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国秘史》小加百列

12、龙宿的梦

　　北隅的少帝出身行伍世家，从小就喜欢舞刀弄枪骑马打仗。十六岁那年，由于北隅先帝失道，麒麟病死，君王驾崩，整个国家长时间地陷于混乱之中，大量的妖魔度过虚海定居在北隅，其中有一只就住在少帝他们家附近北山上的山洞里，外表长得像一条草花巨蟒，头上长角，目如充血，每天都在日落之后出来吃人，闹得村民们人心惶惶不可终日，离北山较近的村子十室九空，村民全都举家外逃，剩下的也被妖魔吃掉了。就在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当时还是一位大少爷的少帝干了一件名扬天下的大事。他独自一人带着猎犬与鹞鹰偷偷离家前往北山，用弓箭猎了一只野羊放在洞口做诱饵，等妖魔嗅到鲜血的味道缓缓游荡出来的时候，他埋伏在一旁用弓箭射瞎了妖魔的眼睛，然后跳到妖魔头顶，拔剑把它杀了。

　　整个村子都轰动了，然后整个县城都轰动了。村民抬着妖魔的尸体放在大街上展示，然后让这英雄少年骑着高头大马游街欢庆。

　　那个时候正在为北隅寻找君王的麒麟远远地站在山峰上便感受到了强烈的王气，于是激动万分地飞奔而至，在那名少年面前恭敬跪下，尊奉天命，迎驾主上。

　　于是整个北隅都跟着一起鸡血了。

　　没有什么比这个自古英雄出少年的故事更加完美的了。北隅得到了一名闻名遐迩的少年英雄做他们的君主，以少帝的勇武与名望，就算是三四百年的盛世也是可以大胆期望的。

　　当时就算是垂荆台甫也是沉醉在欢喜之中的。

　　麒麟对于君王的感情分三种，一种是敬畏，一种是喜爱，或者是兼具两者。当时垂荆望着少帝的目光是倾慕的，就如同北隅的百姓。

　　他曾经认为自己是幸运的，因为天帝赐了一位如此优秀的少年君王给北隅的百姓，面对自信果敢聪慧骄傲的少帝，垂荆满怀敬慕。

　　可惜这个王朝只持续了13年，便以垂荆自尽少帝遇刺而告终了。

　　曾经的爱慕与敬仰消失得无影无踪，满怀赤诚在失道之症的燃烧下只剩下了绝望的尘埃。

　　就如同读出使令名字的那一刻一样，麒麟伏在君王面前称臣的那一刻便与自己的主上缔结了牢不可破的契约。麒麟不会违逆王命，但是当垂荆看到国家一天比一天地走向更大的混乱与衰亡的时候，他却做出了饮剑自尽的选择去终结少帝的寿命。

　　剑子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垂荆此举，意味着他选择与少帝同归于尽。

　　麒麟必定不是君王的麒麟，而是国家的麒麟。

　　一些逃出来的官员说台甫自尽的时候表情十分平静。临死之前只是说了一句话：[我的理想国在哪儿呢？]

　　他的理想国，在少帝登基的那一天开始便悄然轰塌了。

　　“其实我们应该早日预料到这一切的。”那些官员扼腕叹息地大放马后炮，“少年成名满腹骄傲的男孩一旦失去任何形式上的制约，很快便会堕落成为自私蛮横的小太阳小祖宗。”

　　少帝没当君王之前，他爸爸邓九五还能在他犯错的时候打他屁股，但是当这小子的屁股坐上御座之后，他爸爸就管不着了，也不敢管了。朝中大臣也认为少帝只是个小孩子，而小孩子难免犯错，所以对他的治世失误多有包容，结果慢慢的，这种包容就成了纵容。当垂荆台甫直言相劝的时候，这个唯一一个敢和少帝犯刺的家伙便显得格外碍眼，少帝开始对台甫冷眼相对，当台甫身患失道之症的时候，少帝便觉得这个浑身斑点的家伙实在让自己颜面尽失，于是干脆眼不见心不烦，把台甫关在宫里不闻不问。耳根清净了，也没有满身黑斑的家伙提醒自己的失道了，少帝当然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想到这一点，他的王朝只持续了13年便戛然而止的后果纯属理所应当。

