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女养成手册》小徵

4、夜之章4

　　经过昨天一回，程昔涨了教训，今早在尹钦醒了以后她直接把人带去了星级餐厅用早餐。
　　尽管昨天熬过夜的尹钦早晨似乎还有点不太清醒，但并不妨碍他对餐点表示不满。
　　“不和胃口吗？”程昔小心翼翼的问。
　　“唔，我早上不习惯吃这么油腻。”尹钦说道。
　　程昔觉得这个男人跟个豌豆公主一样，而且她也不好直接点名批评尹钦昨天早上吃的明明更油。
　　“我自己做的吃的再怎么样都会吃下去。”仿佛是猜到了程昔在肚子里吐槽的话，尹钦回答，而后斯文的拿餐巾擦了擦嘴角，放下筷子提议，“我们今天可以去诺盛健康看看。”
　　“不，今天我决定带你去漠城游览一圈。”程昔说道。
　　“漠城游览？”尹钦的眼睛里充满了疑惑。
　　程昔看到尹钦的表情大胆猜测，“你的生活里不会都没什么观光旅游计划吧？”
　　尹钦轻轻瞥了她一眼，没有回答。程昔了悟，果真没有。其实见识过尹钦工作狂的状态之后程昔对这个男人的生活情况有了些许猜测……现在只能说预感成真。
　　“去哪里？”尹钦是个计划性很强的人，哪怕是出去游览也要对方给他制定出一二三四条计划，否则他宁愿在餐厅坐上一整天也不会动弹的，现在他看着程昔的眼神里就带着这种警示。
　　“……”原本准备说四处转转的程昔默默把那句话咽了下去，“从历史文物博物馆开始。”
　　尹钦想了想，点头，“可以。”
　　程昔默默给自己点了个赞：很好，计划安全。

　　程昔带着尹钦围着漠城转了一圈，跟带领小学生郊游一样带着他参观了博物馆、图书馆之类的文化娱乐场所，还有尹钦自己主动提出要参观的火车站。
　　但是这场原本以程昔为主导的游览计划逐渐变成了尹钦的调研考察计划，区别就是这次的考察地点从昨天的种植基地变成了今天的漠城。
　　回去的路上程昔忍不住侧目。
　　“怎么了？”尹钦正拿着手机做记录，但还是留意到了她的视线。
　　“你这个人，平常有什么娱乐活动吗？”
　　尹钦闻言放下了手机，有些无语的望着她，“你在想什么？”
　　“虽然我知道你工作效率很高，但是……”
　　“凡事的付出跟回报是成正比的，而一个人每天的时间是有限的，工作效率高的代价就是你要花费足够的时间用在前期调研和考察上。”尹钦态度认真的跟她讲，“我不是在你这个未来老板面前表现什么，而是这是我的工作习惯，你应该觉得高兴才对。”
　　的确，她应该高兴才对，因为对方在漠城尽早进入工作状态，就意味着他越有可能接受诺盛健康相关的工作，对于程昔来说是个很好的消息。可是程昔看着这人每天都在忙正事，也不由的有些担心。
　　“你想说什么？”尹钦察言观色的能力还是很强的。
　　“你知道为什么简谦要我来找你吗？”程昔把车子停在了江边的一处空地，转过身对后座上的尹钦发问。
　　“因为我是你最好的合作对象。”尹钦说道，“你是这么跟我说的，怎么你还有别的理由吗？”
　　“也同样因为我是你最好的合作对象。”程昔看着尹钦，“不知道在你心里，我那个癖性不明，称得上怪咖的学弟是个怎么样的形象，但是他的确很关心你。”
　　尹钦勾了勾嘴角，“他关心我？”
　　“他每天都在担心你猝死在风投公司。”
　　“哦。”尹钦的表现很冷漠，语调也没有任何变化，“但老实说这一切都跟他无关。”
　　程昔的眉头微微皱起。
　　“或许我在你们面前表现得很温和，善解人意……”尹钦的话一顿，“你那是什么表情？”
　　“恕我直言，你这个人跟温和善解人意毫不沾边，不知道你对这两个词有什么误解。”程昔诚实的点出。
　　“总之，我可以圆滑的处理人际关系和工作上的事情，并不意味着我是一个值得深交的，很好的朋友，对简谦来说如此，对你来说，同样如此。”尹钦的语气十分庄重。
　　“哦……”程昔点点头。
　　尹钦觉得程昔似乎认同了他的话，继续回去写自己的报告。
　　“但是呢，简谦愿意管你的事情，愿意为你着想，帮你换新环境新工作，也是他自己的选择，与你无关。”程昔说道，“我只是从一个旁观者角度对你讲，他的确很关心你，为你做出的这一切，是他的好意。”
　　尹钦握着手机的指尖微微发白，“是吗？”
　　“所以，我觉得你未必需要感谢他，但起码不要辜负他的善意。”
　　“哦？”尹钦挑眉，“所以我应该怎么做？”
　　“尝试着让自己放松一点，该玩的时候就放下你手上那些工作。”
　　“哪怕我觉得你的那些所谓游览计划是在浪费我宝贵的时间？”
　　“尹钦先生，你之前的人生中已经节约足够多的时间了。”程昔边说边摇头，“年纪不大，顽固的要死。”
　　“……”
　　“实际上我没有想着浪费你的时间，而且在我看来，任何可能浪费你时间的活动，都会不自觉地被你转化为普世意义上的价值。”程昔耸肩笑笑，“你应该对你自己有些信心。”
　　“是嘛。”尹钦无所谓的坐回去。
　　“老实说，跟你在一起这两天，明明我是那个带你熟悉工作环境和工作氛围的人，但却被你每天折磨的头痛。”
　　“所以是你跟不上我的节奏，不是我本身行为有什么问题。”尹钦抬手指指她。
　　“我承认我在能力上不及你，在时间统筹规划上同样不如你那么高效，这些都是我需要改正的问题。”程昔边说边发动了汽车，“但我觉得你同样也有很多需要改正的问题。”
　　“比如说？”
　　“适度的放松，让你的脑细胞得到休息，而不是每时每刻都想着这件事情可以实现怎么样的价值。”程昔的表情有些麻木，“就像我那个英年早逝的父亲一样。”
　　尹钦一梗。
　　“你看，一个鲜明的例子摆在你面前，希望你能引以为戒。”程昔笑的弯起了眼睛，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好吧，这的确是他最近需要认真考虑的问题。尹钦放下了手机，把视线转向了车外。
　　“这是北府最长的一条河，可以从漠城流到京都。”程昔介绍到，“在过去滋养了很多城市，称得上母亲河。”
　　“漠城作物种植也跟它有很大关系？”尹钦问。
　　“你又开始了是不是？”程昔通过后视镜白了他一眼。
　　尹钦双手比了个叉叉，“我只是正常推进话题，请你不要带偏见来看我。”
　　“过去或许有，但是在我长大这二十多年来关系并不大。城市发展阶段土壤和水资源污染严重，能够维持这条河的外表正常就不错了，早就不具备灌溉条件了。”程昔说道，“现在漠城发展的农业用水全靠科学技术节水灌溉。”
　　“哦。”尹钦点了点头，“真可惜。”
　　“嗯。”程昔附和着，没想到尹钦居然这么重感情。
　　“这条思路行不通了，还得换一下。”
　　“什么思路？”
　　“母亲河滋养下的绿色健康环保食品产业。”尹钦认真道。
　　“你真的够了！”当年漠城招商引资的时候没有邀请上尹钦真是太可惜了！

