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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命中唯他(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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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殁站在一间简陋的木屋前,这木屋三面无窗,只有一个木头栓成的全是洞的板子,歪歪扭扭的挂在正面既当门又当窗,正是齐殁在回溯之境中看到的严律所在的破旧木屋。
齐殁嘴角僵硬的咧开,想要扬起一个弧度,尝试了几次都不太成功。
就在刚才还对着别人笑眯眯的,现在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齐殁突然又想起来,对着严律用自己的声音亲口说话还是第一次,赶忙背过身去干巴巴咳了两下清嗓,啊啊啊的尝试找个不那么遭耳朵的声音。
“别费劲了,你那老树皮嗓子没个半月好不了。”
清爽的女声在齐殁背后响起,齐殁单听那声音便知道这是哪位。
回溯中听过,况且能对第一次见面的自己如此苦大仇深不客气的也只可能是她了。
齐殁缓缓转回身,果不其然,正是回溯之境中一直站在严律身边的那位女子,身着粗布麻衫却出落大方,难掩出尘气质。
齐殁对姑娘向来温柔,于是出于自身操守,礼貌的打起招呼,却被那女子甩了一脸苦大仇深。
“我知道你是谁。害他变成这样,你不来我也会将你抓来。”灵寒姑娘面露不悦,打量着齐殁道:“况且,按礼数按辈分,你都该叫我声师姐,我父亲是你的师傅,泽坤君长。”
“……”齐殁只从齐玉雁口中听过此人,却从未见过,没想到竟在此遇上。但齐玉雁口中的姐姐与眼前这女子不能说完全一样,只能说…颇为无关啊…
齐殁眼睛扫着齐灵寒,脑中搜寻着关于齐灵寒的零星消息,一时停了脚步。
“啧、能不发呆了吗?”齐灵寒嫌弃的咂舌道:“这种呆瓜倒地哪好了,严律是瞎了么?啧…”毫不掩饰的又咂了一下。
齐殁跟在她后面嘴角抽搐,按着额角暴起的青筋,安抚自己因受辱而快要气炸的肺腑,硬生生吃了鳖。
屋内是一眼便能了然的简单布局,二人刚进门时,一位衣着单薄的老者站在床前有意挡住身后人,齐殁无意识的扫了一眼那人,估摸着应该是正在救治的病人,一身红衣躺在红布床铺上,上身被老者挡住看不到脸。
齐殁多看了两眼床上的病人,后眼神又移到老者身上,见老者正神情淡然的望着自己,顿时便认了出来,赶忙上前见礼,急切问道:“妙手仙人,在下齐殁,敢问严三公子可在这里?他可还好?可还活着?”
“啧、他若已经死了,你以为你还能进的来这屋子吗?”齐灵寒站到妙手身旁,轻手搀扶妙手走到一张木椅处坐下,指着床铺上的人,极其不客气的对齐殁鄙夷道:“你自己看吧!看看这个傻子为了你都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
齐殁听闻严律没死,心尖儿上那个宝贝竟然没丢,几乎乐不可支,不到五步的距离,片刻也不想耽搁,瞬移去了床铺旁,可心尖儿宝贝还没捂热乎,就又碎了。
齐殁一瞬间几乎呼吸停滞,大脑根本无法思考,只有成片的血红在眼前横冲直撞。
齐殁缓缓伸手想去触摸床上人,脚下却突然一软,整个身子朝床上扑去,情急之下,齐殁双手抓紧床沿,稳住身体。
齐殁偏头刻意避开床上人的面容,不去看,闭眼低头重重吐了口气,试图稳定心神。
还好,
人还活着,
活着就好,
活着就够了…
齐殁站起身,视线缓缓从床沿挪向床上一动不动的人,双手攥拳紧握,忽然觉得手中湿凉黏腻,不明所以张开双手,低眸看去,脑中翁鸣炸起,再重新看那床铺,哪里是红布,分明是被血染红的,床沿边还在滴血。
齐殁脸上血色尽褪,颤抖着双唇,哑着嗓子低声玩笑道:“律哥哥~我来找你了~你怎么这幅德行?”
床上人一身血衣,伤口还在渗血,若脂肌肤顺着经脉成片的爆裂开来,撕裂的伤口纵横交错,遍布全身,似被千刀万剐般惨不忍睹。
齐殁想要牵起他的手,却根本不忍触碰,修长五指早已血肉翻飞,连指甲都掀翻开来。
严律那张摄魂夺魄的脸早已看不出原本的模样,那张似笑非笑桃花唇已不再,一条贯穿整张脸的伤口破唇而过,深可见骨划裂开来。
床上人就这么静静的躺着,双眼紧闭,无悲无喜无知无觉,将那反噬的蚀骨之痛深深藏在心底,生怕让谁心疼一般。
齐殁眼中蒙雾,咬牙隐忍着,低哑说道:“愚蠢、至极…”
“愚蠢!愚蠢至极!”齐殁站起身,低眸俯视严律伤痕累累的脸,心中郁结难消,眼底怒气尽显,双手抱臂,五指深深抠进肉里,口中似是自言自语:
“我肩负仇恨入世,处心积虑废了楚家,明知严以光与你的关系,依然毫不留情废了他此生修为……”
“倘若不是你,倘若你我没有此番,我甚至还会杀了你!”
