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外有雨》六与六月

32、离开

　　从后屋村回来好像还是昨天的事，但仔细算算，其实已经过去近一个星期了。
　　急诊室里，李好还会时不时的和大伙儿讲述下乡时的趣事，偶尔也会和言钰聊聊天，一切看似平常，但却不然。
　　其中最大的不然就是言钰，不知是李好自己想多了还是怎样，李好总觉得，言钰自回来后，心情就不太好，整个人感觉更冷了。
　　院长办公室里，孙思邈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言钰，第一次产生了后悔的想法，后悔自己当时为什么好好的让言钰去下乡，不然的话，她也不会生气，不会生气到要辞职。
　　“言医生，你是不是还在怪我？如果你怪我没经过你的允许就让你去下乡的话，我给你道歉好嘛？”
　　“不是的。”言钰边说边摇头，“这和你没关系，是我自己的缘故。”
　　“真的不是因为我？”孙思邈还在疑问。
　　“不是。”言钰正视孙思邈，眼里的坚定告诉着她不是。
　　“那…能告诉我为什么吗？如果是医院有谁说你什么坏话，或者是工资上面有什么问题你可以跟我说，我来给你解决。”
　　孙思邈实在不愿意让言钰离开，不仅仅是因为自己和言钰的私事，更因为言钰的冷静和专业是这个行业里不可多得的，她不想失去这么一个医学天才。
　　“原因是什么，我无可奉告。我只能告诉你，我辞职和医院里的任何人都无关。”
　　和医院里的任何人都无关，那就是和医院外的人。
　　孙思邈遗憾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想放弃，但真的舍不得，只能拖延，希望能拖延着她留下，“再等等行吗？等到我找到顶你班的人，你再离开？”
　　言钰轻轻一笑，看着孙思邈摇了摇头，孙思邈见状自然明白言钰的意思，无奈道：“你呀你呀，唉。”
　　“这样吧，你辞职的事情，我可以同意，但有一个要求。”
　　“要求？”言钰看着孙思邈，说话的语气中似乎在问“给我提要求？你是在开玩笑吗？”
　　“好了好了，不是要求，是请求可以了吧。”
　　孙思邈退了又退，实在是惹不起这个大佬，只能明明白白的解释道：“其实是这样的，我有个老同学，在X城工作，他那儿啊，很缺医生，特别是像你这样的急诊医生，所以，你看能不能去他那儿工作？”
　　“这样的话，一来我可以接着关照关照你；二来呢，他那儿人际关系简单，工作量也少，你去了也轻松，你看怎么样？”
　　孙思邈确实没有诓骗言钰，X城医院那儿人都没有，那儿来的人际关系复杂啊，只不过，工作量确实没有这里大，但也不轻松。
　　孙思邈一通忽悠后，还有些担心言钰的态度，而言钰对于孙思邈的话，也还在考虑之中。
　　首先离开这座城市是必须的，但是离开这儿以后要去哪儿，言钰还没确定，现在忽然被孙思邈定下一个城市，她心里还有些不真实感。
　　孙思邈见言钰犹豫不决，心一狠，大手一挥，直接掏出了自己的钱包。
　　“言医生，这样吧，只要你答应我去X城，我们之间的帐就一笔勾销怎么样？而且”
　　孙思邈将钱包里的一张卡拿出来，递到她面前说：“而且，我这儿还有一张价值一万块钱的卡，我想作为额外的礼物送给你。”
　　自孙思邈将那张卡给拿出来后，言钰的一双眼就被它给黏住了。
　　孙思邈见言钰这财迷样，轻声笑了笑，起身走到言钰身边坐下，将手里的卡塞到了她手上，“怎么样言医生，这个奖品够丰富吧？这心意够足了吧？”
　　言钰抬头看了看孙思邈，随后又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卡，要说这心意自然是很足，只不过……
