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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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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闵岛的夏天来得格外早。六月不到就依稀听到些蝉声,从茂密的棕榈树间传出。
闵岛处于半岛位置,一侧镶在陆地上,一侧面朝海洋,是典型的亚热带气候,空气常年
潮湿温热,白天闷在里面像是蒸拿。
教室里的风扇啵呀吱呀转着,除了发出难听的噪音以外,毫无用处。本来就是正午一两点的时间段,容易打盹犯困,恰碰上这种软绵绵的大热天,教室里死气沉沉的。
英语老师枯燥的语法知识混着老旧的麦克风滋滋的电流,听起来更像是断断续续的摩斯密码,让人了无兴趣去猜测其中的涵义。
不少学生都已经昏昏欲睡,蓝白相间的校服搭在脑袋上,遮挡住了灼热的阳光,汗哄哄的味道被闷在小教室里使得温度似乎又高了些。拥挤的木桌乱糟糟的,被一届又一届的学生刻得花里胡哨的,上面堆着刷不完的物理化学卷子,歪歪扭扭摇摇欲坠,卷子主人也丝毫不在意这些泛旧的纸张会随风飘往何处。
无论怎样看来,这都是极其无聊普通的一天,陆瑾年勉强撑起眼皮,伸手拉了拉墨绿色的窗帘,可惜窗帘太短,无论怎样拉都遮挡不了窗户罅隙透进来的光,这一束恰巧打在她桌上,看书太刺眼睡觉又太热,捣鼓了一会儿毫无进展,陆瑾年只好作罢,刚趴在桌上阖上眼,那恼人的阳光突然遮挡住了。她轻轻抬了抬眼睑,只看到背影——窗外有人刚刚顶着阳光走过。刹那间,刺眼的阳光又直戳戳地射了进来,她眯着眼睛皱了皱眉。
片刻,教室前门被人敲响
…
来人逆着光推门而进,阳光顺着门倾斜而入,扬起腾腾的尘埃微粒。陆瑾年最先看清的是那人的头发,蓬松地披散着,在阳光下被照成镀金的丝绸缎子,颧骨,耳鬓,下颌还随意地飘散着几绺,随风扬起,肆意张狂。
“你是…”
“林筱。”
“哦,首都二中来的那个转校生啊,自己找位置先坐着。”
高二班上有些艺术学生出去集训了,还有些辍学没读了,多了些空位。
陆瑾年在老师开始讲话时就埋着脑袋开始继续睡觉,根本没有注意到前面的动静。以至于林筱已经走到她旁边时才注意到
“我坐这可以吗?”
陆瑾年往前面扫了一眼。
前面位置也不少,怎么就选了这个。
“随便。”
坐了几天陆瑾年渐渐就懂了。
这种学生坐前面就是无异于向老师示威。
如果说班上大部分同学不听课是因为无聊或者走神,那林筱就是完全没有听课的想法。
陆瑾年每次无意间瞥到她时也无外乎两件事:看和画。
每本书都用纯黑纸皮包得严严实实的上面清一色用花体写了一串英文,排成一摞,阳光洒在书上,像西方教堂里的祷告书。
“闵岛上有灯塔嘛”
“嗯?……有。”陆瑾年其实听得很清楚,但是忍不住怀疑是自己听错了,林筱也不太像会主动开口聊天的人。
“离这儿远吗”
“不远,骑摩托十几分钟。”
“摩托?”林筱抬眼看了看她。
陆瑾年没有缘由地移开了视线,假装望向黑板。
“嗯,闵岛地平,在岛上基本的交通工具就是摩托,也有公交但是班数少,不比摩托方便。”
“你们一般周末做什么”
“他们平常做什么我怎么知道。”
“那你呢?”
“天晴出去玩,阴天在家玩。”
林筱扬着嘴角笑了笑,卧蚕随着眼睛弯了小小的幅度。
“有问题吗?”
林筱继续看着她,等着她接着往下说,陆瑾年原本不想多言,这让她不得不多说些。她突然想起以前看过的心理学书籍里的一则,在谈话中如果想从别人口中获得更多信息,就保持沉默并看向对方,这样看来她对这方面挺了解的。
陆瑾年迟疑了一会儿,还是继续开口了。
“天晴可以骑车去槟山,山上的椰树没人管,可以自己爬树上去摘。”
“像六七月的台风季就基本待在家里,没什么去处”
“……反正就那些,挺无聊的,你待上一阵子就知道了。”
“寒暑假都不做作业吗?”