齐殁双眸猩红,面目狰狞吼了起来:“我没有你想的那么无辜!我更不需要你替他们偿还!我一心除痣只是不想让你再为我担任何灾难,偏偏又害你如今这般,我究竟该如何是好?!!”
“齐殁…”齐灵寒见他如此疯言疯语,虽有疑虑却终究还是于心不忍。
上前轻扶齐殁肩膀想开口安慰,却不知怎么说才好,正犹豫中,忽然脖间一紧,被一只手扼住了喉,惊诧间抬眸对上面前人的双眼,倏然整颗心凉了一半。
齐殁面无表情,双眼眼白布满红血丝,黑眸泛起红光,十成的杀意,声音如索命厉鬼:
“你就在他身边为什么不阻止他?若是我,打昏他也好,挑断手筋脚筋也好,宁可被他气被他恨,也好过让他承受这些!为什么你们不?!为什么不阻止他?!”
齐灵寒被掐住喉咙发不出声音,呼吸开始觉得困难,齐殁杀意大起,手中怨气不留余地,尽数侵入齐灵寒体内,疯狂躁动。
齐殁此时一心想为自己心中的怒气找个发泄口,即使心中明了只是自己的任性迁怒,也迫切需要。
齐灵寒体内灵气渐渐开始抵抗不住齐殁怨气的侵蚀,抓紧齐殁的手也有些无力,头昏脑胀中,耳边突然响起严律说的话,那是严律承受反噬后,清醒一瞬时所嘱咐的。
齐灵寒狠心咬破舌头,疼痛让几欲昏厥的头脑顿时清明了些许,随即,手中抽出银针|刺入齐殁手臂的曲池穴,突如其来的酥麻与无力让齐殁松了手,怨气顿时消散无影。
齐殁低眸看着银针,抬手拔掉掰断扔在地上,咬牙切齿道:“你们、为什么不阻止他?!!什么医者仁心?什么妙手?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一个人在眼前毁掉!算什么救死扶伤?!!”
“仙君,你先冷静些...”妙手仙人端坐不动,语气依然淡淡:“严三公子究竟为何如此,你我心知肚明,莫要枉费他一番心意才是。”
“......”齐殁薄唇紧抿,低头不语。
“齐殁,你们因祸福痣命格相连,拔除时他遭反噬的同时看到了你的曾经,严以光隐瞒他的事,他失忆前的事,所有的一切他都知道了。魂散前,他留下一句话给你...”
“......”齐殁手指不可查的抽动一下,魂散?怎会魂散...?人没死,魂怎么会散??
“往昔非吾愿,而今心所向,勿寻...”齐灵寒轻声说道。见过齐殁后,齐灵寒才明白,这句话既是对齐殁说也是在对自己说。
勿寻,勿寻齐殁,因为他知道齐殁会比任何人还要悔还要恨还要不惜一切,寻来见到如此狼狈的自己又怎会善罢甘休?
可是严律,你如此了解他,又怎会猜不到他必主动寻来?
“勿寻...好一个勿寻...我若不寻,你还想要我等多久?三日五日?一生一世?还是生生世世?又或者要我到死都等不到?!”齐殁对着床上血肉翻飞的人苦笑道:
“殊不知堂堂严家三公子竟如此言而无信,心狠程度竟比严以光有过之无不及!你不要我寻,我偏要寻,即便寻不回,你这具空壳子也别想化灰入土!妙手仙人,他当真魂散?”
“我勉强吊着严三公子一口气,却没能锁住他的魂,现在躺在床上的只能算是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妙手点头慢慢悠悠道来:“不过,仙君暂且不用急...”
妙手仙人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件指环,放在手掌心给齐殁看。
木屋中只有一盏蜡烛,只照得方寸光亮,可那指环却能独自发光,银色淡光颇有生气。
妙手仙人示意齐殁道:“这是以严三公子心头血为内核,做出的灵戒,我召回了他七分散魂存在里面。
可不知为何余下三分不听召唤,若是仙君能将余下三分召入这灵戒内融成整魂,那么严三公子仍有生的希望。”
“好,我去寻!”齐殁抢来戒指便要奔出屋外,齐灵寒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拽了回来,怒斥道:“悯生界那么大,你去哪寻?!能不能把你沸腾的猪脑子冷静下来?!这般冲动没用,能成什么事?!”
齐殁被拽了脖领,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呛的脸红脖子粗,气不打一处来便与齐灵寒拌起嘴来:“你姑娘家家的几次三番出言不逊,我念在方才对你冲动粗鲁,不与你计较,你莫要不知好赖!”
“我若不知好赖你早就不知废了几百次胳膊腿儿了!看在严律面子上我才放你一马,你才是该感恩戴德才是!”
齐灵寒也气不顺,俩人儿干脆吵开了。
“就算感恩戴德也是对妙手仙人,与你何干?!再说,你与严律究竟有何关系?我们的事有你插手的地方吗?想多管闲事不如去找别家!再不然去治治你弟弟的脑子!世间那么多病患,你来在这儿做甚?!”
“齐玉书那脑子没个治,我管不了,也不劳您费心!我与严律什么关系?!问的好啊!我与他青梅竹马,从小便在一起修习,形影不离,众君界的金童玉女!若不是他失聪,怕是现在我们已经结为夫妻了!还能有你在这里呛声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