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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暗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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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_1. 暗色
面前是一扇窗。透明的玻璃，被窗棂分成工整的形状。
窗外，乌云遮天蔽日。地面上也是灰扑扑的，死一般压抑。
一道闪电划过，映亮的瞬间，我看清窗子上密布的细碎的剪影。
......是谁的？
“开战了。”身旁有人，和我一起站在窗前。
我们能赢吗？我转过头问。
“我们不会投降。”她说。
天色越来越沉，像墨，没有半点多余的颜色。外面起风了。
狂风卷起尘土，猛地撞在玻璃上。烛火剧烈颤抖起来，倏地熄灭。
没有光，黑暗一望无际。
不远处的平地突然冒出许多小土丘。它们越升越高，变成柱子和房梁。
一座漆黑的宫殿拔地而起，和我们的神塔遥相辉映。
......太近了！离得太近了！
我着急地同身边的人比划。她大惊失色：“是魔宫？魔宫怎么会在这里......”
“是直接搬过来的？！”
魔宫......？是什么东西？
我有点懵。
她说，神殿所有的主力都在战场，大本营里没有能参与战斗的力量。魔宫现在要是进攻，
“今天所有人都会交代在这里。”她咬牙切齿地道，一脸悲壮。
“死也不会投降。”
“大门如果被攻破，你马上跑。”她叮嘱道。
“真的会发生战斗......会有人死掉吗？”我突然害怕了起来。很不明白现在是怎样的状况，但是直觉一定和我有关。
不然我怎么会在这里？话说我之前在哪里？
“你仔细看。”她扳过我的脸，叫我看窗外。魔宫大门敞开，黑黢黢的军队涌出来，吞噬着魔宫和神殿之间的距离。
“那些怪物，根本不是人。”
“兽面人身的怪物，他们会消灭一切阻碍。在你接近魔宫之前，你会被蛮力扭断。”
“你只管逃跑，逃到哪里都好。”她在我耳旁低低地说。
......那你们呢？不是说，这里没有人能战斗？
你们呢？
会受伤吗？
“我们与神殿共存亡。”她的眼睛亮亮地，没有一丝惧色。
“援兵是等不到了，主力还在很远的地方，赶不过来。”
“魔宫要想强攻，我们会拼尽全力抵抗。”
我说我哪也不去，我也不知道哪里能去。
我要和你一起战斗。
她似乎很感动的样子，但是态度仍然坚决：“不行，你必须待在安全的地方......”
轰隆——
神殿的防御被破开，整排柱子倒塌，黑潮从残缺的口子涌进来。
没来得及说话，我被人重重地推了一把，不受控制地向前跑。
快跑。
别回头。
什么也别看。
惊慌失措地回头，身边空了，刚才的人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
神殿被攻破的瞬间她抽出佩剑，脸上是视死如归。
事情的严重程度超出我的预料。就像她描述主战场有多么惨绝人寰、尸横遍野，多么可怕的时候，我没能感同身受。我不知道......
我一个人，站在陌生的废墟里，四周都是惨叫和嘶吼声。
她为什么不和我一起跑？我浑浑噩噩地想，啊，对了，她要守护她的神殿。
有怪物注意到我这边没有什么动静，陆陆续续包围过来。
啊......快跑。
腿使不上力，我跌跌撞撞地向人少的地方跑。
别回头。
什么也别看。
别让他们抓住你，她最后说。
怪物远远地看，感觉和人的身材差不多。但当我成为他们追逐的目标的时候，才发现，他们至少有一层楼那么高！动起来连地都在震！我还没跑开多远，他们两步就追上了！
背后明显感觉到凶残的气息，偏偏在这种关键时刻，手脚发软。
不妙！
我一咬牙，手脚并用地爬上楼梯。
......既然她说，“不要被抓住。”那么我就拼命逃跑吧。守卫神殿肯定不能分心，果然还是不要给她添麻烦。
这座神殿内部是螺旋结构。中间挖空露天，有楼梯一直盘旋到塔顶。
我想的是，怪物们这么重，楼梯不受力就会塌......
他们上不来。
也果然上不来，不出所料，楼梯在他们脚底开裂，掉到下一层，砸出几个大窟窿。
我趴在露台的地板上，大口喘气。真的太累了，跑不动了。
回过神来周围的叫喊厮杀和兵器交接碰撞的声音都消失了。
整座神殿安安静静的。
......？
我躲在栏杆的缝隙后，悄悄往下看。一楼，神殿倒塌的大门口，逆光进来个人。
黑色的礼服和长披风。
是我认识的人。
怪物们停止攻击，等待主人的命令。神殿守卫们本就处于劣势，他们架起防御姿态，警惕地盯着门口的人。
我都不敢喘气了。整座神殿如同死了一样寂静，我怕动静太大会被注意到......
“我只是过来找人。”清朗的声音回荡在螺旋间，“只要我找到她，军队立刻撤走。”
找人......找谁？
“找到你了。”悠悠一声叹息。
咦？找到了......
应该不是我吧，毕竟我已经......
不......我没.....
