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生丫鬟命》紫落流螢

2、后院记事

　　隆泽二十三年十一月，赤焰国邺城

　　不知不觉，隆冬已至。

　　一场连续的大雪,让一向四季如春的邺城难得披上纯白的锦衣。尽管城中很多大户人家都在这个冬天广施善举，派煤赠衣，但是无可避免的，依然冻坏了不少穷苦人家。而在邺城南的冷家大院里，却见枝枝桃花争芳斗艳，间间堂屋暖气盈盈的景象。此时，一名少女正站在冷家一个僻静的小院里，望着天空静静呆立，正是蔻萝。

　　看着纷纷飘落的雪片，不禁伸出一只手，试图接住一片飘落的雪花,在感觉到手心中骤然下降的温度时，霍然把手收回，但脸上，发上，却依然感到阵阵刺心凉意。蔻萝不期然又想起了六年前的那场大雪。

　　已经六年了啊。

　　“蔻萝。”清冷的声音唤回蔻萝散漫的意识，这么低沉的嗓声，除了清秋还能是谁。蔻萝整了整心情，转过头笑着迎了上去。

　　“清秋姐。有事？”虽然同为随身丫头，清秋的年纪可要大几年，而且是二夫人院里的，蔻萝不敢大意。

　　或许是蔻萝背光的关系，清秋忍不住眯了眯眼睛，淡淡道：“夫人过几天想带小姐一同到北山上香，嘱咐我们趁早打点一下。”

　　“嗯，知道了，谢谢清秋姐的提醒。”蔻萝顺从答道。

　　“可别惹乱子。”紧盯着蔻萝的脸，清秋目无表情地把话传达完，转身无声离开。

　　终于能出府了，小姐知道一定会高兴。蔻萝抬头时想着，不经意间看到满树桃花正开得娇艳欲滴，嘴角忍不住上扬。

　　在蔻萝记忆里，童年是从自己被小姐带进冷府后开始的，蔻萝这名字也是小姐起的，至于在之前她是谁，家住哪都已经忘记得一干二净了。

　　不过不要紧，冷府就是她的家，小姐就是她的家人。

　　虽然才刚下完雪，冷府后院的的小道上的雪却已经被小厮们清扫干净了。蔻萝毫不阻碍地来到后院。

　　张妈她们正在一边洗衣服，一边聊着最近邺城里的趣事民生，每次这个时候蔻萝都会忍不住多坐一会儿，好多听点趣事回去讲给小姐听。

　　邺城位于赤焰国西南，和桃城边境关卡不同，邺城可是赤焰国的商业枢纽，而冷家则是直接或间接垄断了城里大部分民生产业的家族。

　　这不，聊了几句关于最近城里出现一个名叫一支竹的采花贼周围肆掠，大妈们纷纷表示忧心忡忡。

　　“看来最近要关好窗门。”……

　　“听说一支竹每次都很小心，会易容，还会预先踩点。”……

　　“听说前几天有人见过他进了张闺女的房里。”……

　　“最近还是不要太晚再街上走。”……

　　一片附和声下，大妈们又聊起了府里。

　　“听说昨夜，二夫人又吵了。”一个大妈爆出新闻。二夫人？

　　“哎，还能吵什么，二夫人的疯病……”一个毛躁的大妈才搭上一嘴，所有人都噤声了。

　　二夫人有疯病，是冷府的禁忌。

　　蔻萝也是沉默，听说最近冷家小少爷冷星遥还离家出走去为二夫人四处求医。

　　也不知道是去哪里招风引蝶了。

　　“说起小少爷啊，样子长的真是俊俏，如果我年轻个三四年，我也愿意嫁他。”一个大妈憧憬道。

　　赤焰国民风相对自由，除了大户人家里的小姐比较金贵外，平民女子在外抛头露面也是自然，冷府虽为大户，来浣衣的大妈却多是从城里雇来的，嘴巴也自然不如府里人的谨慎。

　　蔻萝抬眼瞧瞧她的样子，忍不住想脱口而出想说是要年轻个三四年，还是年轻个三十年？

　　幸好忍住了。

　　又聊了几句，刘大妈把话题引到小姐身上，睨了睨蔻萝，有意无意地问道：“冷家小姐也十四岁了吧！有婚约了吗？”

　　蔻萝眨眨眼睛，正准备回答，却被另一位大妈抢先了。“我家死老头听在王都的朋友说，咱小姐已经有婚约了，对方还是王爷呢……”

　　院子里顿时炸开了锅，气氛一下子火热起来，蔻萝笑了笑，抱起小姐的衣服，无声无息退了出来。

　　好不容易躲开了众大妈，蔻萝走在庭院的小径上，只见府上各人正忙得不亦乐乎。打扫的打扫,除草的除草,刷墙的刷墙，贴春联的贴春联，挂灯笼的挂灯笼……掐指一算，胡掐乱算，竟被她算到原来又是年节到了。

　　想到要告诉小姐几天后出门的事，蔻萝连忙加快脚步，才走到院子门口，就听见了小姐悠扬的琴声。

　　邺城谁人不知道，冷家三样最值钱的就是冷老爷腰间挂着的库房钥匙，冷少爷画的侍女图，还有冷小姐的琴和舞。

　　不过蔻萝私自认为，小姐即使不会弹琴不会跳舞，也是世上最珍贵的宝。

　　琴声戛然而止，冷婉月从琴楼上伸出头来，向蔻萝快活地招手，她手上的金铃手镯随即发出叮咛清脆的响声。

　　蔻萝抬头回以一笑，这就是她的小姐，也是邺城的第一美女。

　　是夜

　　夜，黑乎乎的，伸手不见五指，正是乘夜作案采花之佳时。

　　匍匐在冷家后院一围墙上的某个黑影忽然抬起头来，好一双剑眉星目！只可惜，眸内闪现的邪倭眼神说明他的邪恶本质。

　　一股冷风咻地吹过头顶，一枝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实际上他已经埋伏在此多天，冷府不愧是邺城最有钱的人家，保安设施很是严密，要一不小心被发现了，插翼难逃。

　　“呸!” 一枝竹随口吐了一口痰，“老子还真不信邪了！”随即动作利落地跳下围墙。

　　嘻嘻，美人，老子来也。

　　啪——！
　　……
　　……
　　……
　　这夜，注定是无月的夜。
　　直到衙差把满脸瘀青，神志不清的猪头一支竹拯救出来，押出冷府的时候，一支竹还是一副痴呆模样。他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一跳下墙就被捉，更不敢回想自己被那个貌不惊人的丫头当作沙包过肩摔了好几十回的惨痛回忆。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走吧！”衙差说着又推了推一枝竹让他继续往前走。

　　谁不知道冷府小姐身边有个强悍的丫鬟，这一枝竹恐怕很早就被盯上了吧。

　　“哈……哈嚏！”与此同时，蔻萝盖着两层被子还是喷嚏打个不停，转过头对上小姐婉月关切的眼睛。

　　“小萝，没事吧？”婉月问道。

　　“嘻嘻，没事没事，我留意一支竹这厮忒久了，打他一进府我就盯他。年节才到，哪有的草给他割……哈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