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千心为忎,古同“仁”
说起来,我很喜欢阿念问起夫子为什么要帮南荧人时,杨夫子答的那句“吾知世事如此,却恨世事不应如此” 。
“知”是后天对客观现实的认识,“不应”则是主观的价值判断。杨夫子这一生先从医,后从政,然后又辞官到西南开学堂,其实每一次转折都源于一种强烈的无力感——从医时,他发现自己所处的环境里,几乎每一个人都有一些根深蒂固的残忍愚昧的观念,这些观念阻挡在他行医救人的路上,荒唐可笑,却实实在在令他救无可救,只能眼看许多人死在自己面前;从政时,他发觉在权力的漩涡里不仅要把人分个高低贵贱,还比这世上任何一个角落都轻视性命,而恰恰又是这个漩涡牵一发而动全身,影响整个人界的命运……可他无能为力,他连自己珍视的侄女都无法挽回,何况动摇旁的任何人。比起他自身的意志、他主观的价值判断,这个顽固的世界实在太强大、太不可撼动,因此他恨不了旁人,更恨不起这世道,最终只能恨自己——恨自己无能,也恨自己明明无能,却无法甘心,无法顺从。
正因为这种恨意难得消解,他才必须走下去,必须竭尽所能。因为这恨意始终指向自我,只有自我可变,也只有自我可解。
在这方面,阿念其实和杨夫子很像,甚至有些殊途同归。所以她听懂了。
不过阿念和杨夫子还是不同的。就像答这话时,杨夫子其实一直站在白日的街头,通往目的地的路虽窄,虽曲折,虽有许多岔口……但不论路途还是目的地,都始终光明而清晰。而阿念,就像与边士巍夜谈那会儿,她一直站在黑夜下的玄盾阁里,放眼望去,脚下漆黑一片,只有山脚一盏危悬的孤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