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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电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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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嗡嗡,嗡嗡嗡——”
手机在桌子上振动个不停,思绪从回忆中被打断,楚尧急忙拿过手机,定眼一看,不是裴一鸣,他皱着眉头看着手机来电,是一串陌生的号码,犹豫在三,还是点了下接听键:
“喂。”
那人直接报出了楚尧的信息,道:“喂,请问是楚尧吗?”
“是的,请问你是?”
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那边的声音突然高昂起来,像是在沙漠,突然得到一片绿洲,绝处逢生一样,“我是郑树宁啊,你还记得我吗?高中我们经常结伴一起去打扫卫生的啊,就是那个有点高,有点胖,还有点小帅的…”
楚尧的脑壳有些疼,对方喋喋不休的话语像是要是有数百上千只蚊子在耳边嗡嗡作响,但楚尧还是仔细回忆了一下,这一回忆,就想起来许多不太快乐的事情。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会选择性遗忘自己觉得难过的事情。
楚尧没有觉得郑树宁跟自己的关系有多好,在他无趣而沉闷,甚至有些灰暗的高中生活里,没有几个人是他的朋友,当然,他也不需要朋友。
为了防止郑树宁继续滔滔不绝地介绍下去,楚尧不耐烦打断道:“有什么事吗?”
“嘿,你记得我啊,记得就好,记得就好,“郑树宁一连重复了三个记得就好,仿佛被楚尧记得,是什么太大的荣耀一样。
楚尧在电话这边并不吭声,高中同学里,除了裴一鸣,他没有任何一个人的联系方式。
楚尧所在的学校名为向前三中,在A市这座繁华的城市里,排名中等,学校氛围不算好,也不算坏,但这所学校却在一干学校中尤为出名,原因只有一个,就是这所学校的二世祖特别多。
而郑树宁跟他一样,只是普通家庭的孩子。
占据了楚尧整个心的裴一鸣则是在高三上学期才转来他们学校的。
电话那头的郑树宁听了楚尧冷淡的话语,也不在意,自顾自说道:“你不知道,我废了多大的功夫才找到你的联系方式,咱们班同学里,就你最难找,我们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哈哈。”
“有事吗?”楚尧重复了一遍。
“老同学一场,不要这么冷淡嘛。对了,你还不知道吧,今天下午是我们的同学聚会,难得大家伙儿都有时间,天南海北地,能聚在一起,多不容易啊!这么多年没见,还怪想念大家伙的。
楚尧也不是傻子,听到这话,当下就明白了郑树宁给自己打电话的目的,拒绝道:“我没时间。”
“这可不行,裴同学,你可不能扫了大家伙的兴啊。”
“大家伙的兴致,跟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裴一鸣不来你也不来?不行不行,好不容易大家伙儿都有时间,难得聚一次”郑树宁顿了顿,“楚同学,你不要这么不给老同学面子啊。”
“老同学,你算哪门子老同学,郑树宁,你该不会真的以为我忘记了之前的事情吧?”
电话那头的声音突然安静下来,半响,郑树宁才讪讪道:“楚尧,你就当帮帮我吧,如果你不来,我会‘死’的很惨。”
楚尧头疼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拒绝道:“不是我不去,是我真的走不开,你也知道,我”
郑树宁正想再劝劝,冷不丁手机被身后的人夺走,正要发火,“谁啊!没长…”眼睛两字还没出口,郑树宁就紧张的咽了下去,吞了吞口水道:“老大,你怎么来了?”
被称为老大的男人名叫莫荣光,乃是向前高中著名的“刺头儿”,他的个子很高,留着寸头,皮肤黝黑发亮,四肢粗壮,远远看去就像一座小山一样。
“怎么叫个人都叫了半天,要你是干什么吃的,还想不想在A市继续混下去了?”
