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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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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沿着千步廊一直走,手上拎着方才酿的桃花酿,走到尽头一拐便到了月老的园子。
白发白眉的老人眯着眼睛悠闲地坐在紫萝藤蔓下,绑着两个发髻的小童子蹲坐在一旁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蒲扇。
“这仙界里,只怕也只有玄虚真人最是清闲的了……”
前脚方迈进门,月老便起了身子。
望溪笑了笑,将酒递给一边迎上来的小童。
“我知道你一直念叨着我这酒,今个,新出了几坛,便送了来给你尝尝。喏,拿去烫了吧。”
“我说望溪啊……”月老抚了抚了自己的胡子,笑得高深莫测。“你这人……肯拿自己宝贝的酒送人……我却不知道该收不收了。”
小童子听了便想将酒推拒了回去,心思才动,便被望溪止住。
“你师傅爱开玩笑,他的话哪里能当真……你就乖乖去烫了便好。”
小童子有些无措地望了一眼自家的师傅,见他点了点头,才拱了礼退了下去。
一壶酒,一串果,一小碟精致的糕点。望溪见月老一味笑着喝酒,却并不说话,心里本就存了些许芥蒂,被月老这般打量着瞧,不过一会儿,便叹了口气。
“好好,我实话实说便是。”
“这不就得了。我月老看了那么多人间情爱,一看你小子的样子就知道了七七八八。说吧……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望溪苦笑着放下酒。
“月老,你说……”才开了个头,却怎么也说不下去。那话语在心里绕了无数遍,可方要叙时,才觉得难。
“月老,这天上的仙,地上的人,阴间的鬼,万物的前世情爱可都是在你的簿子里写着?”
“那是自然。”月老啜了口酒,“要不然,我如何被称作管理世间情爱的月老?”
“那……我可否用这一坛桃花酿换一个人的前生情爱?”
“你……要看谁的故事?”
月老狐疑地看着坐在对面的望溪,这玄虚真人每一次来不是来找他聊天喝酒,便是来看他新交上的人日后会有这么样的姻缘,却不曾想过要看别人的前生缘分……
“摇光星君……”
四个字,从唇齿间缓缓地流出。
月老惊愕地抬起头。倒着酒的手一抖,酒水便倾洒了出来。
“方羽化成仙的那位摇光星君……墨文。”
绿袖有些担心地望着门外。
“红袖,你说一个不回来也就罢了,这另一个怎么也不回来了?”
红袖皱了皱眉。放下手中的活计。
“爷去月老那里,想必又是该醉了。至于摇光星君……方才破军宫的小厮带话来,说是要再晚一些时候才回来。”
“是么……也就是说那墨文还没有回来?”
一个慵懒带了醉意地声音从门外顺来,绿袖和红袖抬起头,紫衣紫发的望溪正擎着笑看着两人。
“爷,您回来了。”
“您要沐浴么?热水已经给您备下了。”
“不必。我倒有些困意了……若没什么事,就不要打扰我……等那墨文回来,便告诉他,他离开的几天时光我可都要重新,算到那百天里的。”
“是。”
绿袖和红袖看着微笑离去的望溪,一切都很平常,可却又总觉哪里不对。两人对望了一眼,便一起望向了那虚掩着的门。心里,若有似无地,希望下一秒,那个白色身影便能出现,对她们亦若几日前般颔首……
一梦大醒。
望溪有些痴痴地看着自己枕上的深色痕迹。手碰了碰脸颊,冰冷地,没有意料中的湿湿的感觉。
颓然地倒在床上,用宽大地袖子遮了眼,心里仿佛压了千斤石一样的闷。
他……梦到了很多很多东西。
很多很多暧昧不清的面孔,很多很多或笑或哭的声音,慢慢清晰成那个立在桃花下对他笑的温润的男人,慢慢只剩下了那个男人一遍遍唤着望溪的声音。
“望溪……人间的桃花啊……春天的时候开满了门前,然后落了干净,却也不会让人觉得伤感,等到夏日炎炎,坐在桃花荫下,吃着甜蜜的桃子,偶尔有几个还很青涩,一口咬下去,脆脆的让人生了怜意……”
“望溪……我这才知道,天上的桃花……开的再好,也比不上这人间的……”
“堕入畜生道,是我自愿,与你不曾有关。”
“为了那人……是爱也罢,是借口也好……从此,我都不会再见你了……”
梦里,那人这般对他笑,他想走到那人的身边,大雾却起。再清晰时,桃花下的人……却成了墨文。
而墨文身边,还站了一个人。拿着一把青竹笛子,吹着欢悦的小调,墨文笑着望着那个男人,满眼……难掩的欢喜……
然后……梦醒。
总觉得……恍若隔世。
全身上下都感觉有些粘腻,大约是梦里出了一身冷汗,此刻冷风一吹,只觉的难受。
头疼欲裂,抚着额头起身半倚在床沿,绿袖闻声进了屋,手里端着热水,一脸的担心。
“爷……”
绿袖一看见望溪微微泛白的脸色,连忙放下铜盆走了过来。伸手去撑望溪的身子。
“他可回来了?”
