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门旧事》卧着的白

3、堂中问

　　伍连娘已跑了长生堂三次了，每次来俱是被敷衍，听黑衣蒙面人指点将请诊单塞进席前的匣子里，匣子便自己弹到木制的双轨间，自行滑向屏后。没有一炷香时间，便闻得黑衣人道：“不诊，请回。”

　　她已经第三次盯着那面绘着洛水神女图的屏风听到这四个字了，忍不住暗下攥紧了拳头，虽出门前听叔叔一再嘱咐万不可开罪无常门，但仍觉得是可忍孰不可忍，这个破门也太目中无人了。她从腰间扯下长鞭，一扬手便破了那扇屏风，绢布随鞭四散零落，黑衣人立在屏后，一柄冷剑早已端在了手里。

　　他双目生寒，看着伍连娘。

　　伍连娘紧握着手中的鞭子，手心开始渗汗。

　　此时，堂屋里间缓步走出一位蒙面女子，她发间无一首饰，只用一条发带将头发简单地绑了绑，随意散落于白衣间，直垂腰际，看着好似柔若细柳，弱如蒲草，但清亮的眸子却隐含愠色。

　　她一站定便瞧着那扇破了的屏风笑嘻嘻地道：“这可是她的老情人绘给她的定情之物，被她得意洋洋地放在这里给世人敬仰的姻缘。你却一抬手就将它毁了。说吧，你想救什么人？”

　　伍连娘手心的汗已经开始滴落，她不知为何觉得这女子讲话迫人窒息，却还是强行定神道：“不过是一扇屏风，我们庄子里多得是丹青圣手，这样的屏风多少个都做得出来，我随时便可赔百个千个给你。”

　　冉冬更加不耐烦了：“你想救什么人？”

　　伍连娘也顾不上被无视，回道：“是我的苏哥哥，他中了乌罗教的煞元掌，已有五日了，如今已是强弩之末，若你能救他...若你能救他...条件尽可随你开。”

　　冉冬轻笑：“哦？是吗？”

　　伍连娘松了一口气，也跟着笑道：“我们怀月庄名满江湖，无人不晓，你打听一下便可知道，向来都是说一不二的。”

　　冉冬弯着嘴角道：“他的命我可以救，不过条件是，用你的命来换。”

　　伍连娘嘴角的笑顿住，她这才开始认真地端详眼前这个女子，才发现刚刚所看到的她脸上的笑意全是假的，面笑而意寒。她活到现今从未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只觉得满腔的委屈与愤怒快要涨破胸膛，不由地捏紧了手中的鞭子，低下头狠狠地蓄着力，预备立时发作。

　　冉冬摸了摸鼻头，寻了张席子开始坐下，一如往日那般捣鼓药草。好似只是说了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并不在意对方是否应答，抑或想给出什么应答。

　　那边厢伍连娘还没来得及动作，便已被石燕的一柄冷剑压得呼吸一窒。冉冬闻声像是觉得迷惑不解，她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伍连娘，缓缓道：“你不答应尽可走人，那我便也不问你赔我阿婆的屏风，你又何必动手，自讨苦吃。”

　　伍连娘眼中蓄起了泪，眼圈泛红，双颊憋得通红，看上去别有一番风情，擎着剑的石燕却丝毫不为所动，只微蹙了蹙眉。

　　伍连娘使劲咬着唇控制自己，她想魏以苏是为着救她才伤成如此模样的，现在普天之下除却无常门，再无有第二个人可以救他，她不该就这样为着顾惜自己的命而看着他白白赴死。

　　她闭了眼，松了手中鞭，声音里有哽咽：“这条命你要，尽可拿去，只要你能如约医好他。”亦有倔强与傲然“可我怀月庄也不是好惹的，你若今日真的杀了我，我叔叔绝不会放过你们无常门，难不成你要让你一门中人全部给我陪葬？”

　　冉冬仍是摸了摸鼻头，耐心已经快要被透支，她冷冷地道：“若是要救人，你只应了便是，若是不愿救，请走偏门回府罢。”

　　伍连娘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她已然无计可施，颤着唇道：“那我至少要活到看到他复原的那一日，若我先死了，你食言该如何？”

　　冉冬弯了眉眼，一阵思虑，才懒懒道：“我的花种正逢无人可以料理，便先留着你给我修花吧。”

　　她背着手走向里间，跟着道：“你明日再带他来吧，今日我要缝我的药袋，不得闲。”

　　伍连娘这一经提醒才想起来病危的魏以苏，但她吃瘪这么几日，早已被磨得没有脾气，只好悻悻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