郑树宁闻言只是唯唯诺诺地笑了笑,尴尬地道:“就快叫来了,老大,你别生气。”
楚尧记得这个声音。
如果可以,他再也不想跟这个人有什么交集,甚至听到他的声音,楚尧都有些难以抑制的想要发抖。
楚尧用力咬住嘴唇,疼痛拉回了一丝理智,现在他已经不是当时孤立无援,形单影只的楚尧了。更何况,现在还是隔着电话,有什么可恐惧的呢,想到这些,楚尧又恢复了以往的疏离:
“没什么事我就先挂了。”
“慢着,”莫荣光出声道:“你难道不想知道裴一鸣的消息?”
裴一鸣?
他不是去B市了吗?
莫荣光似乎是抓住了楚尧的“七寸”,笑得脸上褶子都堆在了一起,小人得志道: “你来,我就告诉你”
听到莫荣光这样说,楚尧直接挂了电话。
楚尧以往觉得,用桀桀这个词语,来形容笑声,总有些莫名的不和谐,但如今莫荣光倒是让他见识了一把,什么叫做“桀桀笑声”,果然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而且,对于莫荣光的这种小把戏,楚尧只想说,拜托,都二十一世纪了,谁还没个手机了?
想要知道裴一鸣的消息,那我不会亲自打电话去问?他又不是什么扭扭捏捏地小女孩,虽然在某些事上是有些不够果敢,但也不至于非要用这么迂回的方式来让自己不开心。
楚尧拨出裴一鸣的号码,边拨边骂,这家伙,这么久也不给他回个消息。
亏他在这边还那么担心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楚尧的脸色也从刚开始的轻松惬意变得有些沉重吓人,电话里机械的女声一遍一遍的重复: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楚尧打了28遍,也听了28遍。
气氛突然都压抑了起来,楚尧觉得自己的血液好似在一瞬间停止了流动,全身上下,僵硬不堪,以前种种浮现眼前,竟有种人死前走马灯的感觉。
沉思了几分钟,楚尧打开通话记录,将之前那一连串号码拨了过去,这次楚尧没有多等,不过一会儿功夫,电话就通了。
那边好像是料到了这种情况,嗤嗤一笑,讥讽道: “我就知道,楚同学,你一定会在打过来的。”
“裴一鸣在哪?”
莫荣光这个时候跟楚尧开始聊了起来,“楚尧,你说说你,怎么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还是这副老样子。大家都说你有出息了,飞黄腾达了,我还以为你有多大本事,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楚尧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的,要不是为了裴一鸣,他早化身文明喷子,怼得莫荣光找不着东南西北,骂完就拉黑名单,让莫荣光无可奈何,破口大骂!
啊,想想都爽,但是也只是想想。楚尧暗自开导自己,冷漠道:“你这么大费周章,不会是为了想说这些话吧?”
“那怎么会呢,我当然是想来好好‘怀念’我们高中的纯真友谊了。”
“好,我陪你好好怀念怀念…地址发我,我随后就来。”
同学聚会的地点并不难找,是在高中学校旁边的一处ktv,楚尧照着莫荣光给的地址循到一处包厢,打开包间,烟雾缭绕,一股浓烈而呛鼻的烟味席卷而来,其中还混杂着啤酒的气息,充斥着楚尧的整个鼻间。
好想直接转头走人。
这一瞬间,楚尧好像又回到了高中因为害怕而躲在厕所逼仄的空间的日子。
楚尧有些局促的站在门口,因为他的到来,整个包厢突然诡异般的安静下来,过了半响儿,莫荣光哥俩好似的拉过楚尧,笑得花枝乱颤,道:“来,大家都起立欢迎我们的楚尧同学。”
楚尧甩开莫荣光的手,嫌脏般的甩甩手,问道:“裴一鸣呢?”
莫荣光只看着他,似笑非笑。
看到这个恶魔般的笑容,楚尧便知道自己被耍了。
他可真傻,就算莫荣光知道裴一鸣的消息,难道真的会就这样轻而易举告诉他吗?