陆瑾年瞥了她一眼,“你不也从没做过吗?”
何止不做作业,上课也没见听过。
“也是,这乡旮旯的教育当然比不上你们首都,这些作业对你来说没用处。”
林筱努了努嘴:“对首都来的这么大偏见?”
“偏见谈不上,事实而已。”
说完老师刚好走到旁边,两人终止了谈话,待他折返往回走时,林筱撑起课本,从一摞黑皮书里抽了一本 ,边翻着页边沉着声音轻道,
“周末有空吗?”
“带我去趟灯塔?”
……
“再说吧。”
“早。”林筱坐到位置上时,随口说了一声。
“嗯,早”陆瑾年不知道怎么描述,每次林筱一讲话,她心都瞬间骤停了一下。
主要是她身上清冷孤傲的气质先入为主,让人觉得很不好接近,也无形之间划开跟旁人的距离,这样主动的搭话反倒让人觉得意料之外。
周四第一堂是语文课,语文老师姓徐,快要退休了,对教学方面早就没有激情,佛系讲课,爱听不听。学生都爱叫他徐老,上他的课也就佛系听课,等同于睡觉自习。
陆瑾年发了会儿呆,拿了本数学五三出来刷,随便挑了道解析几何大题,在纸上画了半天,图倒
是挺标准,但就是没有思路。
这种情况陆瑾年一般视为不在状态,偶尔周末玩疯了回来会这样,但次数也不多,在学校关了这么多天,也没放假都这样倒是挺反常的。
做着做着就有点冒火了,她又不想放弃,一直死缠着画,按动笔头在桌子上敲得“哒哒哒”响,跟老师时不时拔高的声音比起来并不算大。
突然,陆瑾年用力过猛,笔头里的弹簧猛地弹起挣脱了两指的束缚,从她课桌上飞到了林筱后面,擦着后背落了下去。陆瑾年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支笔,擦过林筱后背时,她一点反应也没有,背部线条始终保持着一条弧线。陆瑾年撑直了身子向她望了一眼,她正在趴在那堆书后面睡觉,脑袋枕在手臂上偏向另一侧。
陆瑾年在桌肚里翻了翻,居然找不到其他笔了,她一般都把笔丢桌肚里,现在用得只剩一支了。
早知道还是多备几支,陆瑾年叹了一声,顺手把语文书必修五裹成了一根长棒,俯身朝着笔的位置伸,手都快伸抽筋了,连边都没挨到。
陆瑾年朝讲台看了看,徐老讲得挺陶醉,根本没看学生。于是她直接蹲了下去,林筱手挡在了上面,她只能埋着脑袋小步小步地往旁边挪,终于用书掏过来了,捡到过后陆瑾年一个不留神,直接抬起身子准备坐回位置,一扬头就碰到林筱手肘了,陆瑾年立马又埋下去,心里默默祈祷着她没被碰醒。
她抬起视线逐渐上移,直直地撞进了一双狭长乌黑的眸子,不带一丝睡眼惺忪。
“你在干什么?”
本来挺好解释的,但是在这种狭窄的空间,以这种扭曲尴尬的姿势,进行这种俯仰角度的对视下,很难说得出话。
“…”陆瑾愣了几秒,很快恢复了理智,轻咳了两声想缓解尴尬,但林筱始终保持刚才的姿势,半垂着眼睛俯视着她,倒让逼仄的气氛更尴尬了。
“咳…你先把手移开,我起来再跟你解释。”
“我刚才笔落到你后面去了,蹲下去捡笔,结果上来的时候就把你手肘碰到了,把你碰醒了…对不起。”
最后三个字像是烫嘴一样,陆瑾年说得极快,不是不想道歉,而是为捡笔而把别人碰醒这种事道歉属实有点尴尬…还有点傻x。
对方是别人也还好,恰巧还是林筱这种,陆瑾年深刻地体会了一把社死现场。
“嗯,非要捡这支么?”林筱笑了笑。
…陆瑾年更尴尬了。
“咳…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只剩这一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