　　言钰沉思了会儿，最后不得不被金钱所诱惑。
　　因为她刚心算了一下，她手里的积蓄，哦不，她手里根本就没有积蓄，要是不拿着孙思邈给的这个钱，她下个月可能就要露宿街头了，更别说换个城市生活了，于是…
　　言钰将手里的卡攥紧，将她未来生活的保命符给抓牢，生怕孙思邈会反悔，当然孙思邈也不会反悔。
　　“好吧！”言钰装作一脸难为情的模样对着孙思邈，“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勉强答应一下吧。”“只不过，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这钱你可不许拿回去，还有，欠你的债，你自己说的一笔勾销了，以后可不能再找我讨要，讨要也没有。”
　　孙思邈笑着点头，语气中颇有无奈之意，但更多的是欣喜，只要她还能与她有联系，还能从医救人，钱不钱都不重要。
　　“放心吧，不会再找你要的，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你还了解我？”
　　言钰看着孙思邈的脸，有些惘然，明明认识这么多年，言钰却还是不了解她。
　　不了解为什么她就因为自己的一次多管闲事而对自己那么好，不了解什么她总是那么耐心对待病人，不了解她为什么总是笑呵呵。
　　一想到这儿，言钰就头痛，脑海中也浮现出了很多自己想不通的，在这些凡人身上发生的事情。
　　唉，算了算了，想那么多干嘛。
　　…
　　自那天医疗队回城，叶霆没来得及送言钰一程后，叶霆这心里就开始不太踏实了。
　　这一天天的，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不仅心慌，还发闷，至于为什么心慌，他自己也说不上来，直到今天。
　　言钰在离开孙思邈办公室的第三天，就踏上去往X城的火车。
　　由于X城偏远，所以去那儿的乘客不多，言钰靠在火车下铺的位置，望着窗外缓缓而过的风景。
　　因为走的匆忙，因为这里没有什么可留恋的，所以言钰谁也没告诉，独自离开了这座城市。当大家从院长口中得知她离职走了以后，先是惊讶了一番，而后也释然了。
　　因为她就是这样啊，好像不属于这里一样，随时可能消失一样，现在不正是她离开的时候嘛。
　　话虽如此，但总也有人是惦念她的。
　　赵康刚在办公室里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第一反应是不信，随后又立马拨打了言钰的电话，但……原本还能听见她声音的电话号码，此时已经成了一串不会再有她回应的数字。
　　和在办公室里，和赵康同样动作的还有孙淼，一连试了几次，他不得不将最后的希望寄托给赵康，希望他那儿能有不同，可当他在赵康脸上看见那一抹苦笑以后才知道，可能真的没希望了，可他还是忍不住的问了句，“赵康，你能打通她的电话吗？”
　　赵康收起手机，走向言钰的工位，看着那桌上留有的她的物品，摇了摇头，“不能，是空号，可能再也联系不上了吧。”
　　赵康离开了办公室，孙淼却还困在赵康的那句话里。
　　呵~呵呵~
　　孙淼苦笑出声，道不清是在苦笑自己还是苦笑赵康，亦或是谁。
　　还好吧，不是只有自己被她留下，而是她一个人走了，谁也没带而已。
　　可…我还没来得及和你说声再见，说声抱歉，怎么就…
　　片刻后，孙淼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起身，走出了办公室，走向了他的工作岗位。