　　程昔的房子距离漠城市中心有相当长一段距离，虽然漠城市中心人口密度并不算大，但是他们家还是选择了城郊的别墅区居住。
　　“为什么这么偏？”尹钦拎着一堆从超市买回来的新鲜瓜果蔬菜问她，认真看了看蔬菜的标签，果不其然都是诺盛健康的产品，很好，起码诺盛健康在漠城本地的覆盖率很高。
　　“因为我父亲的第一桶金并不足够在当时的富豪区买别墅，就选了这边。”程昔在吧台旁开了瓶矿泉水喝。
　　“后来呢？”尹钦好奇，“赚了钱之后不考虑换一个？”
　　“后来？后来我母亲去世了，家里赚了足够换房子的钱也是在那之后了，我跟父亲都没有想要换房子的计划。”程昔说道。
　　尹钦点点头，看来这个房子对程昔来说不仅仅是个居住的地方，还挺有情感价值。
　　“但是最近我决定把房子卖出去了。”程昔靠着吧台懒洋洋地说。
　　“卖出去？”尹钦不解。
　　“房子的价值是对人而言的，对我来说，他们两个都离开了，这个房子放在我眼皮底下也是徒增伤感。”程昔闭了闭眼睛，“卖了比较好，不动产卖了还能多换点流动资金投资金池。”
　　“话虽然这么说……”尹钦略微一顿，“直接卖掉不会心理上不舍吗？”
　　“那你可看错我了，我这个人最大的美德就是舍得。”程昔微微笑，“有舍才有得。”
　　“有这点觉悟的你看起来有做商人的意思了。”尹钦赞扬道。
　　“谢谢夸奖。”
　　“但恕我直言，这并不算是正面的，只能算是一觉踏进圈子里的觉悟。”尹钦的语气平淡，态度却十分郑重，“这是条不归路，你不合适走，也未必能走好。”
　　“那你最初是为什么一脚踏进金融圈子的？”程昔好奇。
　　“我？”尹钦想了想，豁然一笑，“为了赌气。”
　　“唉？”
　　“我的父亲是个医生，想要我继承他的衣钵投身医疗健康领域，但是我不肯。”尹钦耸肩，“他断绝了我的经济来源，我就要想办法去赚钱。”
　　“……”程昔满脑子都在想尹钦的叛逆期会是怎么个样子，但是她认真盯着这个长相俊美温和的男人看了半天，硬是没能想象出他的叛逆期，或许就是比现在还狂妄自大一点吧，应该差别不大。

