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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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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见欢
文/挽春谣
01.
春芒辞世的第三十个年头,殷长初进宫以来恰好满四十二年。
长安下了一夜的雪,皇城尽是白雪皑皑。
外头风雪交加,寒风从花窗缝隙跻身入屋来,屋中炭火燃烧劈啪作响,倒徒增几分暖意。皇帝来瞧了几回,如今桌上的茶水还温热。
细细数,原来,距八岁进宫那年已然相隔四十二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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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长初送走过先帝。
又扶着年仅十岁的小皇帝登上帝位,亦被外廷大臣骂了半辈子的奸宦,朝中的紧迫从未让他有机会多想半分,亦分不出心思去惦记旁的东西。
熬到后来,他也熬不住了。
他想,完成皇后娘娘的夙愿与皇帝薨前的嘱托。
当年要他护着的小皇帝已然长大,将政权握在手中不再遭人威胁,那这一世还算圆满。至少,对得住先帝和仙逝的太后。
可唯独对不住十八岁那年寻的对食。
——春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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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心中只有皇帝,却未曾念及我半分。”
“叫我日夜提心吊胆,日日在家中向菩萨求情宽恕你的罪过。”
殷长初听得生厌,霎时怒火中烧,当即摔了房中摆放的观音像,“呵,我若不曾念及你,那你早就到横尸街头了!”
她别过头不作理,只默默去拾地上破碎的观音像。
他一贯厌恶这些神神叨叨的,正在气头上,便一脚将那观音像踢得更远。
“捡。你倒是去捡。”
没忍住冲着她厉声嚷了起来,连嗓音都带着破音。
她一味的固执全然无视他的话,依然坚持去拾那碎片。他便气得头脑发胀,连藏在袖下的手都气得发抖,“我手脏,倒是你干净,若你真厌恶我这阉人,就趁早改嫁了。”
言罢,他便负气拂袖离去,而后半个月都未曾出宫。
他只在生气。
气她从不听他解释缘由。只觉得他残暴,觉得他就是个冷血的玩意儿。
他想,先晾她会儿。等消气了再回府看她。
可最后,等到的是府中家丁传来的凶耗。
春芒去了。
殷长初已然记不得那时是如何的狼狈,脑中嗡嗡作响,只有无尽的悲痛将他侵蚀。回到府邸时,府中上下哭声一片,景象犹在心目。
近身伺候春芒仆妇哭得抽抽搭搭,抽噎着与他说,春芒连遗言都没来得及交代便去了。
听着远处窗棂碰撞的哐哐声,殷长初觉着,自己的日子大抵已是到了头。耳畔间飘忽着阵阵锣鼓声,先帝的话语仿若就在耳际。
“你若欢喜,那朕就允了这门亲事。”
经年之后那时的喜悦还犹在心目,于心头雀跃。
只是,他那一句“谢主隆恩”却捆了她一世,叫她连走时都不得善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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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鸟啼鸣翠,丝缕日晖透过枝叶缝隙挤入纱窗。
殷长初从昏沉中悠悠转醒,睁开眼,入目是青天色的轻纱床帐。
外头叽叽喳喳的鸟啼声吵得人不能安宁。耳边不见炭火声,鸟啼伴着阵阵蝉鸣抵达耳畔,这隆冬过得煞是怪异。
他觉着,自己大概是睡昏头了。
翠芽和翠竹在外头踌躇,两人纠结,互相推搡了半天,最后终于分出了胜负。那唤作翠芽的丫鬟被推进屋里来了。
一步一回头,脚步试探带着犹豫。
隔着屏风,她深吸了口气。
殷长初不禁有些好笑,这些小动作自然瞒不过他的耳朵,掩好被褥,轻哼出声。
“这又是怎么了?”
翠芽倒吸了口凉气,小心翼翼地开口:“老……老爷,您快去瞧瞧夫人吧,夫人从昨夜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喝,把自己关在佛堂里一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