　　没被带走的叶霆，在言钰离开第五天终于来了。
　　叶霆在言钰离开的第一天，就和她失联了。
　　鬼知道当叶霆欣喜若狂的和言钰通话，却只听见电话那头机械女声说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时，心里有多害怕。
　　这种害怕和此前他心里莫名发慌的感觉结合在一起时，叶霆感觉自己要疯了。
　　集训才结束，他们也才回道X城，接下来还有许多事情要忙，但是叶霆却不敢再耽搁，只想早点见到她，所以在那时急忙联系了小姨，希望事情还能有所回转，可从小姨那里得到的答案，却让他的害怕成了畏惧。
　　“言医生？言医生早就辞职不干退房搬走了，还走的很急，连这个月都没有住满。哦对了，言医生还说之前欠了你一些东西，但因为要走，给不了你，就给我了，是一个信封，我没拆，等你什么时候回来看看，还是我给你寄过去？”
　　当听到这儿的时候，叶霆心里还是存了一丝希望的，因为那则信封，可当他千里迢迢的赶回来，拆开信封看见里面的东西后，叶霆心里咯噔了一下，看着那叠钱，叶霆心里不知是何滋味，只是耳边隐隐会听到一个声音在说，她不要了，她什么都不要的走了，连他也不要的离开了。
　　所以…他们之前到底算什么？
　　算叶霆的一厢情愿吗？
　　可…不就是叶霆的一厢情愿嘛。
　　她何时说过喜欢自己，说过他们已经在一起了，从来都不是自己单方面的发傻嘛，明知道她心里有着唯一，还…企图插足。
　　迷迷糊糊着，叶霆攥着那信封去到医院。
　　当他走到医院，站在医院急诊大楼的门口，看着人来人往的病人时，叶霆忽然迈不开腿，走进去了。
　　原本他可以直接找人查找言钰的身份证，看看她有可能乘用哪种交通工具去了哪里，又或者直接找医院的领导询问，看她有没有说去了哪儿，但…他没去找人，也没去问人，只是有些迷茫的来了这儿，来了这段故事开始，又快速结束了的地方。
　　叶霆在医院门口站了许久，久到医院门卫都怀疑他是不是想做什么来询问他，他才道歉着离开。
　　离开前，叶霆最后一次回望了一次急诊大楼，也最后一次和她道别：“再见。言钰。”
　　…
　　12月的X城白雪皑皑，一眼望去，尽是洁净。
　　远处依山，近处傍水，言钰来的时候，还因为X城干燥的空气也嫌弃过，但现在却也被它的圣洁所吸引着。
　　掰着手指算算，言钰来这儿已经…几个月了吧，她也不记得了，只知道，来时天上没落雪，此时地上已经成了雪的世界。
　　X城洋塘镇医院里，言钰正在给一个摔伤的病人接骨。
　　由于X城的冰天雪地，导致道路结冰易打滑，所以这段时间，因为摔倒导致的骨折，或者意外脱臼特别多，这不，言钰手上的这个小病人，就是因为被跌倒的朋友拉了一把手臂，导致肘关节脱臼。
　　言钰本想速战速决，“解决了”眼前的小病患，但小朋友因为疼痛，一直哭个不停，手还乱晃乱动，一点儿也不配合，导致言钰的工作很不顺利，心情也不佳。
　　“不许哭，再哭我把你扔去喂狼。”
　　X城偏远的地方是真的有狼，只不过现在因为城市化建设侵占了太多的草原和土地，导致狼群都消失了，但是当地人，还是习惯性的在小朋友不听话的时候拿狼给吓吓他们。
　　小病患本就怕狼，再加上言钰一脸厉色的看着他，说话时的语气又如同屋外的冰雪一般寒冷，激的小病患心里更是恐惧不已，一时间恐惧盖过了疼痛，他吓得连哭都忘了。
　　言钰的眼神一直在小病患身上，见他分心不再哭闹，连忙加快手上的动作，随着两声轻微的骨头交错的摩擦声，小病患的手就已经被接上了。
　　“嗯？就好了？”小病患人小鬼大，活泼的很，刚刚的疼痛过后，就恢复了他“野”的本性，小嘴吧吧个不停，“医生，我的手就好了吗？”
　　“好神奇啊，怎么可以这么快？我都还没来的及感觉呢？”
