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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   从那月老祠出来时,魏婴顿了顿步伐,忍不住转身回头。风雪给古老庙祠披上柔软的纱衣,尖顶上白雪笼罩,偶有璀璨闪过,像是剔透纯粹的水晶一般,亮着遥遥的光。祠中月老慈悲的面容还未散去,鼻腔间仍有粗劣的香火味。红绦在冰封雪晶中挣扎,想要突破牢笼禁锢,不得其法不入其门,只得发出无声而惨烈的嘶吼,像是山谷中飞不出去的鸟,振断了翅血流满地也脱不了曾经亲手为自己拴在脚上的绳索。

      两年前和蓝湛在江氏祠堂那一幕重新回到眼前,当时两人的情状与现在的遮遮掩掩相比,一时竟难以分清到底是哪个更让他心酸一些。

      这样的感慨没持续多久,转头瞧见站在一旁出神的江澄便散得一干二净,和着那些个对自己的唾弃一起亲手埋进了九尺之下,顺便踩了两脚。江澄淡淡瞧了他一眼便兀自向外走去,魏婴摸不准江澄怎么突然心情不好,遂敛了神色和他并肩,出了月老祠。

      他小心看了看江澄的脸色,试探着勾他小指,没料到江澄反应意外得大,像是被毒蛇猛兽蛰了一般,“啪”的一声猛地挥手打开魏婴。声音清脆而响亮,魏婴的手背上迅速翻起血洇洇的红。

      也许什么都不必再说了。

      魏婴想,他和江澄从来都是最默契,可如今这样的默契却显得格外讽刺而锋利。

      江澄连个眼神也没分给魏婴,轻飘飘的同他擦肩而过。魏婴脸色一白,紧接着迅速追上去握住江澄的手。从指尖到指根,从掌心到手腕,挤压空气,直到没有缝隙,楔进江澄的手里。一同到来的挣扎强烈而抗拒,江澄的指骨泛起冷冷的苍白,可偏偏魏婴握的用力,不多时细白的指上便泛起薄薄的红。魏婴冷眼看了许久,突然轻笑一声,顺势将准备对他动手的江澄拖进怀里。

      他的目色中泄露星芒悲哀,心想,他们终究还是要如此纠缠下去,此生没有尽头。

      魏婴紧了紧抱着的手,将江澄往怀里压了压,眸色中有不易察觉的癫狂泄露。

      你爱我罢。
      若你爱我,我便能好,我便能活。

      此时江澄眉眼间冷色更重,空着的手落在魏婴后颈上,“命还要不要了?”

      魏婴放任他的动作,指尖在江澄腰间轻轻摩挲。他轻嗅江澄身上的气味,“你若想要,做师兄的自然给。”

      江澄漠然道:“我师兄早十多年前就死了。”

      魏婴气笑了,他齿间研磨着江澄细白颈项上的一块软肉,阖眼盖住其中不正常的猩红,“是啊是啊,还是你亲自动的手。要怨要恨随你,反正我也是怨着你的。”

      “明知有怨还非要如此,不觉得愚蠢吗?”

      “干我何事。你以为到了现在我还会让你离开?” 魏婴放弃舔舐那块红印,他轻笑一声,几分偏执便那样泄露出来。“乱葬岗时,我重生后,你想过打断我的腿将我捆回江家,是也不是?”

      他牵着江澄的手置于丹田:“你摸摸,这是我们的金丹。”

      “虽然你没成功,但如今,我可以这样做啊,江澄。”

      江澄在他颈项上的手一颤:“你疯了。”

      “我是疯了,从乱葬岗出来那时起我便疯了。你如今才知道么?” 魏婴将江澄颈子上的血舔吻干净,“所以师妹,你可要救救我啊。你若不救,我便死了。”

      江澄松了手,像块木头一般被他抱着:“那你还是去死吧。”

      魏婴眼神一颤,冷冷调侃:“真狠心。”

      他退开些许,在江澄唇上轻吻,江澄嫌恶地撇过头,魏婴也只笑着看他:“若不是……我还真就信了。”

      他吞下未尽之言,看向江澄的眼睛明媚又火亮。魏婴嘴角一咧露出白净的齿贝,晃晃江澄的手,带着点撒娇的意味:“想喝酒吗?我们不是要种土豆和萝卜吗?那臊子也不是不行。但我们没那么多钱,最多各来一斤。”

      他的掌心捂着江澄依旧有血渗出的颈项,灵力涌动止血,眸子里盈着歉意:“这条街上正好有家酒肆,他家有新丰雪酿。”

      他笑语盈盈着拢好江澄衣衫,“你前几天不是念叨米酒汤圆?我做给你吃。”

      魏婴一路甩开那些推销自家烧刀子二锅头的喊声,护着怀里那一小瓶新丰雪酿,欢快地跑向江澄:“江澄江澄,看我!”

