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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Day1 ...

  •   Saturday Feb.29th,1864 Saint Maria Cloudy
      今天的天气不错,适合出行。
      劳伦的心情似乎也很不错,他那张与我不相上下的帅气的脸上带着不同于往日的、真情实感的温和笑容。他轻巧地替我将衬衫最顶端的扣子扣起来,然后挑了一根暗红色的丝带,仔细地系上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鬼使神差地,我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他的身形微微一顿,然后笑着轻轻挣开了。
      “我去替您看一下行李,大人。”他微微欠身,离开了。
      我有些愤怒,倒不是过分脑补他看不起我什么的,而是我发现,他似乎有什么事瞒着我。
      莫名其妙地,我突然不想去了,也不是任性或闹脾气,只是不想现在去、不想乘这一班圣玛利亚号去,也许晚两天、等下一班就行,但我终究还是把这念头按了下去——毕竟我已经长大了,没有任何理由,哪怕有钱有权,又怎么能说出这么任性的话来呢?
      劳伦回来的时候似乎有些惊讶,他向我鞠躬的时候慢了一拍。
      我把手递给他,他托住了。
      “我有点儿不想走。”我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呢喃,我不知道他听见了没有,但他并没有对这句话做出任何回应。
      后来坐在马车里的那段路,我和他都没有说话。
      再次开口是在下马车的时候,他请我等一等。
      我问他怎么了。
      他说:“斯坦侯爵府的小公子在我们前面。”
      我皱起了眉。
      我很讨厌斯坦侯爵家,因为那是上一任艾伯顿公爵的第二任夫人的娘家。
      我和母亲被发现后被艾伯顿公爵夫人接回了家,艾伯顿公爵和他的第二任夫人都是渣滓,但第一任夫人不是。她是一个很和善却也很虚弱的人,她没有孩子,她看我母亲柔弱无助就对她起了恻隐之心,安排她在自己身边做贴身女佣。
      我当然很清楚,我母亲只是看上去柔弱罢了,她的心比天高,这么多年守着所谓贞洁无非就是因为我的外祖家曾经也算是男爵的缘故,加之曾经跟过公爵,更是看不上其他人。
      我很喜欢艾伯顿公爵夫人,或者说,(如果不用这姓氏来玷污她的话,)莱斯顿夫人。她是艾伯顿公爵府中唯二的有良心的人了。
      先说另一位,他是我血缘上的祖父,当时他已经退位多年、身体也已经很不好了,他没有多爱我、也没有多厌恶我,这是正常的,我知道。我不讨厌他,因为他对我的情感很正常,我从未奢望他会爱上一个素未谋面的孙子,当然也不会有无缘无故的憎恨。
      但我的生母很讨厌他,因为他没有表现出对我这个公爵府未来的唯一继承人有任何偏爱;当然她也讨厌莱斯顿夫人,因为她觉得夫人平白占了女主人的位置却毫无作用。
      我实在不懂她的想法。就算艾伯顿公爵再混蛋也是个公爵,难道不娶莱斯顿公爵的女儿娶她一个落魄男爵家的外孙女吗?
      但她终究是我的母亲,我无法当面指责她,只是不停地委婉提醒莱斯顿夫人小心身边人。
      在祖父离世的时候,他单独见了我一面。他把公爵府的信物给了我——这也是为什么我憎恨着艾伯顿,却依旧守护着老宅。
      我很震惊。
      他说了很多,其实也没有说太多,我一直听着、沉默着。我母亲从小到大都爱在我耳边絮絮叨叨夫人有多恶毒、艾伯顿公爵有多绝情等等,倾听这种事我早就习惯了。
      他说他很后悔一直忙着公务忽略了儿子,导致他变成现在这样;他说他也想对我好一点儿,但实在没有机会也没有时间;他说他曾经如何如何,可后来才发现人生也不过如此……
      我还是很震惊。
      但我没有提问。
      我只说:“我会守住那两颗星的。”
      ——那是艾伯顿家的纹章,两颗星各占一角,一颗明一颗暗,纹章顶部是绶带,上面是一只叼着血红色水滴状物体的乌鸦。
      ——艾伯顿家曾被称为“王的告死鸟”,他们只听从王族的命令,为王族斩除一切阻碍。听说祖父曾是艾伯顿家族最伟大的家主之一,引领家族走向新辉煌,可如今却被他儿子败得一干二净。
      最后的最后,我很轻地问了句“为什么”。这句话轻得连我自己也听不清,模糊得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在问什么。
      可他回答了。
      也许是回光返照,
      也许是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人都能看透凡间。
      他说:“你的眼睛……”就没了气息。
      那句话困扰了我一段时间,那段时间我时刻在想我的眼睛——的确奇怪,艾伯顿公爵和我母亲的瞳色竟都与我不同……这时,我突然又想起了祖父。
      我来到存放历代家主画像的地方,那幅新挂上去的肖像画是祖父二三十岁时的模样,年轻英俊,看上去意气风发、不可一世,而他的眼睛……和我一样,是浅琥珀色的。
      我猛地想到了什么。
      我跑去看第一任家主的画像,他的眼睛也是浅琥珀色的,一幅幅看过来,那些伟大的家主的瞳色竟全是浅琥珀色的!
