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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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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夫子在台上讲着之乎者也,神采飞扬、滔滔不绝,那些圣贤名言翻来倒去都差不多,在宋佶看来实在是乏味无趣得紧。
就在宋佶昏昏欲睡,即将梦会周公时,一本飞书直直的砸向他的面门,又好巧不巧的砸在刚才撞出的包上,疼的宋佶龇牙咧嘴,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
“宋佶,我问你。”谢夫子的语气瞬间冷了下来,那缕胡子都被气得有些抖动。在谢夫子的课上瞌睡,宋佶怕是第一人。
“圣人云,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何意?”谢朗之前也有听闻过宋佶冥顽不学之名,但从前宋佶只是皇子,即使不学无术,以后也不过是当个闲散王爷,享一方食邑,虽是造福不了一方百姓,也不至于祸害黎民。可如今,宋佶已经被封为太子,是未来的一国之君,若是再散漫下去,怕是要酿成大祸。
宋佶连忙起身,犹豫片刻回答道:“意思是说君王需得像个君王,臣子要像个臣子;父亲要有父亲的样子,儿子要有儿子的样子。”
在座的学子皆是惊讶,宋佶声名在外,众人皆以为其是目不识丁,没想到却也没有传闻中的那么夸张。
“咳咳,论语的释义你早该清楚,答对也是应该的事。”谢夫子咳了一声,继续问道,“圣人为何有此感言?”
宋佶皱着眉头思考了良久,并没有作答。
众人也是困惑,圣人有此感言,合乎伦理纲常,是自然而然的事,要问为何却是不知。
谢夫子见宋佶半晌不语,便道:“卢明之,你来说。”
卢照起身作揖,道:“圣人云,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是为了正天下之名。凡事名正则言顺,若名不正,则所发之言不能顺当合理,自然也就无法成事;若无法成事,礼乐就无法兴盛,刑罚也不能让民众信服,国家就会陷入混乱。”
“然。”谢夫子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瞥了宋佶一眼,“若凡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不求甚解,只知皮毛又有何用?”
“夫子,学生并非不知圣人的用意。”宋佶却在此时突然开口,“只是有不认同之处。”
“哦?”谢朗挑了挑眉,“你不认同圣人之言?”
“若是有子性情顽劣,不愿以孝礼待父,即使父亲慈爱,也无法得到尊重;若有臣不甘居于君下,即使君主再宽明仁厚,也无法避免臣下作乱。”宋佶道。
“子不守孝,臣不从君,乃是天下不齿之事,世人皆伐之,你这是自大无知,不知圣人深意。”谢夫子将手中的戒尺狠狠地砸在案上,发出一声巨响,殿内的众人都吓得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若此子是当世权臣,世人皆惧其权而佞其行;若此臣有敌国之力,世人皆畏其力而顺其行,该当如何?”宋佶像是没有感受到周遭的氛围,仍是追问。
“你!简直是罔顾人伦!”谢夫子气得脸色发青,指着宋佶大喊道,“今日散学!”
语罢便拂袖而去。
“太子殿下,连谢夫子都被你气走了,这次可闹大了。”崔乐看着愣在原地的宋佶,揶揄道。
“崔乐!你别在这嘲笑我了!”宋佶实在是困惑,自己不过是有感而发,夫子怎么就生气了呢?
“现下夫子走了,有什么打算?”崔乐倒是乐得早些离开。
“诸位,今天是上巳节,我们何不一起去城外的洛水踏青游玩?”郑音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听说有不少胡商都在那里做生意,定有些新鲜玩意儿。”
“好主意!这两天太忙我都忘了今日是上巳节了!”提到出城玩,宋佶一下子就忘了刚才闯的祸,拍手称好。
“我也要去。”刚才一直皱着眉头,对宋佶言行颇为不满的卢照此时也开了口。
“卢贤弟也感兴趣?”崔乐挑了挑眉。
“我奉皇后殿下之命,要时刻跟着太子殿下,以防不测。”卢照说得一板一眼。
“母后……”宋佶松了口气,幸亏卢照是奉了母后之命而不是父皇的。
宋佶看了看身后,殿内的学子都走的差不多了,夏康却还坐在那里整理书籍。
“安君兄?”宋佶上前试着打了个称呼,“看你的样子,定是比我年长吧?”
“臣是比太子年长两岁。”夏康起身作答。
“说话不要那么拘谨嘛。”宋佶拍了拍夏康的肩膀,“安君兄和我们一起去踏青吧。”
“臣…”夏康罕见的皱了皱眉头,似是有些为难。
“一起去嘛~”宋佶拉了拉夏康的衣袖,“好不好?”
“臣遵旨。”夏康又恢复了冰块般的表情。
洛阳城作为大周的都城,人口稠密,商业发达,不仅在城内有四大市集,东城门外也是胡商云集,天南海北的新鲜货物应有尽有,虽没有城内的市集豪华,却胜在新奇。适逢上巳节,城外踏青游玩的人就更多了。
“好久没出城了,这些天可把我闷坏了。”宋佶看着满眼的春色和往来的客商,顿感心情大好。
“不知太康兄可有听闻过曲水流觞的习俗?”郑音看到前方不远处就有许多为引洛水而修建的小渠,已有不少世家子弟席地而坐,在渠旁饮着酒。
“有美酒怎可辜负?”崔乐嗜酒如命,自是很感兴趣,“我记得前面有家胡姬开的酒肆,卖的都是西域的葡萄美酒,我去沽酒来!”
