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STASO》藤原七

8、请不要说我们没有明天

　　忆之七 西元九千九百三十六年国葬 （1）
　　please do not ever say for us there is no tomorrow
　　请不要说我们没有明天

　　百合啊，你这传播真理的花，两千年前，你开在犹太人的土地上。
　　——日.德富芦花 《山百合》

　　“红色的石头很漂亮吗？”光天使珍妮问道。她穿着一件很华丽的灰色长袖外套，闲散地点缀着粉红色的花。金黄色的修边和淡蓝色的花纹像是乐谱上的最后几个音，带给人回味的余地。
　　“哦，珍妮小姐，在我们出征的时候，”一旁的是深沉而幽默的艾欧里亚殿下，“黑色的境域里有一个山谷，种植着红色的相思，那是很耀眼而无法抗拒的红色，真不明白为何他们那么的喜欢啊。～”
　　“像血一样的红？”
　　“啊，我见到的血色太多了，想不起来了呢。～”
　　“艾欧里亚殿下！”

　　作为岁数不超过一万岁的少有的几位上天使，而因为隶属于经常出生绝世之才的炽天使级，艾欧里亚的才华之横溢，容颜之绝佳，也就不足为奇。然而他诞生之时，正是上一届死神命终之时，玛利亚圣母园中的百花盛开，空中有殷红色的光如长毛狮子由远而近，深海之中的翡翠化为红色，剧毒的番红花幻化成长蛇，蜿蜒至天际。

　　万众皆惊，当时翻江倒海无一不有。守在他床前的只有当时首任大天使艾俄洛斯殿下，未曾被惨绝人寰之境逼退。

　　三年之后他父母死于黑白天使之役。艾俄洛斯殿下就收养了他。也许，正是有殿下的保护才能让他不受到异端的控诉。而他也并未让大人失望，三千年后就崭露头角，并迅速升至第三级天使之天使长。

　　他是圣界现下，最俊美的天使之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增添了他的美，而不笑的时候也常含笑意。没有人知道他屠杀之时决不手软心动。头发长而柔顺，有如三十夜之天光，金彩灿烂如水流汹涌。目光中常含仁慈与艾俄洛斯殿下相反，然而行事也果断机敏，决不仁慈。

　　小时候失去父亲，让他的左眼失去了柔弱，只有柔和；失去母亲让他的右眼忘却温暖，只有淡淡寒意。他的风流与他的战绩同样久负盛名。长而清淡的眉毛好看的让人惊叹，温柔的时候也让人为之心悸。

　　艾欧里亚大人是美的，然而这是一种带着淡淡寒意的美，冰冷而带着火焰的美，像是深海冰山旁的红潮，危险，柔和，危险而柔和。

　　他很受众天使的喜欢，虽然也有艾俄洛斯殿下近乎偶像的作用。但就像当年的加隆一样，他的受欢迎程度之高更多属于个人的魅力。但毕竟，他不是加隆。虽然内心深处对这个人有所好奇，但艾欧里亚不得不承认，他比自己更狠毒。

　　当然，没有撒殿这样的心狠手辣的哥哥，怎么会有这样的弟弟呢。当年，如果不是撒加殿下亲手杀死自己的弟弟并且将尸体送往圣界最高审判者那里，想必现在的军神也早就在那时化为烈火的食品了吧。

　　不过，主为何愿意让撒加他活下来，到现在还是一个谜。艾欧里亚殿下不明白他们这对神秘的兄弟。现在的撒殿已经成为一个传奇，而死去的加隆也是一个过去的秘密，他们成为圣界的老人绝口不谈的两个人。

　　艾俄洛斯殿下因基督司受权奔赴战场而重新举起权杖，这是身为教习者的义务。艾欧里亚殿下则负责圣界的总治安。现在虽然圣战结束了一千年，但残留余孽仍旧不断骚扰白圣界。另外，有些黑灵力高超的黑天使竟然可以潜入圣界，这不能不让人心寒。

　　艾欧里亚殿下采用人类的手段。
　　他烧死这些人，罪名异端。

　　他的性格高傲而不骄傲，这是他与撒加的根本区别；他对待任何外人都彬彬有礼，这是他与加隆的共性。

　　现在他微笑着与为主歌唱的音天使首席珍妮小姐聊天。毕竟这几天他实在是太忙了。自从现在这件事交到他手上，他就知道决不可怠慢。

　　“听说，这次有很多殿下都要朝拜圣界了。”珍妮小姐玩着手里的茶杯，那是艾欧里亚殿下的仆人为她专门沏的，艾欧里亚殿下心很细，了解每个身边的人的爱好，无论有没有利用价值。

