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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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回来...野田先生之前有被委托过谋杀案件的调查吗？”
回朽榊村的路上野田昊一反常态地没有操着那口戏谑的口吻与我说笑。他眉头紧锁，似乎时刻都深陷在「若有所思」的状态之下。除去礼貌性地回复了几句片冈令人与八木圭吾的追问，他便再没有开过口。
我猜测这位来自东京的名侦探大概是开启了不便打扰的推理模式，于是悄无声息地向被冷落的二人打了几个手势。他们倒也很快理解了我的意思，随即各自做回了司机和旁观者的角色。
直到汽车在阿久津家的门口停妥、我又用手肘轻轻捅了几下野田的手臂，他才仿佛如梦初醒一般从刚才的状态中抽出身来。而就在我掰开车门的那一刹那，早已在车外等候多时的片冈先生便几步跨到我面前来激动地小声问道：“怎么样，菅野小姐？——你们有发现什么用得上的线索吗？”
“也许是发现了一些之前没能察觉到的点吧，不过能不能称得上线索还得看之后的进一步调查了，”擅自作出了回答后，我侧过头去瞥了眼野田昊，后者对我略微颔首，显然是示意我将这种圆滑的说话方式继续发扬光大，“请您放心吧，片冈先生。既然已经接下了您的委托，我和野田先生一定会不遗余力地找出事件的真相。若是之后有需要您帮助的地方，我们一定会及时和您联系的。”
片冈先生作为一名处事老练的旅馆经营者自然是很快理解了我这番话的弦外之音，尽管内心必然充斥着诸多疑问，他还是十分明事理地将它们一并草草掩埋，朝我们再次深深鞠了一躬，轻声说道：“...那就拜托你们了。”
在确保载着二人的汽车已经驶远后，我才仿佛喃喃自语般开口道：“就算是阳子的父亲和救命恩人...也不能将他们排除在凶手的范围之外吗？”
“虽然这样说可能有些自大，但除了你——”野田昊望向我。他的唇瓣抿在一块儿，似乎是想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以缓和自刚才起就一直严肃到了有些微妙的气氛，“除了一直和我在一起的纱弥加以外，所有人都不能排除可能是凶手的嫌疑。”
「凶手。」
“话说回来...野田先生之前有被委托过谋杀案件的调查吗？”不知是为了接上他的话茬还是什么连我自己也未察觉到意义的理由，几乎是在他话音刚落的那一刻，我便下意识地朝他抛出了这句疑问。
“当然，我可是名侦探啊，”野田昊微微偏过头去露出一个舒朗的笑容，又在下一秒将目光搁置回与我对视的那一条透明道路上，仿佛刚从只是陈述了一件众所周知的事实。说来也蹊跷，若是换做其他人以这般玩世不恭的语气说出类似的话，大概率会惹人不悦，甚至招致夸耀的嫌疑，可当这番话从野田最终说出来时，我却只觉得莫名地心安，好像只要有他在，一切难题便真的能如他所表现出来的那般轻松地迎刃而解，“如果是普通的案件，交给警视厅也一样能解决，真正找上我的要么是不便交由公检法要么是警察也觉得棘手的疑难案件，而其中凶杀案自然占据了一个很高的比例。”
“那么根据野田先生以往的探案经历，那些凶手...有什么显而易见的共同点吗？”然而几乎是在下一个瞬间，我便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有多么可笑和不妥，随即坑坑巴巴地解释道，“我是说——打个比方——假如、假如他们有什么共同点的话——”
“并没有。”
就如同我意料之中的那般，野田昊干脆利落地回答了我。
“我也曾经这么想过，纱弥加。要是杀人犯之间存在某种共通的特性，那么一旦掌握这种特性，岂不是就能够更轻易地接近真相吗？”野田昊轻叹了口气，“可随着我接触的案件越来越多，我逐渐意识到，要想将杀人犯固定进一个类似于算法的条框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这些年我遇见的凶手既有市井无赖也有好好先生，有的是临时起意也有的是蓄谋已久。而他们唯一的共同点，便是确实亲手夺去了他人的性命。”
“......”
