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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4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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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曾一杭在梦中,见过季霖真身不知多少回,但没一次像这次这般壮大。每回在梦中见他真身,都有种说不出的得心应手,季霖身上法力流转,气脉所动,他都十分熟悉。可这回,别说没见过这样大的龙躯,就是趴在龙角上,都觉得硬生生的,不是自己的龙。
他可不关心这龙是什么样的,只大喊着:“季霖!季霖!”
若不是季霖,千里迢迢,百般波折又有什么意义?从山底到这的百般折磨,都不如这一刻感觉不到他的恐惧。
波涛万顷,没有人回答他。
“季霖!季霖!”他也不管那巨龙如何活动,只四下寻季霖,溜下龙角,趴在龙头上往上看,看见巨龙的双眼,眼中无神。他还要再看,巨龙猛地晃了一下脑袋,要不是金鞭还缚在龙角上,他已滑下海去了。他现在真不知怎么办,季霖也不知还在不在这龙身里,若是灰飞烟灭了……他全身一阵寒意,还道是念由心生,却发现周围真的刮起了寒风,下起了大雪。雪片触到海水,很快被海水吞没了。曾一杭衣着单薄,很快冻得直哆嗦。
巨龙还是摇摇晃晃的,也不知要浮要沉。曾一杭荡在龙角上,心里各种念头飞快闪过:若季霖不在了,自己又在这龙身上做什么?说不定他魂飞魄散,那自己……是不是也先跳到海里去,或荡到山上去,再做打算?华清老头莫不是想让自己帮他,才由得自己爬到这里,现在季霖撑不住……不在了,是不是也得放自己回去了?他忍住心里一阵翻腾,咬牙看看海中礁石,再目测了这里到岸边的距离,打算孤注一掷,先回山上再说。
“为何是我?”脑海中季霖回身道,依旧是那个南天门外的季霖!
可别在这时想起来啊!再那么睡过去,醒来不做水鬼,也是个冻死鬼了!曾一杭心中急切,就要抽出金鞭,风越来越大,他借着天上红光,看见自己手上都结了薄薄一层冰霜。他大惊失色,大雪迷离了双远,岸边的大石忽隐忽现,手指已快冻僵,借金鞭之力,不知能不能。他想起上一世大概也是为季霖把命断送,大叫:“季霖,求求你,放过我罢!”
他这一说,天空中打出了个惊雷,曾一杭扶紧龙角,一道闪电劈开乌云。巨龙自己倒无甚反应。
“一杭!曾一杭!”曾一杭冻得两手发疼,听见暴风雪中有人叫他,不敢再应。
“曾一杭,师傅让我带你回去!”是仲书骑着他的座驾黑龙由远及近,都到了跟前了,曾一杭都看见他猎猎而动的衣这前,和落满雪的乌发。
“你是人是鬼?”曾一杭冻得发昏,傻傻地问。
“哎,是我,仲书啊!”仲书大声喊道,“你同我回去罢!师傅说,让我带你回去!”
曾一杭喜出望外,当下拉着金鞭,向仲书慢慢挪去,仲书也伸出手等着拉他。
“那季霖呢?”
“你若不愿救他,就不必救了!”仲书的手纹丝不动。
曾一杭闻言一怔,又边挪边喊道:“师傅不救他?那他还有得救吗?他在哪里?”
仲书朝天色看道:“我也不知道!随他罢!”
“那这龙躯怎么办?”
“它来自水里,就让水族去分了它。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谁分得他,也不重要的!你快快过来!”仲书眯着眼睛,向后看去。
曾一杭犹豫了,又抬头看了看龙角,那龙角坚硬无比,直指天际。他知道,这龙躯没有季霖的掌控,很快就要易主。他顺着仲书的目光看去,透过暴风雪,似乎有巨浪向这里涌来,漆黑的巨浪中,有点点红光……雷声、浪涛声、风啸声,隆隆震耳,曾一杭什么也听不见,季霖说过的话却不论前世今生,真真像万仞浪头一样扑面而来……
——“你别哭啊!你为什么哭?不是不疼了么?”
“你没真同他玩罢!”
——“我说十天之内,把你好好交还与他。你在这干躺十天什么也不干,也该好了罢?”
“我进步神速,快得很。到时,我年年带你游榆塘,不,到哪里都行!”
——“你上次说怕我,可我虽不是凡人,却不曾害过你,以后也不会害你。”
“我怕我害了你。”
——“我也想见见你。”
“你也知说我三百岁了。若到了榆塘,可不许与人说起你抱我!”
——“袍子上酒渍洗不掉罢?等明儿帮你去了。今天不是不帮你,在那叫人看见,以为你同我有多亲近,我无所谓,对你才是不利。”
——“你不愿意,我也没有逼过你。”
——“你不是喜欢我?”
——“日子正长,何必太认真。”
“修仙之人,不用记得太清。等你修得正果,阎王老子也不管你的。”
——“我笑我若找了别人,你又怎的?”
“我自己玩,也是第一回。”
——“你当年死也不同我一起,现在却是这个局面,一定沮丧得很!”
“师兄,我瞒了你许多。一直想同你说,却寻不着时机,你怨我么?”
——“你和师兄一样,都喜欢赶我走。”
“师兄,求求你,不要啊……”
——“你这嘴,跟桃花瓣似的。”
——“什么你啊他啊的,只关乎记不记得,其实不就是一个人么?”
天空中又炸了个响雷,仲书急吼起来:“一杭,别发呆了!快过来!”
“老师,飞龙在天,岂不是很好?学生这条捆龙索,只锁无端作恶之龙。此龙是天地精灵,修炼得道,化作人形,呼风唤雨,也是千百年造化,怎么能因为什么命定印记,便说它是谁人之专属,轻易缚它自由!这条龙,它该上哪,就去哪,我自己是不留的!”
他是我的龙,我怎么这么说?我怎么能这么做?曾一杭满身是雪,衣衫褴褛,迎风而立,手拉着金鞭,因为过于寒冷,已差不多与金鞭冻作一块。他浑然不觉,只是直直看着越来越近的巨浪,好像没听见仲书的话。
做不做天官又有什么关系?他记不记得我,又有何干?
“一杭!快走罢!浪头要过来了!”仲书真急了,驱龙近身去抓他。
不想曾一杭倒退一步:“仲书,你先走罢!”
“什么?你疯了?你上哪里找他?”
“他是我的龙,自然能找到的!”曾一杭再不多说,回身又向龙头两角之间爬去。
仲书看了一会儿,决然掉转龙头,冲天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