军听说傅湘衡剑法了得，请教几招。
　　傅湘衡不好駁了客人面子，半推半就练了一套剑法。
　　收势时，眼看着那酒碗里扑簌簌落了土面子。

　　他赶忙收了剑，清咳一声。微微仰头看看房梁。家里房子高，梁上黑漆漆的，倒是什么也看不见。
　　傅湘衡用手遮了碗，请卫将军切磋。

　　卫将军酒喝到正好。一闪身抽了宝剑，三步两步打个旋子到了屋子中间。那剑如裹挟着落叶的秋风，凌厉洒脱。转眼间，剑影四射，寒光闪闪。

　　“啪”的一声，似有人拍大腿。屋顶的尘土飞落，傅湘衡险些迷了眼。

　　那卫将军稀奇，抬头问：“家里有耗子吗？”
　　傅湘衡尴尬至极，假意朝着下人喊道：“这耗子胆大妄为。快些把猫儿弄来，把耗子给我轰走！”
　　下人们一溜烟跑了，傅湘衡屏气凝神再听，房梁上的耗子似乎真的被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