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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丹枫林 9 ...


  •   库赞到场时发现instinct的一层大厅被学员包场了,热烈激情的生命在永无休止的狂欢中喧闹。

      他绕过大厅,打算从侧边的过道上楼去先和同僚打个招呼,脚步不期然减缓速度。
      于是他仗着身高优势迅速扫过大厅。

      她不在欢呼的人群中,不在划拳的吧台区,不在东倒西歪的卡座里。
      还没有到?

      驻唱乐队成员环绕着一只蓝色的电话虫,蜗牛状生物活灵活现地化现人类的面庞,扩音器伴随传来女人低哑撕裂的歌声。

      「I just want to be with you tonight」

      今夜,我只想与你共度。

      错乱的灯光点燃他的瞳孔,库赞下意识松开领带,喉结上下滚动。

      压抑是欲望积累和质变的唯一途径,失去压抑的欲望从本质上便不合理。
      通过欲望的压抑,记忆变成一种不会消逝的隐秘快乐,原本束缚于有限生命的人类在记忆创造的乐园中短暂地战胜死亡,获得幸福,
      换言之,人在回忆时便不会顾及死亡,记忆是人类对死亡的天生背叛。

      库赞想起在凶案现场的房间,女人被自己环在怀里时歪斜的睡衣领口敞开,肩胛骨的凹陷烙在他的视网膜,顺着边沿落下的一滴不存在的水珠勾引着他视线下滑往更深的地方而去,布料阻隔的膝盖折叠含住他的手臂。

      那时的她自称18岁,像一本装帧普通却内容惊艳的书,印着不知几个世纪积攒起的古老智慧。
      就算如此,那时的他也不过浅浅一瞥,动的都是正大光明的念头。

      若是换做现在的她再以这种毫无防备的姿态落在他怀里……

      几秒后库赞狼狈地遮住自己的视线,咬住槽牙狠狠叹了口气,三步并作两步闪进楼梯过道。

      他知道自己不会轻易碰她,双方许可的□□是他的底线。可正因为这份不会跨越的禁忌让她在他的欲望中点连成线逐渐扩散,若有一日她真的乖乖落在他的怀里,也许他真的会心甘情愿被吞噬。
      ——被他自己的本能。

      ——

      用特殊材料制成的拉门精妙地闭合,掩去一切嘈杂。
      黯淡的风铃灯跟着气流摇摆晃动,库赞跨过最后一个台阶再转弯,雅间外的大型鱼缸在墙壁地面投上暧昧的粉紫,朦胧的黑勾勒填充出人体的形状。
      库赞的视线和思维就那么死死钉在原地再无法动作。

      希普,他的小小姐,倚着墙壁安静地抱住膝盖,脊柱一起一伏,任由鱼缸中的赤色金鱼将气泡和涡流投掷在瘦弱的肩膀和背颈上,腐败的火焰在她苍白的和服烙出枫叶的红痕。
      然后很快地,她发现身前停驻着一双白色皮鞋,仰起视线仓促地站起。库赞在她脸上捉住了尚未消逝的泪水。

      其实她并没有哭,只是库赞觉得那种神情只有在哭泣的人脸上才能看到。
      ——失去归所之人的脸。

      她一敛衣袖,对身前的人慢慢鞠躬。
      “黄猿大将。”

      她唤到的那个人并未理会,半晌才悠悠然飘出一声没头没尾的“耶……?”,库赞不情不愿撤回覆在她身上的注意,扫了波鲁萨利诺一眼。

      “这还真是……来的好晚呐,库赞,老夫都差点想去找你了。”似是发现他的独占意,同僚的目光未曾在女人身上停留半分,神色自然地撒谎,“做好罚酒的准备唷。”
      “啊啊,我知道了。”对波鲁萨利诺胡乱挥手,像赶苍蝇似的催促对方离开。波鲁萨利诺不禁轻笑两声,转身返回包间。
      只在门闭合之前留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库赞感受她的注意再次全部转回自己身上。
      这让他重新获得一种独特的自傲。

      她眨眨眼,迈步靠近,似是犹疑片刻悄声问:“黄猿大将不去厕所了吗?”
      库赞差点笑出声。
      波鲁萨利诺炉火纯青的骗人技术竟也瞒不过她?
      “或许是逃酒被发现,仓皇逃窜了?”他顺着她的想法打趣道。
      她深思一下,郑重认可了他的说法:“酒是美妙又恐怖的东西。”
      库赞眼角的笑意更开。

      “那个,其实……”她清清嗓子,转了话题,“库赞你知道我吃了恶魔果实的事情吗?”
      感谢泽法老师实时更新的消息,他知道的可不少。
      “嗯,就是那个……”组织了半天语言,她磕磕绊绊地开口,“你以前答应过可以帮我一件事,对吧?”

