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不易》陈泊叶

3、二

　　遣散那群弟子，我舒了口气，转回身看到小家伙。他倒是通明，跪在地上谢我，只不过把脸深深埋在又脏又旧的布衣之下，不愿露出来。
　　我看着他，连套外门弟子的衣服都如此，之前还听他偷《青阳心法》。本派最基础的心法本应人人都有，怎么到了他这，就要偷了？
　　“你是怎么加入本派的？”我有些奇怪。
　　听到此言，他把头埋得更低了，过了两息后才回答：“我自幼无父无母，得派中师兄捡回。”
　　我心道果然，又问：“那位师兄呢？”
　　“十年前追杀妖兽时不幸身亡。”
　　我皱眉。无依无靠的，年纪又小没什么本事，难怪被欺负。见他一直跪着，我走到他面前，轻轻把他扶起来，顺着他的手腕摸经脉。
　　“《青阳心法》修炼得如何？”
　　他浑身僵硬，我道是他伤口作痛，便施了个治愈给他。被我扶起来后缩起身子，迅速收回手。
　　“弟子……心法四层。”
　　我颇感惊讶：“四层，你才这个年纪，天资实属不错。”
　　他不答。我见他的样子，大概明白，心法修炼再勤奋，在那些已经开始修习身法的弟子面前也根本毫无用处。
　　我已摸出他的脉络，倒是修炼的好苗子，只是不知道心性如何了。
　　我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温和一点：“你叫什么名字？”
　　“……傅渔。”
　　傅渔？！我差点摔了。
　　嚯，傅渔……竟然落到我手里！
　　我忍不住轻笑一声：“真是孽缘……”
　　年幼的傅渔傻傻地看着我。我也看着他脏兮兮的脸，实在没有想到他是这么过来的。这般历练，我自认我们天资同样，他前世先我一步升仙，现在想来，实在是令人不得不服。
　　我道：“你今日要去藏经阁，是想修习什么身法吗？”
　　傅渔回答：“我只不过想来看看，我只有《青阳心法》的残本……”
　　我在心底抽了口气。无名火很快烧起来，烧得喉咙都有些疼了。我道：“跟我进去吧，这只是低阶弟子的藏经阁，山上还有更大的藏宝阁，你若觉得不够，尽可自己上去。”
　　傅渔接过我给他的通行令，鼻头有些泛红：“那您……”
　　“无妨，守门的弟子都认得我，不需要我出示令牌。”我无所谓道，而且我是基本不需要出入这些地方的。

　　我领着他往藏经阁里走，藏经阁里有不少借还书的弟子，见到我都吓坏了，一个个都跪下来行礼。我在魔界待久了，很少再见这种阵仗，一时有些头痛。
　　我挥手示意不用行礼，傅渔站在我身后，简直被目光扎成了个筛子，我伸手拍了拍他的背，让他跟上。
　　藏经阁理事林飞雪从大门内跑出来，冲我嘘寒问暖了一阵，转眼看见傅渔，“哎呦”了一声。
　　我道：“怎么？”
　　林飞雪呵呵了一阵，道：“尊上，这小子是个外门弟子，您这……”
　　我刻意摆了张冷脸：“我自然认得出来，怎么，外门弟子便不能进藏经阁了么？”
　　“哪里哪里，既然这位小兄弟想进来借阅秘籍，那就先进来看看吧，”林飞雪好歹是个理事的，上道飞快，“以后若有外门弟子想领略一番我派功法，自然也是欢迎的。”
　　我点点头，领着傅渔进去，带他去到第三层转悠。往上几层大部分都是进阶秘籍，不适合他了。

　　原先藏经阁的一层就是对所有门派弟子开放的，怎么不知传了几代，就只变成内门弟子的特权区了。楼上几层都是相对深奥的功法，要借阅须得用功德来换，而外门弟子只能等资质测试后升格成为内门弟子才能积累功德。
　　稍一推断，傅渔前世没有遇见我，也大概只能等到二十岁才能开始修习真正的功法。
　　我心头一跳，不禁看向正在书架前举目四盼的傅渔。
　　我十二岁修炼，他二十岁修炼；我五百岁分神，他五百岁大乘；我堕魔，他成仙。
　　这就是天资么？这就是仙缘么？还是命？
　　心头气血翻涌，我猛然察觉，深呼吸几次，才把胸腔中的激动愤懑压了下去。
　　我揉了揉眉心，抬起头，不知怎的，刚才还看书看得如痴如醉的孩子已经到了我面前，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我。
　　“尊上，你怎么了？”
　　“没事。”我看了眼他手上的《混元功》，倒是会挑。
　　我扫了遍这层的秘籍，挑了几本给他，让他带回去慢慢看。我与记录的弟子示意，让他把欠的功德都算在我头上。

　　同傅渔出阁，一路走到后山。
　　我估摸着磨蹭得差不多了，低头朝他道：“回去后自己参悟书中奥妙，切记心法也不可懈怠。今日其他弟子看到你与我在一起，日后应该不会再来为难你。仙途茫茫，长路漫漫，这条路还得靠你自己走。”
　　他听我说这些话，顿时有些急了，伸手扯着我的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