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疏歌离》宸云舒

2、夜

　　暴雨倾盆，雨水前后紧咬着彼此，形成水线，无数水线把摊在地上的水面与天空焊在一起，焊成水的世界，水的牢笼，大街的水面上没有照出一个人影，他们都被催着赶着逃回家了。除了两个躲在屋檐下的小小身影，头顶忠心的瓦片保护着他们。
　　“小离，小离，你怎么了，不要紧吧？”小离双手捂着头蹲在地上“不要，不要……”发出痛苦的呢喃声。“小芷，小芷…………”小离无助地哭喊着，记忆闪烁在眼前，暴雨天、昏暗的路灯、街对面的垃圾桶、淹没在雨中的抽泣。
　　小芷面对小离蹲下，双臂紧紧地抱着他，一只小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脑袋，“小离，别怕别怕，姐姐在这里。”
　　感受到小芷的体温，小离微微颤抖的身体平静了许多，缓缓伸出手抱住小芷,抱紧，“呜呜呜呜…………”有了依靠，小离控制不住地大哭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小离的哭泣逐渐停息，他抬起泪眼婆娑的稚嫩小脸，看着小芷，“小芷……你对我真好……”
　　小芷微笑中带着一丝心疼，“那当然，我可是你姐姐。”她抽出双手，像风一样轻柔地拭去小离脸上的泪水，却只是带去更多雨水。
　　小离一点都不介意，他抱得更紧了，好像这辈子都不要分开似的，“嗯！”头深深地埋入小芷的怀抱里……

　　又是雨，一只手伸出阳台护栏，感受着雨滴，南宫离的思绪从许多年前回到现在，他心想，还姐姐呢，每次哭鼻子还不是我来哄你，被欺负了还不是我给你出头，遇到危险你第一个跑，也就，也就我伤心的时候有点姐姐的样子。

　　南宫离还记得他们玩捉迷藏，小芷总是偷偷提前几秒睁开眼睛，他从未戳穿她，只是让着她赢，他想看她开心的笑。
　　还记得小芷被大孩子欺负了，跑过来躲在他身后，像一只可爱的小老鼠，伸出小手指指点点说，小离，就是他们欺负我，你快帮我报仇。他心里又好气又好笑，脸上却不得不装出严肃的样子面对那些大孩子。

　　回忆着和颜芷疏的过去，南宫离心里泛起一丝丝甜蜜，那是两小无猜的童年。

　　雨变得猛烈，很快笼罩了下方流动的街道，在霓虹灯的眼里，这座城市没有什么值得他们为之驻足，于是干脆加入水流，沉在水里，从这里仰望南宫离所在的豪华公寓楼，二十层的高度也不过是芝麻大小的一粒，连同这世人也在水中沉沉浮浮，被各自无形的命运牵着，划过轨迹，相交，又分离。

　　正如小离和小芷的命运一般，十几年前，南宫离忽然闯入颜芷疏的生活，就在她刚刚习惯的时候，他又忽地消失，只留下扰动的空气作为存在过的痕迹。十几年后，南宫离又要忽地闯入她的生活了，他不安、兴奋、焦虑、害怕、激动、畏缩。他不知道怎么向小芷解释，她又将作何反应……

　　南宫离从阳台回到房间内，缓缓踱到床边，四肢伸展着瘫倒躺下，然而即使是这个姿势，他也只能半放松，另一半神思始终在颜芷疏身上。解释，其实也简单，当年南宫离的父亲因为工作调动，匆忙离开这座城市，匆忙到南宫离还没来得及说再见，两人就已经天各一方，后来他长大了一点，回到这里寻找颜芷疏，却是人去楼空，徒留嗟叹。

　　夜浓了，一切都隐入暮色中，不眠人仍未眠，不过，有另一群人根本不想睡觉。
　　套用那句老话，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城市的另一端，密闭的空间里，紫红蓝的灯光与昏暗的阴影一起燃烧着，跃动的暗色火光映得女生们精致的妆容更显诱人，男生们衬衫下的腹肌隐约可见。他们吸入这躁动浑浊的空气，连同刚饮入的酒精，吐出的是更加躁动的气息。不知道为什么，酒吧夜店这类场所似乎有着莫名的魔力，哪怕平时普普通通的人都会变得充满吸引力，这里浓郁的荷尔蒙几乎要凝结成液体，微微伸手就能触到。

　　一张靠门口的桌子，五六个年轻男生在说笑。这里是整个店视野最好的位置，可以把任何位置的美女尽收眼底，几乎无死角。这么好的位置当然得属于歌少和他的小伙伴们，歌少不姓歌，姓林，名远歌，林远歌。据他本人所说，“林少多他妈俗气啊，没逼格，不好听。你们得叫我歌少，听见没？歌少，给我重复三遍我听听。”