      江澄闻声看过去,已经不再是少年的男人脸上依旧带了纯粹肆意的笑容,热烈而动人。魏婴在他面前站定,嘴里不住呼出白色雾气。他握住江澄的手,“冬日的夜晚来得早,这又是在北方,时辰也差不多了,我们这便回家吧。我买了些零嘴给你,你先吃着,酒太冷了,等我回去温一温,再弄点儿下酒菜。”

      江澄一路没说话,魏婴便一个人絮絮叨叨说个没完。实际上也没说什么有营养的东西,不过是些类似于隔壁小屁孩儿不知什么时候踹了院墙,结果冬日土冻得结实,反倒摔了自己,或是隔壁张姨送来了块儿腊肉,他还没琢磨好怎么吃,问他有没有想吃的菜色。街角卖香粉的女郎红着脸送了他一整套胭脂水粉,说是送给心上人。

      “但是我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魏婴看着江澄,像是在跟他解释自己洁身自好没有乱来。江澄一如既往以沉默应对,两人这时也走到了家门口。魏婴眼睛一亮,将江澄推进主屋,三两下生了火,将买的零嘴糕点献礼般一溜儿摆在江澄面前,倒了煨着的茶水。

      “我去温酒,顺便做点儿菜,你先吃点儿垫垫肚子。”临出门前,他又一脸不放心的再三嘱咐,“别多吃啊,待会儿还有晚饭呢。”

      好一会儿,江澄才捻起甜丝丝又温热的糕点放进嘴里慢慢咀嚼。

      魏婴买的很多,口味也很好,是他能接受的甜味程度。也不知道他哪儿来的钱。灵力用来暖糕点,也着实奢侈浪费。

      江澄一块块吃着糕点,突然想起不久前他还在为生计发愁,想着压榨苦工魏小白,让他在洗衣做饭收拾房间做家具睡桌子的同时再去赚钱,发家致富。白手起家的仙门宗主一穷二白钱袋干净,日日发愁要如何养自己,然后发愁如何养自己和珍珍,最后发愁如何养自己珍珍附带一个魏小白。命运大概是看他实在纠结,索性便干脆利落的一锅端了纠结的起点。于是珍珍没了,魏小白没了,只剩一个依旧孑然的自己,和他也不知道是谁的魏无羡。

      到底不是以前的味道了,江澄心想。

      躺在摇椅上晒太阳吃糕点的江晚吟,双手通红洗衣服的魏小白,将自己孜孜不倦埋进雪堆的珍珍,十多年前相约去沽酒,丢了钱袋去卖茶的魏无羡和江晚吟,清幽古朴的莲花坞,魏婴刻下的床头接吻的小人。所有的爱,所有的恨,所有大雨里潮湿的回忆,所有的眼泪和拥抱,所有刻骨铭心灼热的年华,所有繁盛而离散的生命,都在那个未曾到来的夏天,一起扑向了盛大的死亡③。

      江澄吃完手里那块白糖糕,拍了拍手,将碎屑和某些不知名的情思一起抖进了火堆。

      如同魏婴说的那样,天色黑得很早。两人就着几盘菜沉默喝酒,时不时的魏婴还要和江澄的酒瓶子碰上一碰。那新丰雪酿是店家私藏,魏婴废了好半天嘴皮子才得来,这会儿也尽数进了江澄的肚子。除此之外,那三瓶烧刀子也一人一瓶分的差不多了。

      放在往常,魏婴总是要稍稍劝他一点的,今日他却什么也没说。此时两人脸上都腾起红晕,江澄一双眼睛更是水气蒙蒙,脸上没什么表情,只一口一口喝着灼烈的酒。从口腔到喉管,从喉管到食道,最后到胃部是一片烧灼的疼,真实的不得了,像是要饮尽所有不甘的痛楚。魏婴喝了一瓶便不再动作,撑着头看江澄扬起漂亮的脖颈,喉结一下下滚动,来不及吞咽的酒水顺着干净的下颌线融入锁骨,进了衣衫。直到江澄要拿起最后一瓶酒时,魏婴才拦住他的动作。

      江澄打了个小小的酒嗝,胃里不怎么舒服的感觉让他觉得应该听魏婴的话,另一方面却又生出几分偏执的执拗来。他红着眼睛猛的一挣:“你凭什么管我!?”