　　晚上跟简谦聊起今天发生事情的时候，程昔已经基本可以确定尹钦会接受诺盛健康的工作了，不过简谦的关注点在别处。
　　“你真的这么跟他说的？”简谦的声音有点惊讶。
　　“嗯，怎么难道你其实并不是关心他吗？”程昔有点惊讶。
　　“到没有，我的确是很担心他的生死的。”简谦幽幽的说，“我们一堆人里，他是投资眼光最独到的那个，我有不少资产是托他在打理，如果他英年早逝，我的损失严重。”
　　“……你不是说你被家里贬到国外去了身无分文吗？”
　　“就是因为身无分文才要找能人帮忙赚钱啊！”简谦继续可怜巴巴的哭诉，“而且尹钦之前的工作每天忙成狗，我严重怀疑他把大部分时间都用在公司的工作上去了，对我那点东西根本就没有认真处理。”
　　虽然对简谦的话表示怀疑，但是程昔得承认尹钦这个人的确工作起来不要命。
　　“而且啊，尹钦这个人跟你很像的。”简谦在电话那头慢悠悠的撕开一袋零食，“外表看上去成熟又稳重，骨子里冷的要死，在牵扯到利益相关问题的时候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程昔一愣。
　　“你没觉得你们两个人很像吗？”简谦吃了块糖，笑道，“跟别人交往的时候天南海北什么都能谈的来，对于自己欣赏的人和事付诸超乎常人的热情，但是牵扯到一些事情的时候……”拥有绝对的原则，并且不会轻易改变。
　　从自己的角度来思考尹钦，这是程昔从来没设想过的，她向来是从尹钦的角度去揣度下一步的。但是她发现，尹钦这个人的性格跟他本身所生活的环境还是有很大不协调性的……正常幸福美满家庭长大的孩子会在各种事情上表现得这么有悖常理吗？起码应该比现在的尹钦更温顺一点才对吧？
　　尹钦这个人，虽然工作能力很强，但是说话带刺，做事雷厉风行，绝对不是什么随和的人。不容易赞同别人的意见，或者说，如果想要让尹钦赞同你，你需要付出足够多的时间和精力，准备出一份能得到他认可的计划来。
　　程昔觉得，这次诺盛健康的工作或许只是在理念上引起了尹钦的注意而已。这一切都是借由她父亲之前筹备的半成品，吸引到了尹钦。跟她本人并没有什么关系，诚如简谦所言，尹钦是个投资眼光独到的人，只有产品和企划本身会吸引到他的注意力。
　　真是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足够冷酷无情的男人啊！

　　来到漠城的第三天，尹钦跟程昔一起参观了诺盛健康现在的总部。
　　高大的白色立方体建筑，丝毫不顾及光污染，单调的色彩跟严肃的氛围，诺盛健康在程昔父亲的经营下秉承着踏实稳重的经营风格，并且在那位精神领袖离开之后依旧贯彻执行，整个公司的经营方针似乎并没有随着程父的离开而发生太多的变化。
　　“你还是决定要把诺盛健康总部移到京都吗？”尹钦皱着眉头问她。
　　“是的。”程昔点头。
　　“恕我直言，诺盛健康这种在漠城发展很好的企业在京都很容易水土不服，如果我做你的首席运营官，我绝对不会通过这条决议。”
　　“把资金运作部门转移到京都，这样说你能理解吗？”程昔问。
　　“现在的总部作为二级部门，把决策层转移到京都？”尹钦的表情有些嘲弄，“任何不基于实践的调查，都会成为一家公司破灭的根源，决策层的脑子距离公司经营的心脏太远就是这样。”
　　“……”
　　“我听说把公司开到京都去是你父亲的梦想和执念，你也一直为此而努力。”尹钦弯弯嘴角，“但是梦想跟现实的距离，不是一步两步。梦想跟现实的距离，有时候远的超乎想象，哪怕你认为已经竭尽全力，但是最终结果未必尽如人意。”
　　“哪怕那个执行官是你？”
　　“哪怕是我，也有做不到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