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的吉他》叶小石

18、第十八章 约吗

　　关于约会这件事，也许对于我来说，从来都不是问题——这是一个看脸的世界，毫不夸张的说，这恰恰是我的强项。
　　不过这也让我想起大学时代所经历过的真实事件，当然主角并不是我。大二的时候曾经流行过一阵子民谣吉他，这股流行的风气就像刮过树梢的太平洋飓风，来得剧烈，走得也同样迅速。这股风气不只是令吉他社一时爆满，也改变了同学们的爱情观念——这点从黄昏后的草坪上便显而易见了。那段时间，总有三三两两的男男女女，抱着一把破木吉他，在黄昏后的草坪上弹着吱吱哑哑不太着调的音符，且互相沉溺于这种“天籁之音”中不能自拔。
　　当然，这并不是我真正想要表达的，我要说的这两件事，我很确信它是两本反面教材。
　　那一年夏天，晚上十点过后，在女寝的楼下——这种事一般都发生在这儿。那天女寝楼下亮起了一圈蜡烛，是一圈，排成一个桃心的形状。一名长发男生趺坐其中，是真的趺坐——他摆出这种高难度的姿势，不由得让我有些怀疑他是不是一名带发修行的行者，甚至是一名即将涅槃的高僧。不过显然他两者都不是，他只是一名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并且雄激素爆棚的青春少年。
　　在他开始他的精彩表演之前，我仿佛听到了一声来自原始森林的狂野呐喊。当然或许也是我的错觉，因为我当时隔他其实不算太近，所以他这到底算是狼嗷或是嚎叫，我一时半会也没分得太清。仿佛需要对此作一个呼应的注脚，长发男生重重的敲了一下吉他的琴弦，发出嗡的一声，然后男生长发飘飘仙气十足的一声大吼：“XXX，我爱你！”
　　瞧他那架势，我以为他会整出一场精彩的重金属音乐会。谁知他却拨着吉他温婉流转，意蕴绵长的开口唱了一首《我把我唱给你听》：
　　想把我唱给你听，
　　趁现在年少如花，
　　花儿尽情地开吧，
　　装点你的岁月我的枝桠……
　　这是一首九十年代的校园民谣，当年也曾经风靡一时，是文艺青年男女互相表白的一大神曲。当这家伙唱到副歌部分“我把我唱给你听”的时候，楼上窗户传来一声怒吼：
　　“滚！”
　　这声“滚”言简意赅，中气十足，随之而来的是一盆从天而降的洗脚水——当然这是我癔想的居多，很可能这只是一盆普通的自来水，没有任何添加成份，不过人民群众在这种时候，大约总是需要以“洗脚水”来指代，更加喜闻乐见一些。这盆水准确的淋到了桃心正中——这导致长发男生变成一只落汤鸡，而且周围的蜡烛也被浇灭了大半，只剩下孤零零的两三支在风中摇曳着。
　　吉他声嘎然而止，然后这个世界便进入一种奇怪的静谧状态，静到仿佛日月星辰都停止了闪烁。而这个静谧世界的圆心，便是那个湿淋淋的，提着吉他茫然四顾，处于梦游状态，并且荷尔蒙降到绝对零度的小男生。
　　如果世界就此静止，直到地老天荒，那也是极好的。可是偏偏有一种人，一肚子的不合适宜，非得要跳出来打破这种平衡，而且是以一种极其不合时宜的方式。
　　“噗，哈哈哈……！”
　　这笑声如此短暂，而且很明显这个笑声的下半截被它不知名的主人硬生生的咽回了喉咙。可是它在这个静谧的世界中又显得如此刺耳，以至于这个仿佛凝固了的世界，又重新回到了流体状态，由死寂而生动，宛如打开了一个潘多拉的魔盒，各式各样的或尖利或厚重或温婉或粗犷的笑声，如同瘟疫一般，从世界的各个角落喷涌而出。
　　而那个浑身湿透的孤零零的小男生剪影，成为这个世界最好的背景图。
　　这算是反面教程第一弹。
　　反面教程第二弹与这次其实大同小异。心形还是那个心形，蜡烛也还是那个蜡烛，只不过换了个场景，改在了该女生寝室的门外——我想这里面宿管阿姨是负有不小的责任的。或许她那天正好不在，以至于让该男生偷偷溜进了女寝也说不定。前面说了，场景有所变换，而手里的道具也由一把破木吉他改成了一大束火红的玫瑰。虽然玫瑰不似吉他能够发出优美的和声，但也不妨碍该男生扯着破锣嗓子高歌一曲《快乐老家》：
　　跟我走吧，
　　天亮就出发……
　　……
　　我严重怀疑这个男生的智商有些捉襟见肘，或许他在乎的并不是整首歌有什么快乐的意义，只是单纯的爱上了这首歌的前两句歌词。据旁边围观的男生女生们后来透露，当这两句歌词一出口的时候，该女寝里面发出一阵沸腾的暴笑。还没等他唱到第三句，女寝的门突然无声的开了，出来一个面容冷峻的小女生，客客气气的将他请到门外三尺许远的距离，然后该小女生抬起脚，恶狠狠的将那一圈蜡烛全部踢倒，还挨个补上了一脚，务必要保证把蜡烛的火焰熄灭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一如那小青年的那一点希望的火苗，方才面无表情的回到寝室，呯的一声关上了门。
　　当然，这只是一种学生时代的笑谈，以青年时代人性的不稳定性方面来讲，这并没有什么借鉴意义。对于如何展开对王希熙的追求，我有无数套方案可供选择。当我对着皎洁的月光举起酒杯时，我已经将这无数套方案都在脑海中如同走马灯似的过了一遍，就像放了一遍无声的老电影。在我想起这些的时候，我也同时想起了那一次D2046的偶遇，想起了她清冷的笑容，还有那如同深潭般深邃的双眼，似乎具有洞察一切的力量，还有她那句淡淡的话语：
　　“叶小石，你挺孩子气的！”
　　直觉告诉我，似乎我所有的一切在她眼里都无法遁形，而我在她面前跟一名赤身裸体的婴儿没什么区别。这令我有些沮丧，进尔思前想后，彷徨不决。
　　翻来覆去，想了整整一夜，也没个什么结果。天快亮的时候，我决定不想了，然后迷迷糊糊睡了个把小时。上班的时候，我径直走过我的办公室门口，到了财务室。
　　王希熙已经到了，或许也是刚刚才到，我看到她在用一块纸巾打扫她的办公桌。我直接用手撑着办公桌的后沿，俯下身好让我的熊猫眼离她更近一点，然后说出了我这辈子最直接、最硬气的两个字：
　　“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