　　“歌少歌少歌……”“停！我叫你重复三遍你还真重复三遍啊？你是不是傻，我说三遍那是意思意思，你不长记性刚才又叫我林少，给你长点记性。”林，啊不，歌少端起酒杯优雅地抿了一口。“歌少，那……”“继续叫，四遍，从头开始。”

　　…………

　　歌少吹逼，狗腿子们捧场，就这样度过了愉快的大把时光。

　　“卧槽坏了，学校马上关门了，得赶紧回去。”歌少慌了，心里盘算着还要给室友带东西，可不能忘记了。“歌少回什么学校啊？住酒店住酒店，来接着喝。”歌少气不打一出来，心想你们还真是不懂事儿啊，“谁跟你们一样天天到处浪啊，我歌少是有责任有担当的好男人，答应了帮我室友带东西，那就一定要带到。听见没，你们也跟本少爷学着点儿，以后出去别让我丢脸。”歌少喝得有点小醉，夸张的肢体动作差点把自己弄歪倒，幸好被扶着。

　　“走，跟我回。”歌少大手一挥，不想再跟这帮傻货废话，都听我的就对了。大家都跟着歌少出了酒吧。

　　歌少匆忙赶回学校，回寝室前还不忘在楼下买了一桶泡面，是老韩让他带的，上楼梯心里琢磨着老韩要的啥味儿来着？也不知道买对没有，不管他了，拉倒，爱吃不吃。

　　“本少爷回来了。”歌少隔着门高调宣布“哪位给我开个门？忘带钥匙了。”“周麒周麒，快快开个门，老林回来了。”韩城连打游戏，头也不回，摆摆手示意。“你今天怎么了，老林回来你那么激动？平时你不都爱答不理的。”“你他妈？哪那么多废话，他带着我泡面回来了，我打游戏忙着呢，快快，饿死我了。”“行吧行吧，我去开。”

　　门开了，韩成连急忙道“老林，面呢面呢？”头还是不回地打游戏。“面给你买了，哎，说过多少次叫我歌少，懂不懂啊？”林远歌头微微上扬。“哎是是是，老林。面快给我，饿死了”得到的不知道是敷衍还是调侃的一句话。歌少不答应了“叫歌少，不叫不给。”心想你今天非得叫我一声歌少，不然面你别想吃了。

　　“歌……歌少，行了吧。”老韩有点难以启齿，觉得噫，林远歌这人真他妈恶心。不过昔有古人为五斗米折腰，今有老韩为方便面折腰，能有吃的就行了。

　　“这么不情愿啊，算了算了，本少爷大人不记小人过，这次就勉强算你过关，接着。”林远歌一副欠揍的表情说出欠揍的话，很随意地丢出那桶方便面，韩城连接住。要不是老韩打游戏没空理他，早给他一拳。

　　“你完了弟弟，上号单挑，谅你也不敢接我一招。”老韩颇为得意。

　　林远歌打游戏还行，但是真要论水平，肯定还是韩城连赢面更大，他不想输，但是也不想认怂，没办法只好咬咬牙，故作镇定地说：“哟，今儿个欺负到本少爷头上了？既然是你挑衅在先，那休要怪本少爷无情了，必让你输的满地找牙。”嘴上放最狠的话，实则心里慌得一批。是了，现在的男大学生都这样。

　　林远歌也不废话，光速上号，两人开了一句1v1对战。二十分钟后，歌少不出意外的输了。

　　“本少爷我今天状态不好，下次一定把你打趴下，哼哼，你等着瞧吧。”林远歌做出凶狠的表情，手指关节咔咔作响，看起来还真有几分恶少的样子，实际心里想着妈的下次再也不跟老韩单挑了，又被打惨了，那有什么关系呢，输人不能输阵。

　　韩连城乐了，“哈哈哈哈哈就你，老林我看你还是等下辈子吧。”“切，下辈子就下辈子，我林少非把你打趴。”林远歌服软，倒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好好好，下辈子等着林少把我打趴。”韩连城笑着拍拍林远歌的肩膀，继续回去坐着。

　　“哟，坏了坏了，你看看，都怪你老林，我面还没泡呢”老韩觉得还不过瘾，还得再逗逗林大少爷，今晚才算完美。

　　“滚吧，你自己要找我单挑的还赖我了？”林少刚输，看着老林嬉皮笑脸地就气不打一处来，现在又来惹我，气是真的气，可是又不能对老林怎么样，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是啊，都怪林少大度，让着我才能赢，你看这不，林少要赢，哪要这么久啊，5分钟我就没了，直接吃上饭了，这还不怪你？”老韩一幅戏谑的语气，逗逗林少，真好玩儿。

　　林远歌听见这番话，脸上表情好看了许多，看样子是没听出来嘲讽“哎呀老林，行吧行吧，是我不好，对不……”正打算摆摆手表示自己大度。

　　“逗你玩的。”

　　林远歌表情和动作都凝固了，“？…………！！”

　　夜晚的男生寝室，传来一阵咆哮声：“姓韩的，你他妈今晚死定了，我林少非得让你爬，你给我爬爬爬爬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