　　剑子很为垂荆惋惜，如果他能够坚持的时间长久一些，不要那么想不开，等那个刺客做掉少帝之后，他便能活下来为北隅重新挑选君王了。

　　蓬山上都说一回生二回熟。第一次选了暴君的麒麟如果侥幸没有死掉，那么选择的第二任君王通常都是明君。

　　龙宿对于这些蓬山谚语很感兴趣，便追问剑子还有哪些谚语没有说全。

　　他问话的时候剑子还猫在被窝里，皱着白色的眉毛很是认真地回想。

　　“寻找君王的过程越艰辛曲折越好，因为最终寻到的都是明君。如果寻王的过程过于顺利，那么王朝很有可能无法久长。”
　　“嗯，剑子你找了这么久你的真命天子还没有出现，想必是位不得了的明君了。”
　　“托真君的吉言，不过我只觉得心急如焚啊，他再不出现我就要抓狂了。”
　　“不忙不忙，天帝没想好选谁，你着急也没有用啊。嗯，还有别的谚语么？”
　　“没有了。”
　　“怎么会没有？”龙宿玩味着剑子的表情，“还有一句，君王与麒麟若是爱侣的关系，那么国家将会迎来一个辉煌的盛世。”
　　“好像是有这么一句……”剑子尴尬。
　　“哈哈，这么说，麒麟选到明君的那一天就是坠入爱河的那一天，而君王登基的那一天麒麟就等同于嫁人了？”
　　剑子囧了。
　　“真君，慕少艾的胡言乱语听听就算了，切勿当真。”
　　盯着剑子那张努力维持常态表情的脸，龙宿突然觉得心里暗爽——他发现一个和剑子斗嘴的取胜窍门了。如果话题是与国计民生有关，那么这只白毛麒麟就会厚着老脸淄铢必较寸步不让，但是只要是与他谈论私生活方面的事情，他就变成笨嘴笨舌偃旗息鼓了。

　　俗话说扬长避短，龙宿胜券在握不怕这白毛不噤声。

　　于是开始故意谈论一些十二国历史上有名的明君与台甫之间的关系，他越是滔滔不绝剑子便越是萎靡不振，到最后干脆假装睡觉了。

　　龙宿看着缩在被窝里假寐的白毛，心情大好地回自己的房间休息去了。

　　那天晚上龙宿做了一个比较奇特的梦。

　　他梦见在一个月色笼罩的寂静山野，一只浑身银白的麒麟沐浴着如水的月光向他走来。温柔的夜风鼓起它颈项的鬃毛，就像一波起伏无声的海浪。它走到龙宿面前停下，黑色的眼睛驯服而温良，仿佛在期待着龙宿的动容的目光。

　　龙宿抬起手抚摸它的额头，感受丝绸一般光滑的绒毛在他掌下流淌，珍珠色的鬃毛缠绕在他指尖，宛如一场奢华而瑰丽的幻想。

　　它载着他飞跃广袤的大地，飞跃连绵不绝的虚海，他看到星光与白云环绕在他身边，宁静的月色中，无波的海面上反射着点点月光。他的手抚摸着麒麟修长的脖颈，感受着掌心的温暖与潜藏在肌肤里的力量。然后梦境转换。他梦见自己躺在剑子身侧，剑子依旧困睡在温暖的被窝里，而龙宿则大胆地将手掌插进被窝里，就如同抚摸那只麒麟的线条优美的后背一样去抚摸剑子背脊的曲线。

　　身为真君，龙宿已经有几千年的时光没有梦境入眠了。没想到这次不但做了一个充满暧昧的麒麟之梦，而且这个梦境还如此清晰深刻。在这个美梦里，他甚至能够感受到凉爽的夜风吹拂在脸上的感觉，空气中弥漫的水汽、大地散发的泥土味道以及麒麟身上的温馨香味全都一丝不落地印刻在龙宿的脑子里。

　　这种感觉异常奇特。龙宿心里清清楚楚地明白这实在做梦，但是梦里发生的一切却都真实得令人迷茫。等到龙宿从梦境中苏醒过来的时候，他还在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掌心发呆，仿佛麒麟体温还残存在上面。

作者有话说

　　龙宿，咳嗽，给你一点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