　　言钰听着这孩子的话，刚刚还冷若冰霜的脸上，竟然诧异的露出了一丝笑，犹如冬日的弯月，虽冷但也美，。
　　“既然没来得及感觉，那要不要我再把它拽断，再给你接上让你感觉一下？”
　　“不要不要，我不要。”小患者想了想言钰刚刚的话，吓得直缩在母亲的怀里，拽断再接上，那可疼了，他不要这么再疼一次了。
　　言钰见他被吓成这样也算是长了记性，随后就坐回椅子上，将早已经打印好的单子交给小患者的母亲，“我这儿给你们开了点药，消肿用的，回去以后，就给他贴上，贴完上面的疗程，应该就没事了。”
　　“谢谢，谢谢医生。”小患者的母亲是X城本地的少数民族，但好在普通话还行，言钰还能听的懂，不然就得找翻译了。
　　给完该给的药以后，言钰又嘱咐了几句，“小朋友还在长身体，骨头韧性大，平时记得多给他喝点牛奶，增加营养。”
　　“没事的时候，可以让他干点活儿，但不能干重体力活。”
　　言钰知道这儿穷，就算是这样的不到8岁的小孩子也要做很多事，但为了孩子的以后，她还是想善良的提醒一下，但听不听就不是她能管的事情了。
　　“好，知道了，谢谢医生。”
　　一名患者出去，另一名患者就进来，言钰就是在这样的状态下，度过了来这儿的每一天。
　　虽然被骗，不似孙思邈说的那样辛苦，但是却很充实。
　　因为这儿的人真的很朴实，也很开朗大度，不拘小节，这对于不会热情“接客”的言钰来说简直不要太舒服。
　　当然，让言钰能忍过孙思邈的欺骗，一心一意的留下来的另一个原因就是她手腕上的红线，自来这儿后，长长了不少，这对于急切的想找到“他”的言钰来说，无疑是最好的消息，所以她决定留下来。
　　洋塘镇位于X城的西部，靠近边境，所以此处有边防守护，而在某军区边防营内，一群大老爷们正光着膀子在雪地里进行特训。
　　一场操练下来，大伙儿都出了身热汗，依着往日，他们已经可以回营了，但此时，由于他们的指挥官没有说话，一个个的都必须在原地站着，忍受着寒风习习。
　　“冷吗？！”
　　一声带着微怒的询问声响彻了整个训练场，而在这声音落下后，立刻就响起了更大的回应声说：“不冷！”
　　“累吗？”
　　那微怒的声音似乎没有因为他们的回答而消失，反而又问了个新的问题。
　　“不累。”
　　回应着的，是更加震耳欲聋的声音。
　　“好，既然不累，那再加训一个小时有问题吗？”
　　“没有！”
　　众人回答完后，那微怒声音的主人，径直从训练台上跳了下来，走向了第一排的战士们。
　　只见他走向第一排，挑中了其中一名战士，笑着问：“真没有假没有？回答我。”
　　虽是笑，但却带着生冷语气，再配合上他阴寒的眼睛，不怒自威，那名被提问的战士手上的鸡皮疙瘩都被吓出来。
　　“报告叶队，真没有！”
　　“真没有？真没有你的训练成绩在怎么比之前的退步了那么多？”
　　叶霆忽然的质问，让这名战士心里又惊又怕，但到底是叶霆手下的人，基本的心理素质还是有的，所以在他的质问下，战士如实禀报了自己成绩退步的原因。
　　“报告叶队！是我自己松懈了训练，导致成绩下滑，我甘愿受罚！”
　　叶霆听完他的解释吼，又看了一圈其他人问，“你们呢？”
　　队伍里的其他人也知道自己这段时间的成绩，不用叶霆再问原因，一个个的也都回答道：“报告叶队，甘愿受罚！”
　　眼见如此，叶霆也不想再多说什么，只一句就足矣，“给你半个月的时间，成绩恢复不到从前的水平，你们自己就掂量着办吧。”
　　叶霆说完后，众人都不再敢说话，齐声回“是”，但总有那么一两个刺头，而那其中，就有一个刚从其他营转来这里的新人，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