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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水龙吟·读档(十) ...

  •   皇宫内,历练归来的弟子,只有四人。
      颜仙师对这样的结果简直难以置信,将领队的岑玉山急急喊到屋里问话才得知,余杭幻境被破,乔半莲、寻北两人当日便先后失去踪迹。岑玉山本欲赶去余杭追人,却不想今上一道急召令一行人立刻回京,显然是要问余杭幻境被破一事的罪。
      可待回到皇宫,焦头烂额的一行人这才发现,与万俟间一道、本该早早回到皇宫的章书语也不见了。连带着万俟间也没在约定的时间到达。
      一时间人心惶惶。

      太子失踪,皇帝也来不及向颜仙师这边问罪,只是急下口谕,命他们全力寻找。

      “玉山,依你看来,此番你六师妹与太子一事,当从何处入手?”
      岑玉山沉吟片刻:“……六师妹同我等告别时,似乎很是雀跃,同太子殿下也不似往日漠然。我本以为一切顺利,六师妹本也是师门翘楚,不应该出现什么问题。”
      “……你是说,她性情突然发生了改变?”
      “不。……在我看来,那才是六师妹的本性。”
      “你待如何?”
      “各个驿站上报的消息都是不曾遇到,或是未曾有异常。如此一来,大部分较为繁华的地带就放在次要的搜查范围。余杭至金陵虽然大多交通发达,多设驿站,但仍有一个地方,因为……故而少有人涉足,可对于脚程急切的人来说,却是一段难以绕行的路。——那便是松江。”
      颜仙师点点头:“……不错。如此,你便先一步去探查一番罢。”
      “弟子领命。”
      “——玉山。”
      迈出门的脚步一顿,岑玉山回过头,正碰上颜仙师洞穿一切的目光:“你在宫中长大,我与老郭一手教养你长大。……轻重缓急,师傅信你,自当分得清楚。”

      岑玉山默了默,转过身,恭恭敬敬作揖俯首再拜,而后大步离开。

      .

      松江县乃是古时吴国故地,如今在水州国治下,早不复当年繁华。
      纵观街市之上,凄清无比。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冷清的地方,城郊之处却突兀地矗立着一间小小的客栈。
      更奇怪的是,素来没有人的客栈,就在这日,迎来了它的第一位客人。

      偶有微风吹过,挂在简陋窗户上那枚小小的铃铛便发出脆响,引得羁旅客侧目,也罕见地在这本不宜久留之地歇下脚,喝口茶。

      岑玉山拉开窗子朝外面看,手指漫不经心拨弄着那枚铃铛。
      客栈的老板是名年轻女子,此刻撸起袖子营业之余,看到他露了头,抬起头,右眼角一枚小小的红痣,分外惹眼。
      “岑大哥,你等的人,什么时候来呀?……她来得这样迟,倒让我沾了光,多赚了不少钱呢。”
      岑玉山本在出神,闻言答道:“听到铃铛声她就会来了。”
      “可这么些日子你天天摆弄这铃铛,方圆十里路过的人都听过两轮了,她若真的在,又怎么会不来?……又或者,她其实听见了却不来,特特戏耍于你?”女子半开玩笑道。
      岑玉山摇摇头:“不会的。再等一等,她就会来。”

      打尖的客人来了又走,不知几次,这小小的客栈再次恢复冷清的状态,铃声却从岑玉山入住的第一日起,便停也不停地响了半月。
      他终于在半月后,再次见到了章书语。

      “……六师妹。”
      岑玉山看着突兀出现在面前的章书语,微微笑了笑。
      章书语比之往常更为苍白一些,看到岑玉山的第一眼便红了眼眶,
      两相静默,岑玉山沉默地走到窗边,取下那枚铃铛,塞到章书语手中。后者愣愣地接过攥在手里,脸上闪过一点茫然。

