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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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水管，通下水道，换水管，换灯。”
邵希昨天晚上受到刺激了，她决定趁着这次机会把家里坏了的东西一次性全都修好。但是今天还要上课，也不知道来不来的及。
洗漱出来，邵希看着满地的脚印就心烦。昨天实在太晚，她没有精力去认真清理，家里是地热，昨天晚上流出来的暗红色水锈现在已经都被烘干了。地上到处都是红色的水渍，走在上面还能感受到沙沙的质感。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家里都是瓷砖不是地板。现在她只要认认真真的清扫一下就能解决，不用换地板了。
邵希昨天没睡好，早上没有精神，放在橱柜里的锅碗瓢盆也都被水泡了。她打开柜门看看，实在没耐心先刷锅再做饭了。邵希烧了壶开水，站在水池边喝了一杯黑咖啡就准备去上班了。
“邵老师早啊！”
“您好，这么早，没多休息一会吗？”
邵希刚走到4楼就看见钱晋开门出来。虽然昨天人家帮了很大的忙，但是邵希真的不习惯和别人走的太近，尤其是刚刚认识的人。所以看到钱晋那么热情的和自己打招呼，邵希赶紧也调整表情，装作很高兴的样子和他说着话。
“邵老师去上班吗，这么早？”
“嗯，您怎么也这么早，昨天回去那么晚，怎么不多休息会。”
“我给我姥姥买早饭去，她最喜欢吃鸿兴隆的油条和豆腐脑。”
“嗯，那家的早点是挺出名的。”
因为钱晋要去的那家早餐店就在邵希的学校对面，所以这一路她也不好自己先走，只能和钱晋一边走一边聊。到了早点摊，队伍已经排出去挺长的了。多数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年人，人老了醒得早，躺不住，就出来遛弯，顺便吃了早点再回家，路上遇见老朋友就一起坐下聊聊天。排队的都是年轻人和孩子们。
大人们工作辛苦，难得早起一次出来逛早市，总会在手上挂满袋子。有今天全家人的早点。包子、小馄饨、小面、锅出溜、粘饼、小米粥、鸡蛋糕，干的稀的样样数数，应有尽有。他们还肩背手提，走街角串摊位，挑菜讲价，满怀激情的从一口新鲜吃食开启全家人美好生活的新一天。
小孩子们往往买了就走，很少有人会在摊位上停留。这个年纪的孩子是最矛盾的了。他们自认为已经长大，只要毕业就好像能拥有全世界。这个时候的他们对美丑有了敏感的意识，他们知道什么是美，也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想要变成什么样子的。一旦他们意识到自己的愿望无法达成时，他们就会义无反顾的往反方向走去。这个时期的孩子是这样矛盾而可爱。
邵希小区楼下就是社区早市，非常热闹。初春的早上，冷空气将气压压低。炭火的青烟，刚刚出锅的食物冒着乳白色的雾气，热油烹炸食物时氤氲的热气，青色的，白色的，透明的，全都混合在一起，构成冬日早上的天空。邵希此刻所在的世界是带着味道的，热乎乎的。她其实不爱做饭，但是她喜欢闻这些味道。即使没有吃到，她都觉得满足。邵希微微仰头迎着阳光，她一边认真听着周围喧闹的声音，一边等着红灯，过了道，就是邵希上班的学校。
“邵老师！邵老师！”
邵希刚准备迈步过道，就听见有人在叫自己，她抬头没看到对面有自己认识的人。还没回头就被人从后面拽住了胳膊。
“邵老师，吃早饭。”
“不用了，谢谢，我不用了。”
“那你能借我点钱吗？我忘带钱出来了，手机也忘了。”
钱晋深谙“伸手不打笑脸人”的真谛，他笑的特别热情，把一份打包好的小馄饨挂在邵希手上，然后一点不见外的朝她借钱。邵希拎着小馄饨跟着他往回走。小馄饨、锅出溜、小米粥、麻辣小面！煎饼果子？
“我吃的我吃的。”
邵希跟着钱晋挨个摊子走过去，他伸手接，她掏钱付。钱晋同学发现自己没带钱出来，一点没慌，先是把看上的都点了一遍，然后就跑过来找邵希付账。就这样一路走过去，竟然走出去了半条街。一开始那些看的出来都是给老太太买的，可是后面这煎饼果子麻辣小面是80岁老太太的早点？
钱晋看到邵希瞪自己，还觉得美不滋的，几年不见，更好看了。付完账，钱晋又拉着邵希坐下陪他一起吃饭。
“等你走回去馄饨都泡软了，该不好吃了。先吃完再走吧。”
邵希看看手机，确实还早，自己走了这么多路，也感到有点饿了，也就不再争执，坐下和钱晋一起吃饭。
“你给换水管的师傅打电话了吗，约的几点来修？”
“还没打呢，我上午上班，打算中午放学再请人过来。”