“凶杀并不是可以「预见」乃至「预防」的疾病，更不是基于经年累月的积攒而形成的某种「大厦将倾」式的人祸，”野田昊注视着我，认真说道，“纱弥加，任何人都没有必要为曾经可能与凶手有过一面之缘却没能做些而感到什么自责。犯下错的是凶手，而侦探要做的便是佐证这一点。如果无论如何都觉得心有所愧，那就用「真相」来告慰受害者吧。”
“嗯...是这样，”我原本绷紧的肩膀此刻终于如释重负般地垂懈了下来，随后，我仰起头来回应他，“谢谢你，野田先生。”
“不用谢，作为上司关心下属的心理状态是理所当然的才对吧，”野田又恢复了先前那副惯有的花花公子语气，“再说，要是纱弥加一直愁眉苦脸的话，我可能会因为心疼而集中不了注意力，最终导致效率大幅度暴跌喔。”
“如果那样的事真的发生了的话麻烦您先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吧——！”我攥紧了拳头。
不过这番对话过后，气氛确实缓和了许多。我拿出相机边走边翻看刚刚在医院拍摄的照片，突然意识到某个迫在眉睫的事实，随即小声地“啊”了一句。
“怎么了？”野田昊以为我又发现了什么关键的线索，立刻循声凑了过来。
“存储卡满了。要是我的电脑还在，只需要把先前的照片拷进去就行了，”我空出一根手指来点了点屏幕，“但你也知道，我的笔记本在昨晚的那场大火中壮烈牺牲了，到现在还尸骨未寒。”
“要不问一问阿久津女士？毕竟是接待来自全国各地游客的旅馆，总该有几台闲置的电脑才对，”野田昊提议道，“纱弥加你应该有云盘账号吧？到时候先上传一部分照片就能把内存空出来了。”
野田昊的提议对于当下近乎可以被称作「弹尽粮绝」的我来说显然十分科学合理。然而当我询问阿久津女士旅馆里是否有空闲出来的电脑后，后者却一脸抱歉的摇了摇头。
“...淦。”我深吸一口气，随即吐出一个简短的语气词。
“等一下，菅野小姐，”就在我认真思索着要不要到片冈先生那里再去碰碰运气时，阿久津女士突然叫住了我，“虽然旅馆里没有公用电脑，但你要是急着用的话，不如问小穹借借看吧。”
“小穹？”我迅速捕捉到一个全新的陌生角色。
“小穹是我的儿子。他在外面念书，因为祭典的原因提前申请了春假回来帮忙。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应该是带了电脑回家的，”我还没来得及开口，阿久津女士便自顾自地拔高了音调对着走廊抑扬顿挫地喊了起来，“小穹——小穹——过来一下小穹——”
“干嘛啊，”由远及近的回应声打断了阿久津女士的呐喊。很快，一个看上去要比我略微大上几岁的年轻男人有些不耐烦地趿拉着鞋踱了过来，“不是说了在客人面前不要喊我小穹吗？！”
“是这样，这位菅野小姐急需用电脑，”阿久津女士笑眯眯地同自己的儿子解释，“我记得你好像背了一台回来，可以的话借给人家用用吧。”
“...喂喂，”阿久津穹挠了把本来就已经乱糟糟攒成一团的头发，无奈地说道，“不要擅自替我做这种决定啊老妈！”
作为这场争执的导火索，我本该在这对奇葩的母子面前及时表态，要么态度强硬地煽风点火，要么就干脆推脱了阿久津女士的好意另寻出路。
然而我所酝酿好的全部说辞却都在与阿久津穹正式对视的那一刻凝在了喉头。
「我见过这张脸。」
面前这个男人的长相很是周正，谈吐间也颇有几分青年人的朝气，因此即便紧蹙着眉头、做出一副生气的模样，却也并不惹人厌烦。可分明是同一张脸，却在昨夜向我显露出了那般令人惧怕的神情。而在与回忆反复确认和比对过后，我也终于能够确定，站在我面前、名为阿久津穹的家伙，便是昨晚在片冈家旅馆的庭院里唐突攥住我的胳膊，并对我说出了「很美丽，不是吗」这句奇怪话语的男人。
「穹（sora）。」
突然，某个大胆却也危险的念头攫住了我。
周围纷繁杂扰的争执声逐渐褪去，就连这间旅馆也随之缓缓融化，并随即被浇筑成白色的墙壁。
片冈阳子就躺在这间纯白的箱庭中央。我向她走去。她握住我的手。
「烧起来了」，她张开干枯的嘴唇，用某种显然被烟熏火燎过的声音嘶哑地对我说道，「烧起来了...天空（sora）。」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1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