轻柔的力量包裹住我，把我缓缓地送往那声音来的方向。
“你可算出来了，我还以为要把整座塔掀起来呢。”头顶的声音凉凉地说。
我把脸埋在臂弯里，不敢抬头看他。那声音的主人，应该是现任魔王了。
脑子逐渐想起来一些事情。
......会很生气吗？我躲藏了那么久，那么多欺骗和谎言，会想杀掉我吧？
眼泪不争气地掉，我低低地抽泣。
早知道还不如刚才就摔下去。
他拉开我的胳膊，轻轻拥着我。我枕着半边肩头，眼泪流个没完。
“为什么呢？”
手腕被人紧紧攥着，腰上的手也渐渐收力。
我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哭。
辩解的话，也不会有人相信。所有人都一样，只相信他们“看”见的事情。
我逃跑了，然后被他抓住。对啊，事实就是这样的。
擦干眼泪，我死死地瞪着他。
这个人，他永远都不会懂。
我还怕什么呢，最差不过带着我的秘密长眠在地下。
“你说过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他喃喃的声音在耳边。
心底涌上复杂的情绪。我想不起来发生过什么，但是看着那双失落的眼睛，总是有种心虚和愧疚。我只知道和自己打了个赌，弃尽全部生机，选择回来。
看啊，现在被抓到了，那就愿赌服输吧。
巨大的魔法阵在他背后展开，一圈套一圈，一环连一环。
紫罗兰色的光芒笼罩神塔。
有暗色的星光在圈环间跳跃，它们留下的残影勾勒出十分繁杂的纹路。看起来像上古的魔法阵。他口中低低地吟唱着，我不太能听懂，是一串古老的咒语。
......这是要干嘛？
我的头顶也悬着一个黑色魔法阵，它不停地旋转，源源不断地被注入魔力。
余光瞟见神使们的脸，统统写着惊恐和不安。
我却突然安下心，好整以暇地望着魔法阵。
已经不是头一次了。速战速决吧，我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
脚底下生长出黑色荆棘。它们初时缠绕着我，然后逐渐收紧，黑色的尖刺也紧紧刺进肉里。而奇怪的是，我并不感到疼痛。
黑色的枷锁将我牢牢地禁锢。我不打算挣扎，反正没用，我打不过他。
“你要带我去魔界看看么？”心情变得很好，好到忍不住对他灿烂地笑起来。
那个人在制作我的时候，留下了瑕疵。
“听说魔界广袤无垠，有许多漂亮的景色，我还从没去过呢。”
“竟然被你抓到了。”
“我是不是很没用？”
“干脆把我关进魔界好了，反正我到你手上了，都听你的。”
“你可别放水呀，该不会还让我逃跑吧？”
他没接话，只摸了摸我的脸。
魔法阵安静地浮在空中。
你真残忍，他说。
我愣愣地看着他，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那一位从来没有和我说，我也没有问，但是我们都知道。
在最初诞生之日起，我就是完美的。
只有一丝微不足道的小瑕疵。
我不能离开。
不能离开那位的身边。我的力量，我的生命，全从他那里来。
我已经离开得太久了，把什么都忘了，忘了自己是谁，忘了天空曾赋予我的权限。
我在变得虚弱。
魔力与神力相斥。
魔王的领地与我不相容。
这样虚弱的我去魔界，会瞬间蒸发。
但是......
我又能去哪里呢？
好困，好累。
体外有魔力侵蚀带来的不适，身体里的神力又早就被掏空。视线越来越模糊......
原来我一直在强撑着呀......
眼皮沉重，脑子像一团棉花，转不动了。被人紧紧搂在怀里，有异常安心的错觉。
我阖上眼睛，脑袋枕着他肩侧。
......找你，找了好久，他说。
嗯。
我很开心。
你认出来我，然后接住了我。
轻轻抽出手，回抱住这个人。心底只有温暖和柔软。
至少这刻，多为我停留一会儿。
我在下坠。
风声呼呼吹过耳畔。
睁开眼，地面近在咫尺。就是地板砖有些眼熟，好像刚刚才见过......
砰。
背上有什么东西弹开，坠落的速度锐减。它疯狂挣扎，迫切想要回归天空，同时把我往天上拉。
圣光洒落，它安静下来，乖顺地依偎着我。
此时我才回过神，看了眼身后的大翅膀。羽毛干净柔顺，白得发光。
精神上，□□上，都是前所未有的饱满状态。
这是怎么回事......
魔王。
为什么没有带我回魔界，没有杀掉我。为什么......
不见了。
身边空空的，不自觉泛起失落。刚才明明那么用力地抱紧，为什么不见了呢......
我还在神塔。但是魔王和怪物军队们消失得干干净净，就像刚才的一切不过是场梦。
心里空落落的。
翅膀偶尔拍动一下，就能稳稳地悬停在空中。
我听到一两句欢呼声。
废墟下的人，小心翼翼地朝我张望。他们看见从天而降的光辉和白色的翅膀时，喜极而泣。
为什么每个人都又哭又笑呢？
我有点疑惑。目光转向那双过分宽大的羽翼，心中了然。
白羽。
圣洁的象征。
最后存在的是白羽。
我并未沾染污浊。
叹口气。
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但是既然魔王撤兵，我的力量又回来了，还是先修复神殿吧。
手一扬，圣光被赋予力量，慢慢张开，温柔地将殿内每寸土地都包裹起来，洗涤心灵和伤痛。
“你真厉害！”
“你净化了魔王！”
“大英雄！”
不对。
不是净化。
魔王不是被我净化的。他自己消失了，带着落寞。
我感受不到他的气息，不知道他在哪里。
还会再见面吗？
暗色-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