      他挣脱魏婴的手,拿起那瓶酒,摇摇晃晃起身向外走。魏婴跟在江澄身后,拿着披风出了门。

      已临近十二月,玄正四十年终于也推进末尾,以一场盛大的白色高唱离别。夜间零零星星又落了雪,院子里一片漆黑,江澄身穿薄衣,不管不顾冲进雪里,大口喘着气。他仰头喝着酒,那小小的酒壶像个无底洞一样似乎怎么也喝不完。他一抛酒壶,此刻终于稍稍冷静下来。

      “你走吧。”江澄漠然道:“江晚吟早便死在云梦第一场雪那日了,姑苏魏无羡却还活着。你就当我已经死了,那些事情也都是我的上辈子了。”

      “你我的上辈子已经完了。你的这辈子在蓝二那里,不在我这里。你让我救你,但能救你的人从来不是我。”

      “你走吧。”

      院子里的老树微微抖动,没人得知其内里已经被摧毁成粉末。魏婴笑得温柔,他从背后将江澄拥进怀里,“阿澄,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

      “说什么傻话,我的这辈子也在你这里啊。”

      江澄冷笑嘲讽出声:“蓝二夫人莫不是记性不好?”

      “江清欢那张利索的嘴皮子果然是跟你学的。有些话说一次还行,说两次可就没什么用了。”他轻叹一声,有些头痛,“除了你要赶我走,什么事我不都顺着你。你要种土豆便种土豆,要我洗衣做饭就洗衣做饭,顺便每天讨你欢心。”

      “你瞧,这滨宁如此不安全,你让我如何放你一人在这里?”

      江澄偏头看向魏婴,对他的作为似是疑惑,“那你要怎样呢?”

      “你要什么?你救了我,我还没报答你是不是?”

      似是为魏婴的疑问找到了满意的答案,他状似恍然大悟道:“前不久你曾对我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原来你是想要这个?”

      魏婴神色一僵,不可置信地看向江澄。江澄意味不明冷笑一声,拖着魏婴往屋里走。甫一进屋他便关上门,面朝魏婴,指尖落在腰后。

      衣带散开,江澄一件件剥开那些个衣物,伸手一拉,就露出莹白却消瘦的肩膀。魏婴沉默至此,此时眼眸沉得吓人。他抓住江澄,力道几乎折断那段细腕。

      “江晚吟。”他似是恨不得将这没心肝儿的人生吞了,“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人?”

      江澄扯了扯唇角:“不然你要什么?失忆时费尽心思想要上我的床,恢复记忆后又挖空心思的给我治伤,在我记得你记不得你记忆紊乱的时候让我过得好一些。除了这个,你还想要什么?我江晚吟身上还有什么能让夷陵老祖惦记的?”

      魏婴额头青筋跳动,心中被江澄那番话激出怒气来,点燃他所剩不多的理智。他兀的上前一步将江澄压倒在床榻上,掐上江澄的下巴,眼中神色不明:“你就这么作贱你自己?我就为了这个在你面前绕着你打转半个月?你是不是还要说我同你那十年的时光都是假的为能睡你而有的逢场作戏?”

      见江澄动了动嘴唇,眼中薄凉更甚,魏婴食指压上他的唇,声音诡异而轻柔:“别出声,别刺激我。你再作贱自己否定我们心意相知的十年时光,我不保证自己能做出什么事来。”

      他吻了一下江澄的唇,手指在江澄干燥微冷的脸颊上摩擦,丝缕鬼气从他身上泄露然后紧贴在地。他温柔笑道:“阿澄,听师兄话,乖一点。”

      江澄忍不住冷笑:“你算哪门子的师兄?”

      魏婴又亲了江澄一口,刚要让这牙尖嘴利拿着把刀便往他心上捅的小没良心知道什么该说什么又不该说,却突然听闻有人轻叩门扉,哒哒作响。显然江澄也听见了。但他只瞧了眼魏婴,便干脆闭上眼置之不理。魏婴正强行控制自己不对江澄下重手。这时,扣门声再次响起。

      魏婴神色冷漠,看向门外。

      “深夜到访,冒昧叨扰,还请一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第 2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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