      我想起曾经夫人说过,我的眼睛简直是被神明吻过的恩赐。
      我离开了那间房,跑到夫人的房间去想问问她这件事,却撞见医生从里面出来,摇了摇头。
      我的耳边轰鸣一声,仿佛一瞬间听不见任何东西。
      好一会儿,我看见艾伯顿公爵浮夸的表演,我看见我母亲假惺惺的眼泪和偷偷勾起的嘴角,我看见现任莱斯顿公爵痛失胞妹的痛苦。
      我看见倒映在玻璃上的,我眼中的,茫然,与恨。
      我恨所有人。
      我恨神。
      他夺走了祖父,也夺走了夫人,从此,艾伯顿公爵府再也没有了光。
      艾伯顿公爵很快娶了新夫人——斯坦侯爵的二女儿。他们新婚的当晚,我的母亲在佣人房里疯狂喝酒、乱撒酒疯。本是去看望她的我冷漠地站起来,说,“不要出去丢我的脸。”就出去把她反锁在了里面。
      至于她在里面会不会出事,我无所谓。就像她也无所谓她给夫人下了药后果会如何一样,她要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
      新夫人果然是和莱斯顿夫人截然相反的性格——恶毒、狠辣、两面三刀、面甜心苦……我的母亲在她手上屡屡受挫,原本还算受宠的她终于被打入冷宫。而面对苦苦哀求的她,我在艾伯顿公爵的注视下也只是说了句:“不要再给艾伯顿抹黑了。”
      艾伯顿公爵很满意,他觉得我是天生当公爵的料子。
      尽管祖父对他有些忽略,他也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但他很崇拜自己的父亲,他觉得我和祖父很像,将来必能做大事。
      那我只好不负“重”望地做了件大事。
      我联系了莱斯顿公爵。我向他诉说了我对夫人的孺慕之情以及对艾伯顿的憎恶,我请求他给予我帮助夺得爵位,而我届时也将会把艾伯顿公爵交给他处置。
      他同意了。
      临走时,他说了句:“你的眼睛……”
      我转过头。
      他又看了我好一会儿才说:“和你祖父很像。”
      我笑了下,离开了。
      后来我夺得了爵位,依约把罗伯特·艾伯顿送给了莱斯顿公爵,对外宣称他因故死亡。
      结果这时斯坦夫人说她已经有了他的孩子,还说我与罗伯特·艾伯顿长得一点都不像,一定不是亲生子,不具备继承公爵府的资格。
      愚蠢的人,艾博顿公爵府上到处都是愚蠢的人。
      我以为斯坦侯爵会是个聪明人,结果却是一样愚蠢,帮着他的女儿污蔑我。后来我想明白了,他不是愚蠢,只是艾伯顿公爵府太诱人,他忍不住不动手罢了。他以为罗伯特·艾伯顿真的死了,他以为我只是个刚刚丧父的、十来岁、不谙世事、不知所措的孩子,他以为我会退缩,却等到了我提着剑杀到了他的书房。
      我带着皇家骑士团大摇大摆地踏进他的府邸,拿着皇帝的诏书细数他的罪状,将他拖出府在街上宣判他的死罪——时隔一代,艾伯顿做回了告死鸟。
      从此,“告死鸟凯瑟斯”的名头在贵族间流传,而我留下了斯坦侯爵府上的其他人,部署着更大的局……
      当然,我和他们的梁子就这样结下了。
      总觉得写这本日记就像是在写信一样……也好吧,如果将来被人捡到了说不定就能当做我的自传出版。
      现在已经凌晨1点了。
      后来我和斯坦侯爵的小儿子其实也没发生什么龃龉,只是听到这个姓氏引起了我的不悦罢了。
      今天没有发生什么别的事了,首日的晚宴十分无趣,不是来投怀送抱的就是来问我发财秘诀、能不能合作的。好吧,也许人就是这样,一转眼就能忘记他们大骂我是恶魔的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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