“那你把钥匙给我吧，我在家没事，我帮你等着呗，就当还你饭钱了。反正我给你钱你也不会要，让我帮你干点啥，我也好安心。”
“不用的，昨天晚上的事已经很麻烦您了，就这么一顿早饭不算什么，您别放在心上。”
“不是吧，我昨天那么辛苦，你就打算用这点东西打发我了？”
邵希就没见过这么不拿自己当外人的，吃着自己花钱买的饭，说话还么不客气。怪不得妈妈总是教育自己不能欠人情，还不过来。这真是还不过来了，得亏这是新社会了，这要赶上旧社会，怎么的，难不成我还得以身相许了？邵希心里疯狂吐槽，表面上还得好声好气的哄着人家。
“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本来想等休息的时候请您吃个饭，好好答谢您的。今天这只是赶巧了。”
“你这就是客气话，你都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就走了，还请我吃饭！什么时候？”
邵希今年31岁，当姐姐29年，当老师3年。她身份挺多，但是从来没这么低声下气的。她当老师的时候遇见不听话的学生，心里说的最多的一句就是“这要是邵冀我早打的她闭嘴了！”是的，邵希现在心里也这么想。可是她不能打，她还得好声好气的哄着人家。
“钱先生，我真的很感谢您，但是真的不用麻烦您了。再说我家里没人，留您自己在那也不合适啊。”
“有什么不合适的，我又不是坏人，你怕什么？我都不担心你怕我偷你东西，你还担心什么？我姥姥就住在你家楼下，我表弟就在你们班，叫李斌，不信你今天上课问问他。你放心吧，没事的。”
“真的不用麻烦您了。”
“果然，我好心好意的要帮你，你还是不信我。”
钱晋从小是被惯着长大的，父母做生意忙顾不上他，所以对他的要求向来是有求必应的，爷爷奶奶就这么一个金孙，更是宠的没变。姥姥这里就更不用说了，一年到头见那么几次，还有什么能不满足的。所以钱晋同学熟悉各种撒娇卖萌耍无赖的套路。现在他知道对付邵希，软的不行，硬的也不行，那就只剩无理取闹卖惨了。所以他假装自己不高兴了，放下筷子就不吃了。但是也不走，就那么45度叫歪头看向别处。
邵希看见他这个样子，当然知道人家不高兴了。可是她又不会哄，自己妹妹都从来没哄过，摊上这样一个强硬的姐姐，邵冀很小就学会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根本不用她姐费心，生怕让她姐多费一点心，自己就没得好日子过了。所以邵希虽然是个家长，但是根本不会哄人。
此刻的钱晋，用我们东北话来说——遇到硬茬子了。邵希根本不买他的账，昨天钱晋不容易在邵希面前刷的那点好感，这一会的功夫全都耗尽了。哪有刚认识就跟人家钥匙去人家的？况且还是个认识不到一天的男生。是现在的人都这么自来熟吗？邵希自认为已经老了，不太懂现在的年轻人。但是毕竟是帮过自己，又是楼下邻居的外孙，自己没必要闹得太难看。合不来就不要忘一起硬凑。
“您接着吃，我这边上班快迟到了，今天我有早自习，先走了。”
“邵老师，你钥匙还没给我呢！”
邵希头都没回就走了，其实她今天没有早自习，只是当了班主任以后，她总觉得压力很大，希望能做出成绩来。
自从当了班主任，邵希每天五点半起床，六点半到教室。晚上即使没有自己的晚自习，她也会多待一会。现在是高一学年，孩子们的学习习惯一定要养成，不然后面基础很难打好。邵希管的很严，在她这里也不分什么主科副科。只要有科任老师来找到她，告学生的状，邵希就把学生领到办公室来谈话，写检讨。
刚开始学生们看到自己老师这么年轻又漂亮，都挺高兴 。邵希哪天穿件新衣服了，口红换了颜色了，都有学生起哄。
“老师今天这么漂亮，相亲去吗？”
“别贫嘴，赶紧把五千字的检查交出来。”
邵希也不敢罚学生什么，且不说现在教育法禁止体罚，就是没有法律保护，老师们都不敢体罚学生了。之前邵希隔壁班有个女学生和老师顶嘴，吵得不可开交，整条走廊都听得见。老师都被气哭了，也没敢把学生怎么样，就是让她到走廊站着反省。结果这女学生回家就去医院了，下午家长带着诊断书到了校长办公室。
“孩子膝盖骨受损这是一辈子的大事啊，老师不就是教书育人的么，孩子小不懂事，你们认真教啊，我们把孩子送到学校是希望她能长知识懂道理的。可不是送来给老师撒气的，这要是出什么意外，我姑娘一辈子就毁了，你们承担的起吗？”
那天校长给这个家长端茶倒水的，好声好气的陪着唠了一下午。可算把人送走了，临走的时候还吵吵着让老师过来道歉，被校长拦着了，这个老师被停课，这才让家长满意的走了。这个老师是真的被停课一周。