楚尧气得揪着莫荣光的领子,他眼神迸射出来凶狠地目光恨不得将莫荣光拆之入骨,趁着莫荣光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给他了一拳,随后就以一种势不可挡的气势立马跑了出去,就当是报当年的仇了。
废话,包厢里都是莫荣光的人,楚尧怕自己不跑,明天就会鼻青脸肿地上A市头条。
莫荣光被揍了一拳之后还有些愣愣的,他不敢置信的捂着脸庞,全身散发着“这不是真的吧”的信息,直到脸上的疼痛传来,莫荣光才相信,自己是真的被揍了。他递给缩在角落里的郑树宁一个眼神,示意让他将楚尧追回来,郑树宁本想装作看不见,但莫荣光直接开了口,他也只能不情不愿地追上去。
这架势,颇有些总裁小娇妻带球跑儿的味道。
郑树宁追的气喘吁吁,好不容易在一个拐角口追上楚尧,他双手撑着膝盖,有些费劲道:“楚尧,别这样,跟我回去吧,要不然我就死定了。”
“我凭什么跟你回去?”
“郑树宁,我不欠你的。”楚尧转过身,微风将他的发丝吹得有些凌乱,显得整个人都有些颓废与茫然。楚尧的目光无神,嘴角携着一丝苦笑,淡淡道:“当初我虽然在班里不受人待见,但充其量也只是个透明人,没人在乎罢了,这也怪不得别人,谁让当时的我内向又自卑,没人愿意跟我相处也是正常的。可后来…我为什么会被莫荣光盯上,被他拉帮结派的欺凌捉弄,这其中,不有我当时的好朋友,郑树宁,你的一份功劳吗?”
空气瞬时寂静下来,就连吹过耳畔的风声听在郑树宁的耳里,都觉得无比刺耳。
郑树宁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哑口无言,如鲠在喉,想说的话都在喉咙口,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他确实对不起楚尧,可他也没有办法。
郑树宁的脸上闪过一丝愧疚。
楚尧见状,话语诚恳地继续劝道:“郑树宁,如果你今天还继续把我当朋友,还记得我的一分好,你就把裴一鸣的消息告诉我。”
“就当是,我们之间最后的一场交易,之前你选择出卖我,为了获得平静的高中生活,我不怪你,可现在,我只想知道裴一鸣出了什么事情,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都给么?
楚尧言辞平静,但话语间却是透露出对裴一鸣止不住的关心,也是,能让楚尧这么狼狈只身前来赴这场“鸿门宴”,裴一鸣在他的心目中又怎么会是普通人选。郑树宁不禁有些恍惚,倘若当时他没有选择出卖楚尧,站在莫荣光这边,那么,楚尧此时会不会也这样担心自己?
可时光不能回退,世界上也没有后悔药。
郑树宁想起高中时代,当时的他还是个小胖子,而莫荣光仗着自己家里有权有势,经常捉弄会捉弄自己,给水杯里放粉笔灰,课本里藏一些虫子尸体,这些都只是他们最基本的欺凌罢了,可楚尧本可以视而不见,如果在莫荣光让自己从他□□钻过去的那个下午,楚尧没有挺身而出,义正言辞的阻止这一场闹剧,或许,楚尧后面也不会有那么多无妄之灾。
可自己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有办法反抗,甚至因为因为懦弱,还选择站在了莫荣光这一边,跟着莫荣光去欺负那天见义勇为,像一个英雄保护他的楚尧。
可就算是现在的郑树宁,还没有逃离莫荣光的禁制,还在因为生活而屈膝在莫荣光脚下。
郑树宁高中结束之后,因为成绩平凡,随便上了一所大学。而在大学毕业之后,四处求职,四处碰壁,这才发现这个社会的本职是如此残酷,其实本来也没什么,找一份普通的工作,做一个普通的人,这也没什么。可上天却仿佛就是要惩罚他,原本就体弱的母亲得了癌症,父亲也因为一时气血攻心,患上了脑溢血,走投无路之下,莫荣光给了他一份高薪的工作,让他摇摇欲坠的家庭得以支撑下去。
即使这工作,也不过是当他人的走狗罢了。
郑树宁眼里悲切,低垂着头,有些不敢看楚尧,但最终还是扬起一个看似无赖般的笑脸,混不吝地说道:
“楚尧,别不识好歹,莫总赏识你,是你的福气,多少人求着我们莫总看一眼,都没有这个机会。”
