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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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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查德睁开了他的眼睛,那双一向干净,清亮的眼睛,仿佛还是路过时会礼貌问好的那个青年。他静静地看了亚伦一会,因为他现在很难说出话来。
诺顿在旁边守着,他有些不耐:“行了,够了,亚伦。虽然你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口吐恶语,但是别被他迷惑了,这人狡猾得很。”
理查德似乎被他逗笑了,眉眼都弯弯的,像月牙。诺顿的铁鞭毫不迟疑地抽了下去,于是理查德痛哼一声,垂头收敛了表情。
但是亚伦领会到了他的意思,他在暗示他来看他,又或者说穿达他知道些什么的讯息。指尖扣在铁链上是最简单的摩斯密码,但是诺顿没有涉及过这方面的知识,联军教育系统的缺口给了他们可乘之机。
理查德张嘴,他似乎在说些什么。诺顿阻止了亚伦凑前去听,但是理查德纵使声音破碎,拉扯着声带,吐字也十分清晰:“我爱死你了,诺顿。”
话音刚落,又是毫不留情的一鞭,给满是血迹和上翻皮肉的身体多添了一道伤痕。诺顿这次用力更重了,理查德咳了一口血。他似乎觉得无趣,就没有再挑逗了。
诺顿第二次不在,亚伦来了。理查德看了他一眼,这次要比上次还很多,虽然嘴边还有血迹,但他已经能完整地说出话来了:“他去哪里?”
亚伦觉得他问的或许是诺顿:“第五军区,应该是在前线。”那也是边境,如果机器人在这时发动进攻,这会是最危险的地方。但诺顿不怕,他永远是冲在最前面的一个。理查德沉默了一下,他似乎在沉思诺顿会不会就此死在战场,亚伦觉得换一个更为温和的审讯员对他或许会好很多。但理查德咳了两声就进入正题:“改造人有一个特征,就是他可以改变对方眼中自己的相貌,至少是利用光影……这个我不是很了解,扭曲原貌。虽然还没有到完全认不出,但是第一眼是无法发现他是谁。”
“这是在为我们找到他……提供线索吗?”亚伦不是很确定,“你可以找诺顿说说,或许他会放过你。”
理查德说话很费劲,他没说一句必须提足了气,因此有些他觉得不必回答的问题就略去了:“但是我……查阅当年的实验,所有改造人都确确实实改变了相貌……”
亚伦点了点头:“贝利尔家族的确参与其中了。”
“不……”理查德喘了一口气,让莱恩有一种他下一秒就要崩塌碎裂的感觉,“相貌改变是发生在试验品参与改造后的应用阶段,也是在那个阶段试验室发生大火,所有改造人都被烧得面目全非。联军损失惨重,隐瞒了所有关于试验的消息……甚至对着内部。”他停了一下。
“改变后的火灾?”亚伦看到理查德虚弱地点头。
“联军清点时发现少了人,同年驻地很多家庭遭遇同样的火灾。”理查德不紧不慢地叙述,把一个尘封多年的事一点点揭开,“我找到他们的纠察记录,里面包括了贝利尔。”
“知情者……”亚伦有些说不出话来。
理查德的声音很嘶哑,说到这里已经是他的极限了:“而我……咳,向上投递嫌疑人后反馈的莱恩的照片,是他幼年时的……和现在……”
亚伦觉得自己的心脏就要跳出胸腔,他几乎想捂住理查德的嘴,碧绿的眼睛里被绝望填满。和现在什么?不要是一模一样,如果一模一样,证明莱恩的相貌并没有发生改变,证明他其实……并没有参与那场试验,也并不是……改造人。
最后理查德说:“还记得安德烈·贝利尔吗?我并没有在从军的档案里找到他的任何信息。”
“不……”