后来每次分班考试，老师们都烧香拜佛各种祷告，就只求着自己班级里别有格路的学生，不然是真的不给老师们留活路了。以前大家都求着主任给自己几个好孩子，现在谁都不去烦主任了，生怕主任笑眯眯的同意了，然后买一送一，顺便打包几个问题学生一起送过来。现在的老师们，不怕学生学习不好，就怕学生找自己麻烦。
我们不能否认，当不合适的人手中获得权力以后，确实会给一些无辜的人造成伤害。邵希小学时候的班主任就是一个即将退休的旧式教师，骂人打人都是家常便饭，甚至光明正大的徇私舞弊。这些人不但辱没了人民教师的称号，更是扼杀了无数天真善良的孩童对于知识的爱。但是过度的保护有时候也是一种伤害。
我们只知道保护孩子，因为他们幼小，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可是过分的保护就是对的了吗？就是因为他们幼小，还没有正确分辨是非的能力，过分的溺爱让他们失去了成长的机会。他们尚未能正确的认识世界，我们就只是一味的将自己认为对的，全部一股脑的塞给他们。成年人灌输给他们的概念，对的可能受益终生，不对的，就会为害无穷。
“什么时候能有部法律保护一下我们呢？”
那个老师被停课以后，所有的老师都觉得很沉重。他们在班级授课的时候再也不会直接点出不听话的孩子，而是只能记在心里，回头找班主任，希望班主任能有办法。这样的做法，确实有效减少了师生矛盾，甚至上课效率都高了不少。老师们再也不会费心维持纪律，他们只是按部就班的照着课件教授内容，多余的废话一点没有。
邵希很头疼，她觉得现在这种教学模式和环境是病态的，畸形的。这样下去，不仅学生不会爱上学习，老师可能都会慢慢厌恶自己的工作。至少每次有老师找邵希告状的时候，她都觉得很烦。但是她还是要管。邵希的解决办法也很简单，就是领到办公室里，当着所有老师的面，说说你这事那里做错了。然后问你明白了吗？好，明白了就回去把对自己的检讨写成五千字的感悟。学生一开始还不觉得什么，但是写完的检查，邵希全都留着，一周一总结，全都交给家长看。
“邵老师来这么早，我听说你家昨天走水啦？”
“嗯，热水管老化了，阀门掉下来了。现在都没事了，中午回去把阀门换了就好了。”
“哎呀，还好不是什么大事，不然你一个小姑娘，昨天晚上吓到了吧。你说我昨天也是的，酒喝得多了，就没起来。”
“嗯，没事的，您别担心，当时已经找到人帮忙，我昨天就是担心这水把楼下再淹了就不好了，所以想问问您家有没有事。是我考虑不周了，您昨天也累了，那么晚了不该打扰您的。”
“看你说的什么话，这么见外！我是拿你当我姑娘看的，以后有事别客气啊，我不仅是你领导，不还是你邻居么。都说远亲不如近邻，你可不能跟我见外。”
“好的，那主任我先去教室了，马上上课了。”
“好好好，去吧去吧。邵老师可是我们的教学骨干，我不耽误你工作，快走吧。”
邵希拿着教材往教室走的时候，感觉很疲惫。她其实内心很厌恶这种事情。刚才那个老头就是他们的年级主任，昨天聚餐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的端着酒杯，用朗诵诗歌的语气，抑扬顿挫的夸赞着邵希。邵希如坐针毡，她不敢抬头看其他老师们的目光，她自己会忍不住离开。邵希知道自己的学历和教学成绩对于这个小城高中来说，确实很能拿的出手，但是如果换个场景，在家长会上，你作为年级主任对自己手下的年轻老师赞不绝口，和在酒桌上炫耀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概念。
邵希坐在桌边看着盘子里被剃干净肉，裸露出来的羊腿骨，她觉得自己就像这只经过精心腌制的烤羊腿——宣传再响，售价再高，也不过是别人盘子里的菜。
邵希还没走到教室的时候，明显听到班级里传出来的打闹声，但是不管什么时代，即使邵希那个年代，每个班级里都有一个像侦察兵一样的学生。他们自觉身负全班同学的幸福重任，总是孜孜不倦的关注着敌人——老师。所以当邵希加快脚步准备马上进去抓个现行的时候，班级里就跟突然断电的收音机一样，瞬间就鸦雀无声了。
邵希进到班级的时候，她班上的学生个个低头看书，那专注的模样，你都怀疑自己这是不小心闯进高考考场了。
“李光泽你看我干吗？”
“老师您今天怎么更好看了？我差点没认出来！”
“别贫，交检查。”
邵希班上的孩子大部分都挺省心的，一部分是因为她确实比较有能力，所以学校分到她手上的学生和老师都很不错。还有一部分是因为家长都听说过这个女老师，找了关系硬调过来的。所以邵希班上的孩子，好的呢，是真的好，不好的呢，也是真的不好。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 4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