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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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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般弱想,她生前之所以能淡然自若,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是因为对一切事情都做出了足够多的可靠预测,让她能够有心理准备。何况还有红袖招的相助,更是让她自信将天下的事情尽掌。
但汪曼春,她从到来就是意外。一个完全没有在秦般弱考虑范围内出现的大意外。
在秦般弱的地府生活中,没有一个人是记得生前人来的,没有一个人像她一样如此的执念,更没有一个人让秦般弱为之驻足,甚至愿意收留。秦般弱不了解她的故事,对她一无所知,自然更加无法预测她下一步的举动。
所以,当汪曼春哭喊着,跌撞着跑向蔺公子的时候,秦般弱整个脑子都要炸开了。
“汪曼春!”秦般弱回过神来,紧跟而上,怒喝一声。
可汪曼春此时根本懒得搭理秦般弱,她的眼睛里只有她的‘师哥’。她一双手颤着摸上蔺晨的脸,吓得蔺晨使劲冲秦般弱使眼色,全然忘却了他们其实不太熟,并且生前关系也不怎么好的这件事。
“师哥,你……你不是去法国了吗?你怎么也来这里了?你怎么穿成了这个样子?还……”汪曼春说着,把一双眉皱得紧紧,一只手拎起蔺晨的头发,“还留这么长的头发,像女人一样……”
秦般弱没忍住,扭过头去,‘噗嗤’笑了一声。
蔺晨不乐意了,即刻就把自己的头发从汪曼春手里揪回来,努力维持着最后的仪态:“姑娘,你认错人了。”
“……”汪曼春张了张嘴,泪含在她的眼眶之中,欲坠还休,显得分外楚楚可怜。她似乎想说什么,但一张嘴,又没说出来。
秦般弱见状,赶紧上前扯一把汪曼春,向她道:“这是琅琊阁的蔺晨阁主。”又转向蔺晨,微微俯一俯身:“这位是新来此处的汪曼春小姐。她方才大约是看走眼,错认了您。还望蔺公子莫要见怪。”
“她就是汪曼春?长得和秦姑娘真是一模一样。飞流,你看是不是?”蔺晨了然的笑起来,显然也是知道汪曼春的故事的。他后话喊得隔空,秦般弱下意识往身边的树上看去,果然看见飞流坐在树上,向她们三个人投来一瞥,又飞快地收回目光,闷闷不乐地皱着眉头,说:“不看!”
“蔺公子真是爱说笑。”秦般弱笑一笑,低眉顺目,“我们还有事,便不打扰公子和飞流了。”
“嗯。”蔺晨点了点头,也不再和她们多说下去,只一拂袖,转身离开。
秦般弱带着汪曼春没走出几步远,她就听到身后侧汪曼春的脚步消失了,紧接着,又是汪曼春一句喊:“明楼!”
秦般弱转过身去,看见汪曼春正对着蔺晨离去的背影,而蔺晨并没有回头。汪曼春满脸又是泪,回过头去扑到秦般弱的怀里:“他怎么不认识我了?他虽然胖了两轮,头发也长了,但那样子,就是我的师哥啊……”
秦般弱抱着汪曼春,听到她对蔺晨的评价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但一只手仍旧抚着汪曼春的背,替她顺气。
“她真的不是你的师哥。”秦般弱想了想,还是认真的耐着性子给她解释,“那是琅琊阁的蔺阁主。琅琊阁都是我们那会儿的事情了,蔺阁主自从来地府之后,也没有投胎去,一直在这地府和苏先生的飞流侍卫待着,怎么可能是你的师哥呢?”
汪曼春抽泣着,从秦般弱的怀里抬起头来,一双含水的眸子对上她的眼,在泪光眸光之中,秦般弱看见自己皱着眉,满脸无奈的模样。
“可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汪曼春茫然的像个小女孩儿。
直到这会儿,秦般弱才终于意识到了汪曼春的古怪——她追着人就喊师哥,又对自己失忆这件事闭口不谈,难道无常们没有告诉她,她失了忆?
“曼春小姐……”秦般弱犹豫了一下,多年的习惯让她到底没有直言,而是婉转询问道:“你知道你是怎么死的吗?”
“我,我不知道。”汪曼春摇摇头,“大姐,也就是我师哥的姐姐,一直不同意我和师哥的事情,师哥很听大姐的话,有一天不辞而别。我听人说,他去了法国。我一直在上海等他回来,可是还没有等到他,我就来这里了。”
“你睡了一觉,醒了就在这儿了?”