　　“是的。”又是微微一笑，把刚签署完的文件交给等待在门口的天使，转过头来对她说，“小姐又要忙一阵子了。”

　　“啊，还听说，基督司也要回来了，是不是？”珍妮小姐舒展一下柔滑的长发，自顾自的说。

　　“拜托，将您真正想说的说出来吧。～～”看透了她的艾欧里亚殿下嘴角露出一丝宽容而美丽的微笑。

　　“呀，看您说的，亲爱的艾欧里亚，……”珍妮小姐靠近他说，“是否撒加殿下也会回来呢？”

　　“我想是的。”艾欧里亚殿下笑着喝茶。下午的光晕透过红色的玻璃穿进洒落的客厅里。
　　“啊！～～～撒加殿下诶～～～ ”突然高起来的女声让艾欧里亚殿下不得不微笑着转过头看她一眼，后者双手托腮如入无人之境。

　　珍妮小姐现在什么也听不进去了，圣界中最不缺少的就是神，而撒加殿下则是神话中的神。以前当实习天使的时候恰好他回来做军事指导，自己因为值日而没去成，后来听说有名的狄蒂斯师姐去看完后回来只好雇了辆马车把晕倒的姐妹们运回来，真是惨不忍睹。
　　不过，越是这样，悬念越大啊。

　　听说撒加殿下诞生的时候，主有流泪。
　　基督司出生的时候，主是微笑的。
　　总之以讹传讹，战争时代对强者的崇拜简直达到了颠峰，不过，大家乐此不疲。

　　突然，觉得有股烟的味道传来。侧头看过去，竟然是艾欧里亚殿下。

　　殿下的微笑还是那样阳光而浓烈，目光深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啊，抱歉，在女士面前抽烟。”

　　“不必这样说，宁愿殿下在我面前，同在别人面前不一样。”珍妮小姐站起来告辞，想想又回到艾欧里亚殿下身边，“不过，如果撒殿到您这里来拜望，还请派人去叫我一声呀。～”

　　艾欧里亚殿下点点头，看着她的身影在陪伴的侍从天使边渐渐消失，他的微笑变得越来越深沉，他把烟放在嘴里，静静吸了一口。

　　在烟圈之中，渐渐恢复了心情。提到撒加那个人，就激越起来的心情。
　　你回来吧，至少，哥哥会回来。

　　艾欧里亚殿下叫人去检查最后的事宜。

　　加隆，可怜的人。
　　我不是你。
　　我永远不会给自己的哥哥，有仇恨我的机会。

　　谁都知道大天使史昂的威望。
　　却没有几个人知道他的战功。
　　谁都知道他的法力无边，仁慈而善良。
　　却没有几个人知道他真正的实力。

　　大天使史昂与基督司的交情，可谓是仅次于基督司的师父艾欧里亚殿下，甚至，在某些方面，还胜于殿下。

　　不过，至少有一点，人们无论如何多么热爱诸位大天使或是天使长殿下们，他们对基督司的爱永远是那么单纯。
　　越单纯的东西，越不容易改变。因为那只是爱而已，无法更改，甚至不能再多。

　　史昂陛下死在黑暗扫去的那一年。人们其实应当怀疑，还有什么人能将他的灵魂杀死。不过在圣界等待这么久的人们，早已学会了不要怀疑。
　　史昂陛下的力量，即使他自杀，都要耗费自己一半的圣力。
　　那么，是谁呢，又有谁可以为仁慈的史昂的死而微笑呢？

　　除非他的笑容没有善，也没有恶。

　　主命令了艾欧里亚殿下来负责这件事。
　　不过很明显，他笑是笑不出来的。
　　如果是能力相同的强者，那么无法不对他的死有兔死狐悲的哀伤。
　　如果是比他还要强的人，又不能不有孤独英雄的悲壮。

　　可艾欧里亚殿下是艾欧里亚殿下，即使他是艾俄洛斯殿下的弟弟，史昂陛下的竞争者的弟弟，他也从小就要求自己，
　　永远不为强者的死而动感情。

　　这，也许就是主要求他来负责这葬礼的原因吧。

　　在内心深处，艾欧里亚殿下并不喜欢这件差使。
　　虽然能体现他的能力，但还是不喜欢。
　　他认为办喜事可以择时，但最好的葬礼则是根据心情。

　　什么时候觉得舒服，觉得释然，就可以什么时候死，然后什么时候办。

　　基督司回来，是这次最大的新闻。
　　主的爱子，终于要回到他的父亲身边了。
　　圣界的人很少见到魔鬼，而基督司在仅有的几个魔鬼俘虏的口中都是那么美好。
　　人们知道他从小生活在冰界，后来在圣界生活过，再后来未成人就远离故土去历练自己，并且，那是他自己要求的。