亚伦要站不住了,他扶着墙,缓缓坐了下来。莱恩,莱恩,莱恩……金色的头发,永远骄傲而又美丽的贝利尔家的狮子,会在夜晚用紫罗兰一样的眼眸凝视他的人,会向他说爱,会告诉他怎么活下去的人。
就这样被他亲手推离了身边。
理查德不再说话,亚伦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但是亚伦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那个被铁链束缚住的人牢牢地盯着他,似乎在无声地催促。再晚一点,就要赶不上了。
将他追回来吧,亚伦。
理查德有些累,外面炮声激烈,把手腕里藏的铁丝一点点拔出可不好受。他看着皮肉翻出,最后一片血肉溅出,他终于完整地抽出。
理查德有些想哼歌,但是嗓子或许已经彻底废了。于是他闭了眼,想先休息一会。
让他短暂的,忙碌困苦的生命得到那么一点神赐的安歇。
“莱恩……”亚伦拼命地跑,他穿过废墟,穿过枪声,他却突然停了下来。
因为他不知道要去哪里,亚伦上尉漫无目的,像一个游魂一样游荡。不知是不是神的旨意,他穿过树林,穿过别人的家门,他忽然停了。
眼前郁郁葱葱,遮掩住了房门,但是一些散乱的脚印把枝叶折断了。他走进去,才发现里面已经破旧不堪,抬头依旧是二楼的走廊,中间是莱恩的房间,他平常这个时候会回来,会在房间里整理一天的行程。
他过去就是从门缝里可以隐隐窥见光亮,猜想或许是莱恩回来了。
现在他看到的是满地的纸屑,亚伦曾经看到的圈点的军火的书籍撕得只剩下封面。沙发被刀刺穿了,厨房里的刀具什么的或许被带走了,仅仅用了一天时间这里变成了废墟,就像他们的曾经。
亚伦坐了下来,他在大厅的地板上,这里已经没有地毯了,莱恩钟爱的地毯被拖走,或许在回收,或许被贪婪的人卷走。
他才发现这里不仅是“莱恩的家”的代名词,还是他向往过的安逸的生活,是他雕刻下来的希望。无论他是不是一个改造人,都无可否认地带给他最好的记忆。
或许在他安静地等他回来,在电力短缺时想办法生火,在他们坐在沙发上一起看书,在他专心致志地做那块木雕时,他就该知道。
他有多爱他。
炮弹要用尽了,克莱尔中士大喊,第五军区即将要弹尽粮绝,但联军还没有停止攻势。诺顿忽然明白了他在这里的意义,第五军区实际上是一个掩护,他们的重点一直在第三区,但第五军区因为在边境而显得地理意义更大。而诺顿向来喜欢强攻而非防守,他会集中火力牵制到最后一刻,“没有人比他更能坚守到死亡”布鲁斯上尉这样夸赞。
周围是一片平地,却正因为如此,他们丧失了防守的所有优势。组织在这里的所有兵力集结,他们没有任何退路。
诺顿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周围有血腥味,有草地的泥土味,有动物被炸到树枝上的残枝,有只剩一口气的人最后的喘息。
他仰头,阳光刺破烟雾,划过他金黄的头发。诺兰上校,诺兰上校,他好像活在这个名字的阴影里。诺顿从三岁时就自己做了把剑玩,诺兰笑他不会做剑鞘,因为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收剑。
当对岸的枪声响起,诺顿大吼了一声,领着身后所有人冲入了敌阵之中。
“枪弹用完了!”有人大喊。
“为了公平,为了和平!”诺顿大喊,他依然在最前面冲锋,像跃动的火焰,鸣起的号角。他身上已经中了几弹,该死的,联军那帮家伙对自己人下手从不留情。不断有人在他的身边倒下。诺顿完全不在意地向前冲。
年幼时母亲告诉他父亲的事,还有联军特种兵高高在上的嘴脸。一开始他就拒绝了特种兵的征收,自愿接受三年后的第二轮招兵。他受的伤常常是最多的,但是从未要过任何功勋。在阳光下的人用不会接受黑暗的引诱,诺顿无法掌握这个组织未来的走向,也无法保证会击败联军。