语罢便大步前去。
“曲水流觞,上古便有之,是很风雅。”卢照也是赞同,“太子殿下,我们不如在渠边等弦伦兄吧。”
“既然大家都赞同,那就这样吧。”宋佶倒是从未体验过很是新奇,虽然酒量极差,却也赞同了。
“安君兄,你呢?”宋佶这才发现夏康一直在后面,默然不语,于是转身问道,“安君兄可感兴趣呀。”
“臣遵命。”夏康仍是寡言少语。
洛水之畔广植桃树,正是盛春时节,满树都开着粉色的花儿,树枝与树枝紧挨着,花朵也连成一片,仿若漫天的红云都坠下了凡间。一阵微风刮过,树影摇晃,花瓣从枝头飘落,在树下就像花雨一般。
“都说桃李俗艳,我却觉得正如古人所言,宜室宜家。”一片花瓣正巧落在宋佶手里盛满葡萄酒的杯中。淡粉的花瓣在醇香的绛紫上漂着,浮浮沉沉。
“寻常饮酒倒是无趣,不如我们定下规矩,这酒杯到谁跟前停住,谁就赋诗一首,不论长短,不分雅俗。”崔乐提议道。
“不如就以周遭美景为题,如何?”卢照在一旁补充道。
“好极,如此美景若是不写在诗里,倒是辜负了。”宋佶深以为然。
在水渠上游的胡姬将第一个酒杯放入水中,在水流的带动下酒杯转转停停,最后停在了卢照身前。
“卢贤弟,请了。”宋佶笑道。
卢照伸手去取酒杯,只想了片刻就开口道:“水曲兰芳静,城阴柳絮迟。”
语罢,卢照举起酒杯,小啜一口,闭上双眼,似乎是在细细品味。
“好意境!”郑音赞不绝口。
第二杯酒停在了崔乐身前,崔乐举杯,将杯中佳酿一饮而尽。
“好酒!”崔乐感叹了一句,随即开口道;“洛阳水边多丽人,肌理细腻骨肉匀。绣罗衣裳照暮春,蹙金孔雀银麒麟。”
“崔乐,你这是光看美人了?”宋佶笑着调侃道。
“美人如云,周遭皆是,我这想不看也不行啊。”崔乐也扬起了嘴角,指了指停在宋佶面前的酒杯,“诶,太子殿下,这次该你了。”
宋佶的笑容瞬间凝固,一下子犯了难,攥着酒杯思索了片刻道:“流水汤汤过,青山万万年。”
“哈哈。”卢照听到宋佶作的诗,突然笑出了声。
“卢贤弟,我这作的不好你也不必这般嘲笑吧。”宋佶顿感受挫,话中满是哀怨。
“不是不是。”卢照止住了笑,摆了摆手,“我并非嘲笑殿下,只是想起这传闻中皇长子殿下是不学无术,目不识丁。今日见倒觉传闻夸张,殿下似与这俗名不符啊。”
“世俗凡人满心名利,怎知我高洁呀?”宋佶故作夸张地长叹了口气,对郑音道,“心由,该你了。”
“好。”郑音取过酒杯,环顾四周,也脱口而出:“何处春深好,春深上巳家。兰亭席上酒,曲洛岸边花。”
语罢折下身旁的一朵草花。
“合情合景。”崔乐赞道。
“多谢崔兄夸奖。”郑音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安君兄,该你啦。”宋佶指着夏康面前的酒杯。
夏康拿起酒杯,淡淡道:“江川不与人俱老,疑是青山过万年。”
“安君兄的诗恢弘大气,意象万千。”郑音由衷赞道。
“究其内核,倒与太子殿下的相似。”卢照似是沉思。
“臣怎敢与太子殿下相比。”夏康嘴上说得谦卑,眼睛却看着水渠中飘飘转转的花瓣。
“安君兄,我都说了,不要一口一个太子殿下,多生疏呀。”宋佶将胳膊搭在夏康的肩上。
“臣遵旨。”夏康的语气依旧没有起伏。
“这人难道是木头做的吗?”宋佶心中深深怀疑。
眼见日落西山,天色将晚,已有人吆喝着就要击鼓罢市了。
“殿下,时日不早了,我们快些回去吧。”卢照建议道。
“好,是不早了。”宋佶抬头望了望天,表示赞同。
宋佶自知酒量不佳,只小酌了一杯,不敢多饮。崔乐却是千杯不醉,今日是不知喝尽了多少坛美酒,直呼痛快。
郑音逞能偏要多喝,现下已是醉得不知东南西北了。卢照虽作了不少诗,却是对酒不感兴趣,酒杯像是拿在手里做装饰的。
夏康只是一直一个人淡然的看着风景,宋佶也未见他把酒送入喉。
“崔乐,你去问问店家,雇辆车把心由送回去吧。”宋佶说道。
“那你呢,怎么回去?”崔乐吃力地扶着郑音。郑音若是单纯的醉了倒也罢了,可这人醉了手脚却还在不停地乱抓,让人扶也扶不住。
“我又没醉,自己能回去。”宋佶语罢,又拍了拍卢照,“还有卢贤弟陪着我,没什么问题。”
“那好,我带他过去了。”崔乐边说边把郑音的胳膊放在自己肩上,想扶着他往前走去,却发现郑音醉得不省人事,丝毫也不会跟着自己走,于是干脆将郑音横抱起来,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安君兄,卢贤弟,我们也走吧。”宋佶招呼着两人,准备往城门的方向去。
“小心!”一直不言不语的夏康眼神突然犀利起来,一下将宋佶扑倒在地。
“嗖~”随着一声破风之响,一支羽箭准确无误得射在宋佶刚刚站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