　　人们觉得自己热爱的基督司，一定没有感情。

　　随行的人们敬爱的艾俄洛斯殿下归来也是大事。
　　不过这大事，同撒殿的光复相比就似乎是静水一泓了。

　　撒殿，撒殿，人们不能去想，却更忘记不了的人。
　　他杀死了自己的亲弟弟。
　　他的身份是劣天使，这让他不能被授予高层的天使阶位。但是人们等不到他被封为天使长，就直接称他为殿下了。

　　圣界的人无视死亡，对于人类的死亡就更无视了，然而只有撒殿，他每次出征前都敢于向主要求，对人类的仁慈与爱。
　　在大家的印象里，这似乎是他最淡漠的东西。而到今天为止，主似乎很倚仗他，而撒殿已经保护了成千上万的愚昧的人类了。

　　唯一的答案，他喜欢人类，或是他特别喜欢的某位神像人类。

　　天使的坟场，十字架，笑容，以及雪一样的白色。
　　天是蓝的很惨淡的。
　　海风吹拂起天使们的羽毛和长发，一片飘飘然的圣景。

　　比西苏哀圣山还要高大的十字架，比笑容还要让人寒冷的天使的哀歌。

　　史昂陛下殉职的时候，有三十万他部属下的天使自刎以追随主人。

　　艾欧里亚殿下带着淡淡的微笑站在主祭台上。很少见到有这么蓝的夜晚了。

　　天使们作起忧伤的歌曲，
　　“如果这是陪伴您的最后一夜，我愿承受那上古的救赎，再也不要醒来；否则我将替您杀死那晨星，那朝阳和黎明，以及永生。”

　　“如果与您的相遇是千年的游戏，那么我愿意迷失和流亡在这古老的谜语里。在生命的躲藏和捉迷藏中慢慢地死亡。”

　　风有了些秋天的感觉，可是这里没有秋天；树叶上的晶莹好像露水，于是也没有露水。

　　今夜只是祭祀礼而已，天使长以上的天使都可以不用前来。撒加殿下虽然不是天使长，想必也会被主招去蒙恩，因此也就不会来吧。

　　艾欧里亚殿下身穿着亚麻白色束腰的祭祀服，淡淡的站在悲凄的风里，感觉心里很温暖。
　　他扭头望向史昂陛下的位子。
　　即使不是活生生的陛下，在他的身边也会感到温暖吧。

　　“艾欧里亚殿下，这是水，火，风，地几位大天使送来的神符。”
　　一位上位音天使跪传上来。

　　“有意思，”艾欧里亚殿下心里微笑着，“风天使送来的这么悲凉的风才是最有意思的。不过话说回来，其他三位的不适合送。”

　　他潇洒地行答谢礼，左手轻柔地抚摸了一下左肩的肩章。

　　将要转身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身后淡淡的圣压。

　　心中如星火般冷了一刻，腰间的本是装饰品的宝色小剑剑柄已到手中。

　　装饰品吗，在艾欧里亚殿下手中，没有装饰品。只要是武器，就会得到它应得的荣誉。

　　祭祀礼上拔剑简直会遭到可怕的天谴，可是他的心在那一刻太冷了，以至超越了神的极限。

　　是什么人，如此静谧的脚步，像是蝴蝶的直视，短暂，美丽，而充满宁静？

　　会让身为天使长的他终于超脱了束缚他几千年的神之极限，达到以至超越他梦想中都不曾达到的神力极限？

　　那个人，是一直站在那里的吧，为什么此刻才发现他呢？难道是他让我了解，我才能有所察觉？可是为什么，静静站在普通的上位天使队旁？

　　这里没有大天使，那么，维护圣界安全的荣誉，就由我来承担吧。

　　圣界的天使决不畏惧责任。

　　但是，那个人似乎更加温柔而安静。

　　他的手握住了他的剑。

　　“请别拔剑，殿下，”他的声音里似乎还有笑意，光听这个声音——敌人的声音，就能察觉到这微笑会是多么惊天动地的美。

　　“请别拔剑，”他说，
　　“亲爱的，艾欧里亚哥哥殿下。”

　　郁闷的艾欧里亚殿下感觉身后的压力，牵制却不束缚，甚至让他突破的力量。
　　在那一刻，他认为是敌人的人甚至让他领悟了第七层光圣力。

　　身后的敌人是谁？
　　“我的主，”艾欧里亚大人郁闷的说，“您的圣界乱套了。”

　　想一想，恢复了他的个性，他对自己说，
　　“您的葬礼也乱套了，亲爱的，”他苦笑着说，
　　“艾欧里亚哥哥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