      岑玉山先开了口,单刀直入:“太子殿下在何处?我带你们一起回宫去。”
      找到她比预想的花了更多时间,而余杭的状况凶险万分,瞬息万变,思及此他便不觉一阵烦躁。
      不想章书语脸上的伤怀忽而一扫而空,连声音也变得尖锐起来:“我已经把他杀了。”
      “你没有。六师妹,你理智尚存,否则又怎会听到铃铛的声音,就到这里来找我?”
      “铃铛……”章书语茫然片刻,低头看到那枚小巧精致的铃铛,惨然一笑,“师兄你还记得。”

      岑玉山压住心中燥意,强扯出一点笑意:“还记得儿时,你、我,还有太子殿下,我们三人同在宫中,那时属你在道法一门上最是厉害。……你将灵力灌到铃铛里,赠与我二人,说若遇到危险,摇响这铃铛,你便会来。”
      说到此处,他一顿,脸上笑意多了几分真切的怀念。
      “……你回到道门之前,很喜欢太子殿下。你十五岁那年我要接你回道门那边。那时你住在东宫,说什么也不肯走。说什么……也非要留在太子殿下那里。”
      章书语脸上忽然出现许多复杂的神情,有迷茫、困惑,也有恍然、震惊,与一点不易察觉的癫狂与痛恨。
      “这枚铃铛,你从前管它叫做……‘阿间’。”岑玉山面不改色地继续道,“只因太子殿下总不肯被你一个女孩子家护在身后,你却告诉他——”

      料峭的早春,玉雪可爱的小小少女,抱着那件对此刻的季节、对她而言有些过于厚重的大氅,蹦蹦跳跳地折下一枝红色的梅,雀跃地拿给身后的人瞧。
      可是对方却好像听不到似的——他是不是又被他那个又凶又无聊的父皇训斥了?她想着,将梅花强塞到他手中:“别伤心了!以后你的父皇——圣上要是再训斥你,我会保护你的!”
      这话却像是触碰到少年敏感的神经一般,他将梅花狠狠摔在地上:“我才不要你一个弱质女流保护我!”
      “你说谁弱智!!!不对——你说谁是弱质女流!!!你站住!!!!!万俟间,你是不是找打——!!!!!”
      她追在他身后,分明抱着那样笨重的衣服,脚步却轻盈得像个雪花化作的小精灵。

      她在假山后面发现了他,这家伙又在偷偷掉金豆子啦。她撇撇嘴,想,让让他好了。

      她蹲在他面前,探头看着他红红的眼眶。少年从膝盖上抬起头,就撞上少女圆溜的眼睛,更觉难堪,破罐破摔哭声更大了。
      “别哭了!!!”她忍无可忍地制止他,把他拉起来,却不看他,低头踢着尚未消融的残雪,画出个小哭脸,“……所以,那天在集市上,你宁可被人绑架走,也不肯摇我给你的铃铛?”
      少年看到那个嘲弄他似的的哭脸,更委屈了,颤巍巍的哭腔强行放大,甚至有些破音:“我才不要你保护我!”
      她心虚地将那个哭脸抹掉,从袖子里拿出一串铃铛。
      “我不要!你走开!!”
      “阿间。”她说,少年以为她在喊他,奇怪地抬起头,却看到小姑娘微微俯下身,认认真真将铃铛别在他的玉佩上,“这个铃铛叫阿间。……不是我保护了阿间,是阿间……自己保护自己。”
      年幼的女孩子讲话特有的抑扬顿挫在此刻有些奇异的魔力,让人忽略她奇怪的宣言。
      “好啦。”她拨弄一下铃铛,听到清脆的响声同时从少年的身上和自己身上响起,满意地拍拍衣摆站起来,一抹额头细细汗珠,拿出手中大氅抖落了两下,“是阿间保护了我。瞧——”
      她披上那件厚厚的大氅,在微冷的日光下粲然一笑:“这样冷的天气,只有阿间会记得给我带衣裳。”

      ……

      “是他保护了你。”

      记忆中的话与此刻岑玉山冷静的复述重合在一起,章书语瞳孔震颤起来,神色变了又变,痛苦地失声喊道:
      “够了!别再说了!”
      她猝不及防拔出剑来,招招致命,指向岑玉山!