“对。”汪曼春肯定的点头。
“那你不觉得……你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秦般弱这一句问话落下之后,汪曼春的眉头也跟着蹙紧了。她一手捏捏自己的下巴,半天没有答话。就在秦般弱等待的想要放弃的时候,汪大小姐终于开口了:“有啊。我浑身上下,都很奇怪。我都变成鬼了,我能不奇怪吗?”
“……”秦般弱被汪曼春这个忽然脱线的回答气的简直要昏过去。
同时她对汪曼春深表怀疑——这鬼别是个傻子吧?
秦般弱深吸几口气,好不容易整理好自己想一脚踹上汪曼春的脸并打死她的心情,才接着循循善诱:“你有没有觉得,你人生里缺了几年呢?”
汪曼春又捏着下巴想了想,“没有这个感觉,但好像是有点不对劲的。比如,我叔父怎么也在这里?”
秦般弱无视掉‘也’这个字眼,一击掌:“殿下是被人害死的,想必曼春小姐你也知道,只是不记得了。”
“我知道?”汪曼春反手一指自己的鼻子。
秦般弱肯定的点头,“你知道。”
汪宅门口。
汪曼春打量着这西洋式的豪宅,认为这里实在和她家的构造很像。汪芙蕖叫她们二人进门前,汪曼春还兴致勃勃的拉着秦般弱给她看她喜欢晨跑的地方。
“叔父?!”
“曼春?!”
叔侄二人相见,同时发出一阵诧异的惊呼。秦般弱婷婷立在原处,看着意料之中的一幕。
“般弱,你也来了。”汪芙蕖上一辈子做习惯了秦般弱的上级,这习惯残留至今也没改。于是他和秦般弱说话时,仍旧带了几分不经意的高高在上。
秦般弱也不介意,走近两步,曲一曲膝:“殿下。”
“叔父,您怎么会到这里来了?你不是应该还在工作吗?”汪曼春不管她们两人是不是打算谈话,只顾着问自己的事情。
汪芙蕖转过脸来,看着汪曼春冷笑一声:“工作?我死了好几年了,工作什么?对了!”汪芙蕖想到什么似的,一下握住了汪曼春的肩,“你告诉我,明台死了吗?”
“明台?!”汪曼春瞪圆了眼睛,“叔父,您开什么玩笑?那不是师哥的弟弟吗?他为什么要死?”
“师哥——你那师哥的好弟弟!我呸!”汪芙蕖松开汪曼春的肩,大声啐道,“当年要不是他,老子能死的那么快?!这个小崽子!我们汪家也待他不薄,他倒好!说叛就叛,说杀就杀!特么的比梅长苏还狠!”
“梅长苏……?叔父您在说什么?曼春听不懂。”汪曼春一双大眼里尽是茫然,像有雾气弥漫于眼,盖住了所有清明。
“殿下,曼春小姐。”秦般弱出声,打断了叔侄的愤怒和茫然,两人齐齐看向她去,秦般弱才接着说:“曼春小姐失忆了。她只记得她的师哥离开她去法国之前的事情,之后全然不知。殿下看着应还能知道后面多几年的事情,不如与曼春小姐说了,也看看她能不能想起什么来。”
汪芙蕖尚在消化信息量,秦般弱又一曲膝,“般弱还有要事与白无常商量,就不在这里打扰二位,先行告退了。”
“行,你下去吧。”汪芙蕖不在意的一挥手。
秦般弱出了汪宅后,一直平静的脸上才渐渐露出几分寒意来——她原本以为汪曼春只是一个无辜被弄错死法的鬼,又看她可怜,更得自己眼缘,所以当时才同意谢必安把她送来的请求。但如今仔细看来,汪曼春的整件事情处处都透露着怪异,黑无常不是莽撞的人,秦般弱来地府百年也不曾见他出错过,倒是谢必安大大咧咧,办砸公事的情况也曾有过。何况哪里有出错之后,当事人对此一无所知这样的荒唐事?谢必安对她说一半留一半,若平日尚罢了,她秦般弱也不是好事之人,更理解自己报刊编辑的身份让谢必安势必对她要有所隐瞒。但如今谢必安亲手把汪曼春这个‘烫手山芋’丢了过来,还指望秦般弱留一个并非知根知底的人在身侧?做梦!
秦般弱这么一想,一拂袖,往白无常住所‘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