绿袖一怔,才明白望溪低哑着声音唤的那个他是谁。
“摇光星君还没有回来……”
“我睡了多久?”
“你睡了一夜多了。爷……”
一夜么……这样算来,墨文已经离开了整整两天。面上泛起一抹浅笑,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滋味。有些心乱地拂了拂梦中散乱开的鬓发。
“那人到真是不给我的面子……罢了。”
甩开袖子任由绿袖为自己宽衣,蓝紫的眸子忽明忽暗,让人看不前心底的想法……
等沐浴完,他望溪大开了水清宫的宫门,一张绣榻当门而放。他便悠闲自得地躺在榻上,绿袖尴尬了一张脸给他扇着扇子,而红袖则面色不善地为他抚着琴。
这般放肆不羁的一出,整个天界里,便也只有他这个生性风流放荡惯了,仗着元始天尊宠爱的玄虚真人敢做。
偶尔路过几个仙子,看着半眯着桃花眼,嘴角含着笑的玄虚真人,一下子就红了脸,诺诺地请安跑了开去。
偶尔路过几个上仙什么的,先是一愣,然后便装模作样地问。
“玄虚真人……真是好闲心。”
望溪看着那些人脸上忍着笑意的神色,自若地喝着酒,跟着红袖的调子哼着小曲儿,末了才抬起他的眼皮,薄薄的唇上下一动。
“等人罢了。”
“这是哪个人敢这样让您等……”
而此时,望溪便只是勾起了嘴角笑不再做声。而那几个好事的上仙被拂了面子,便只能讪笑离开,在自以为望溪看不见的廊角冷哼了一声不成体统。
玉衡驾着云路过水清宫的时候,只看了一眼,就被惊下了腾云。
“望溪。你这又是做什么?”
玉衡一甩拂尘,脸色微变。
“虽说师尊宠你,可你这般样子,也太过分了吧。”
望溪抬了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犹自悠哉地轻笑出声。
“会说我的,也无非是那几个老家伙,只是他们说来说去,也就是那么几句话,我都不担心……你,又担心什么?”
玉衡在心里暗自啐了一口,却也无法反驳,绷着的脸色一松,成了无奈之色。
“我管不了你,你啊,就继续在这里自管自的闲情逸致,王母托了我事情,晚些时候在来寻你喝酒。”
说罢,玉衡便要起身离开。可才走了几步,却被身后的人唤住。
回过身,那躺在榻上的人捏了玉色的酒杯一脸的欲言又止。终了,才挑了挑眉,故作了一番无所谓的姿态开口。
“那摇光……可……”
“你说墨文?怎么?他没派人来和你说?你却是不知道?”
玉衡诧异地开口。却见榻上之人脸色突然一变,心里虽然疑惑,可也明了几分。
想是那摇光星君本就没有告诉望溪的打算,这天上的事情,你若不去打听,谁又有那么多闲心来对一个小小的星君说三道四……
“你看我手里的篮子。”拂尘一收,玉衡的掌心显现出一只玉质的篮子来,揭开盖子,却是犹自带着珠华的莲藕和莲心。
“也不知道那摇光是怎么想的,带了那么重的伤却是眼也不眨地跳进了瑶池里去采莲,你也知道那瑶池的寒意,平日里若没有伤也就算了,可他当时也不知道是下了凡做了什么,心脉损了大半……还这么不要命……”
“你说什么?”
啪一声响。酒杯碎裂在地。紫色的衣服上,撒落的酒水将衣服染成了深色。
“呃?”
玉衡没想到望溪会这般反映,他的手腕被望溪捏地死紧,疼地他皱起了眉。
“你说什么?”
“你说……他受了重伤?他竟然真的去了瑶池寒地采莲……”
“你真的不知道么?”玉衡看着望溪,“他昏迷在了池底,王母派了人救了他,却见他手里还握着莲藕,想要责备,却也不忍心,这不,还打发了我给养病的他送去了方才采上来的……”
“他竟然……”
望溪喃喃,嘴角却露出一丝苦笑。
“玉衡,送我一个人情如何?”
“你说……”
“这莲藕,由我送去。”
还没有等玉衡点头,望溪便已经抢过了那篮子腾云而去。玉衡愣愣地看着那天边一抹深紫转瞬即逝……
琴声忽止。
玉衡回头,只见红袖看着自己的手指。她的手指被断了的弦撕了一个口子,流出的血洒落在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