      “别再说了!别再说了……!”

      岑玉山早看出她的异常,即便这一剑的速度实在太快,也不过堪堪擦过他鬓边。他一面躲避,一面将未完的话讲完:“……六师妹,这些,你可还记得?”
      章书语却已经听不进任何话,只是埋头猛攻——与在瓜田那日一样,章书语使的招数分明都是消耗极大的,却丝毫不显疲态,每一招都是杀招。
      岑玉山眉眼一沉,当机立断捏碎握在手中的铃铛,另一端被章书语随手收在袖中的铃铛忽然发出清脆的响声,在衣袖中爆破开来,无尽的烟雾将两人包裹其中。——这当然不是当年章书语自家制作的铃铛,岑玉山早发现章书语的异常,特意制作了两枚特制铃铛,正是备此不时之需。
      趁章书语发愣之际,岑玉山看准时机,准确地封住她运功穴道,才终结了这场战斗。

      本以为,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这条路已经走不通了,岑玉山正在客栈中盯着昏迷不醒的章书语发愣。
      她在被封住穴道的瞬间就昏迷了过去,岑玉山一探她脉门便知,运功不消耗灵力而付出的代价是极大的。而章书语本身,并非这样急功近利的。
      种种谜团缠绕在一起,岑玉山正沉吟不决,却不想章书语在两天后睁开眼睛,说出了万俟间的下落:

      “是我……没有保护好他。我看到……”章书语此刻的神情分明是悲伤、自责的,却让岑玉山想起昔日在东宫中,那个艳若骄阳小少女的模样,“他被枞国的人带走了。”

      .

      猎猎风声,在耳边不停地呼啸着。
      但是不能停下,她必须知道,必须立刻知道……

      即便是修道之人,□□凡躯地穿越整座余杭城,也是太过勉强的事情。

      寻北脱力地倒在地上,飞沙被风扬起吹进眼睛,激得她泪流不止。
      自打醒来,她没有一刻停下过。
      既是对那个可怕的猜想的验证如此迫切,亦是眼前的一切,她根本没有细细打量的勇气——

      漫天黄沙,积聚成巨大的怪物形状,在余杭城上方嚣张地呼号。
      眼前的土地浸满鲜血,指尖无意识地收紧,拢在指缝里的根本辨不清是血肉,或是沙土。
      耳边是人们一声声绝望的悲鸣,或是不可置信的吼叫,更有甚者,彻底疯狂,举起刀剑,亲手杀死至亲至爱。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

      “北姐姐,你在负屃幻境中的表现,真是好极了。”
      一双极为突兀的干净的白色短靴站定在她面前,寻北手下意识放在剑鞘上,抬起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只是此时此刻,他脸上幸灾乐祸的讥诮几乎要溢出眼底,看得寻北更是怒气上涌。

      寻北握住剑鞘,防备地看着他,咬牙切齿:“……你们做了什么?!”
      对方却不答,只是带着戏耍地赞赏:“北姐姐不愧是……”顿了顿,“……连岑玉山有读心术加身也无法在那样偌大的幻境里找出阵眼,而你,只是回去第三次就找到了。真是冰雪聪明——”
      “少废话!”寻北根本没有耐心听他磨磨唧唧说这些,“你们到底对余杭做了什么?!”
      林侪无辜地耸耸肩:“我们做了什么?我们什么也没有做呀,北姐姐,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想,还得是你——
      “最清楚吧?”
      不好的猜想在此刻得到了印证,林侪看到她几近崩溃的表情,愉快地勾起唇,竟与记忆中薛含景的笑容有几分相似。
      “还是说,一定要我亲口说出来,你才肯相信?北姐姐,你在负屃幻境找到的那个阵眼啊——”他一字一句,残忍道,“也正是,整个余杭幻境的阵眼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水龙吟·读档(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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