楚尧没有被激怒,看着郑树宁的目光有一些怜悯和可悲,郑树宁被这眼神看得有些心慌,反问道:“干嘛?你这么看着我干嘛?我可不是gay,对你一点兴趣都没有。”
楚尧摇摇头,缓缓道:“郑树宁,你这辈子难道都想这样?你甘心这样一直匍匐在莫荣光的魔爪下?我可以帮你,而且我们会过的很好。”
楚尧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就像不知道当初自己为什么要站出来,是什么想法,脑海里只深刻残留着郑树宁求救的眼神,黑漆漆的,没有一丝光亮,孤立无援地让楚尧忍不住伸出手。可旁人不这么想,四周围观的人们都在笑,好像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甚至有一些不怕事的开始起哄,让郑树宁对着莫荣光磕几个头之后再爬过去。
楚尧突然觉得阳光很刺眼,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冲了出去,把郑树宁拉了起来挡在身后。
楚尧还记得,自己常年没有存在感的脸庞让莫荣光有些发愣,讶异地问道:“你是那个班的?”
楚尧因为长久没在众人面前说过话,声音还有些磕巴,“我已经打了老师电话,老师……老师等会就来了。”
“老师?那个老师?老师来了我也不怕!”
“可…来的是不是老师。”
“不是老师?主任?主任我也不怕,不过就是个打工的,怕什么。”
楚尧呆呆地补充道,“是校董。”
“什么?!”莫荣光吓得腿都软了。
楚尧也是个二的,学校里有举报的机制,匿名邮箱,或者实名电话,可识趣的,有几个敢打校董电话?
怕不是会被吓破胆。
这下子轮到莫荣光慌了,他小心翼翼转过身,可身后那有什么校董?莫荣光感觉自己被骗了,校董又不是学生,哪有这么闲?想通了这点,莫荣光心里怒气更甚,拉着楚尧的衣领,拳头高高举起,威胁道:“好啊,敢忽悠我,今天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忽悠我的代价!”
“哦?我倒是想听听,忽悠你的代价是什么?”一道雄厚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一位西装革履,看起来稳重内敛的中年男士握住莫荣光的拳头,使用巧劲将其慢慢松开。
看到校董出现,楚尧也松了一口气,方才他也是在赌。
但很明显,运气还不错。
经过这一遭,莫荣光被学校通告批评,浇灭了以往嚣张的气焰,郑树宁的学校生活也暂时恢复了正常。
就是在这一段时间,郑树宁跟楚尧成为了好朋友,这也是楚尧进到高中来,交到的第二个好朋友。
可好景不长,随着时间推移,莫荣光又恢复了以往那副无法无天的样子,而首当其中,第一个遭殃的便是楚尧。
……
楚尧摇了摇头,不再去想那些让他感到痛苦的回忆,他看着郑树宁,说出来的话语缓慢且坚定,“我已经走出来了,可你还没有。”
郑树宁摆了摆手,拒绝了楚尧地请求,他的目光徒然,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他已经不知道要怎么去接受这份好了。
楚尧也不强求,他转过身,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想去看看裴一鸣是否在公司,既然没人告诉他裴一鸣在哪里,那他就去慢慢找,总比呆在原处一直等待着好。
刚走出没几步,郑树宁嗫嚅且微小的声音从楚尧背后传来,“何以情回来了。”
竟然是她回来了吗?
楚尧脚步微滞,背影有些颤抖,丢下一句“谢谢”,随后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样子就步履踉跄地离开了。
何以情是裴一鸣的白月光,如果说这世界上还有什么能让裴一鸣奋不顾身,飞蛾扑火,那肯定是何以情,也只能是何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