他只能做到问心无愧,活得漂亮。
出血量太大了,让他几乎以为自己要死去。诺顿看见枪口对准了自己,他想这次他似乎没有闪躲的力气了。
已经结束了,诺顿这样说。但下一刻,他看见一颗子弹精准地打破那人的头颅,就像西瓜的汁水那样破裂,他听到轻轻的一声,淹埋在皮肉组织里。却像他无数次在战场上听到的一样。
那是一颗子弹。
“有枪运来了!”士兵开始欢呼,就像触碰到开关,气势如潮水一般涨起。诺顿听到了祷告,听到了“神灵的恩赐”。不断有子弹从身后射出,面前的敌人一一倒下。诺顿难以置信地向后看去,一挺挺机关枪在草丛中钻出,还有握着□□其他士兵接替从前倒下的那些。
诺顿懵懂,只能跟随着之前那些人匍匐在一旁,布鲁斯嘴里叼了一根烟,他得意洋洋地指挥着。
等到击退了联军,组织的人驻扎在这里,他依然在想,这些武器究竟是哪里来的。
晚上是庆功,这里是边境,不能太放肆,于是按照往常惯例的篝火不燃了,只是喝了些军队中流通的黑酒,但也不能太多,因为明天还有战斗。
布鲁斯坐在了诺顿旁边,他得接着轮番的劝酒,全身都是酒气。他说他的祖辈从前来自另一个半球,“那里离太阳他妈的太近了”,所以皮肤比较黑。没有人因此看不起他,因为他单挑能打败所有人,这里的人拼力气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他和诺顿一样能打,最后升到了上尉。军队里的人大多数也不敢惹他,叫他疯狗上尉。
诺顿从前和他是战友,但分了级以后就更少往来了。布鲁斯大叫“喝酒”,坐在了他身边。
“老实说,我挺佩服你的。”布鲁斯在他面前晃了晃酒瓶,被诺顿拒绝了,“从前以为你和他们一样只是小白脸,没想到这么拼命。”他打了个酒嗝。
“这批枪是哪里运来的?”诺顿坐在石头上,他宁可回去再庆功,这里太黑了,随时会有危险。
“这就是神的眷顾了。”布鲁斯似乎很有精神,“那时候我在三区接到五区军火紧缺的消息,想着我们也抽不开身,这信息大约是叫我们去替你们收尸的。但是在这个时候又有士兵发现了军火,才发现有人偷偷交易,我立马调了兵去拦下来,这才赶到你们这里。”
诺顿疑惑了一瞬,战乱时期也是私下交易的猖獗时期,但像这样大量的贩卖仍然少见。他猛然想起什么,脸色白了下来。
“组织那帮混蛋都放弃你了,最后只有我带人找你。”布鲁斯看诺顿有些心不在焉,用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该死的,还用我说出来么?”
诺顿站了起来:“该回去了,组织自有他的安排。”
布鲁斯一把将他扯回去,看起来醉得很凶:“他妈的,他们巴不得你去送死,还好我来了。”他将诺顿压住,“该死,差点你就死了。”
“放开我,布鲁斯。”诺顿挣扎着想掀开他,但这个醉酒的人力气太大了,他不舒服地磨蹭着诺顿,“该死的,你他妈给我清醒一点!”
“不都是一样的……哼,宝贝……”布鲁斯的嘴吻过他的脸,他的手不安分地探了下去摸索,“真不错啊,宝贝……难怪要藏起来……”
“该死的……”诺顿为没来由的侵犯感到愤怒,他终于明白了他的意图,“滚开!”他用脚狠踹了他的腹部,布鲁斯显然吃痛,他脸色一沉,用了擒拿的招式,将诺顿按在了地上,又开始扯他的裤子:“用你自己来报答我,诺顿。”
“滚!”诺顿的耐性已经到了顶点,他想或许一拳可以解决这个局面,或者说两拳,他觉得布鲁斯就是得了失心疯。如果是旁人这么做,他早抽枪了。
草丛里传来一阵声响,他们同时抬起头来,来人身上有浓重的血腥味,看起来不像受了枪伤,倒像是剥了皮似的。他似乎察觉到了地上有人,慢慢举起了双手,有些惊讶地说:“好像逃错方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