      他确实“因为困得顶不住在树上睡觉一不小心摔下来碎成棒棒冰弄花小小姐妆容”的情况下向对方许下一个承诺。
      “‘下次有想到需要帮忙的事,再告诉我吧。’差不多是这么说的。”她小声问,“可以吗?”

      当然。
      千次万次他都心甘情愿。

      “手。”

      她把掌心悬空覆在他抬起的手上,温柔的热量如同呼吸播撒在他的皮肤和心尖,燥热的酒气自她身上撒播,随之而来的是轻细点状的酥麻触感。

      她撤开手,明媚璀璨的宝石蓝闪蝶在他的手上苏醒。她垂眸,恋恋不舍地凝视梦境般的颜色绽开翅膀。

      “——这一只,麻烦你,冰冻保管起来吧。”
      她抬起脸,微微笑了,语气轻得像在告别。

      ——

      “希普!别想跑!”
      粉瞳的女人跌跌撞撞地从拉门一侧闯入这片如同隔绝于酒馆之外的小世界,手里攥着酒瓶呼唤她的名字道,“我看到你到这里来了!躲是没用的,嗝,快喝!”

      “对不起。”她快速致歉,顺着楼梯在半道截住同学。
      “艾茵,你喝醉了。”

      “我才没有!没有,没有醉!我就清楚记得,记得,”唤做艾茵的女人挂住她的脖子,脑袋埋在她颈间不断重复着“记得”二字,最后竟是小声抽噎起来。
      看着同学的模样,她惊讶了一瞬,随即稳稳揽着对方的头,一下下耐心为艾茵顺气。

      “嗝,希普。”
      “嗯?”
      “喜欢老师……真的好难啊。”
      “嗯。”
      “为什么,我为什么会喜欢老师呢……为什么人会喜欢另一个人呢……我真的……真的好痛苦……”

      昏黄的廊道灯光坠在她身上霎时间她像变了一个人一般,库赞翻过书本新的一页看到了她新的侧像。

      “没事,没事。我在的,我在……”
      她缓慢抚摸着那颗蓝色的脑袋。

      没有什么是她无法接受的,没有什么是她无法容忍的。
      明明面对着同龄人,却渗透出母性的爱意,对身前人的一切感想和冲动施以无条件的包容,模糊年龄的纯粹情感几乎等同于怀抱子宫中幼稚生命的母亲。

      让人失去认知感的包容无非两种:纯粹到极致的白色,任由其他颜色遮掩覆盖,在千万种撕扯中融入对方的体内,化作斑斓中消失的底色。

      另一种,则是同样高贵而更加纤尘不染的黑。任何颜色都无法将其遮掩,只能无谓地由它吸收,成为隐而不显的部分,成为黑夜的血肉。

      形成纯洁的黑绝非朝夕之间,那是知识、经历和无数次得失结晶的产物。
      如此的她却依旧会对困于爱而不得的可怜孩子施以绝对的包容和垂怜。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他发现,她与「一视同仁的神」之间的距离,比他想象中近得多。

      ——

      「彼此都是寂寞的样子/准确的互相舔舐伤口/无论何人何事都不应被责难」

      歌手的声音自门缝漏入之时,库赞听到她悄声吟诵,仿佛某种咒语,抑或是午夜梦回的古老叹息:
      “在繁花间蠕动难安的,我等众生啊……”

      库赞愣住。

      她勾唇,眉梢眼角尽是寂寥认命的宁静,搂着伙伴的身体向台阶之上的他浅浅颔首。

      想要拥抱她。
      想要抹削她骨髓里的孤独寂寞。
      想要点亮整片漫溢的无边黑夜,给她看最鲜活明丽的人间色彩。
      可他所做的仅仅是站在原地,看着那个不可思议的女人渐渐远去。

      多年后库赞再度回首,恍然发觉他对于她的星点好感就是从这一刻倏然发酵为浓烈钝痛的爱,在血肉里滋养腐蚀他后半生的整个灵魂。

  • 作者有话要说:  歌词:本能-椎名林檎
    在繁花间/蠕动难安的/我等众生啊:小林一茶
    参考书目及观点过于琐碎,完结后会在最后附上全部来源,章后只注明原文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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