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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少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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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秋天,烈风如鼓,凉日当头,我记得那是个简单的仪式,我的少年时代结束了。
他说,如果有什么要实现的愿望,把你最后掉下来的那颗牙齿扔到你知道尽可能高的地方,你的愿望就能实现。
我保存着一颗牙齿,它很坚硬。我把它洗干净放在一个比它大百倍的玻璃瓶里,摇动起来叮当作响。
我的身后有一个少年,那年秋天,他开始频繁地跟在我的身边。我漫步大风之中,操场那排树哗哗作响,寂静。他捡了大把大把的叶子,塞满了我的桌洞,上面写着忧伤的诗句,精美得让人赞叹。可我依然很难过,我的眼泪永远流淌在面颊上。
那个秋天,究竟给了我什么?
那些漆黑的凌晨,昏暗的光芒,萧瑟的风划在皮肤上,未落的月亮,散漫的星光。
我的少年病了。
我带他在夜晚出游。
秋色浓厚,我们路过一排银杏树,少年伸出手摘下一片金黄的叶子,在黑暗里,上面的纹路清晰可见。他小心翼翼地把它别在我的发上,他说,如果天亮了,就给它一点光,等回去了,把它夹在诗集里吧,它会继续生长的。然后他抬起头,像是要看到那棵树的顶端。
我也随他抬起头,可是夜太沉重了,我只看到了一颗无助的星星掉在了一个枝头,怎么挣扎也飞不起来。我说,还要回去吗?
少年把视线转向我,抚了抚我的碎发,深深地望我,就好像很重要,很重要,又好像很难过,很难过。他良久没有说话,然后叹了口气,让我跟着他往前走。
可是他不停地止步,他指着那些门店的招牌,说那个饭店的菜真的很好吃啊。他说,你不记得了吗?你在那个超市里买了一瓶泡泡水,他说,欸,下个星期这里有一场你喜欢的电影哦。他不停地止步,不停地介绍,这个世界和我的联系,他想用线把我和这个世界重新联系在一起。可我茫然地走过那里,在黑暗中,那些店面连轮廓都看不清楚,更想不起他们和我的故事。
少年在一边说着,我在另一边看着。只有他一个是鲜活的。
他又停了下来,我想,他是要和我说那家白色招牌的店面吗,那好像是一家早餐店,他家的小笼包挺好吃的。我被自己脑海里闪过的话吓了一跳,我不敢肯定那些记忆是属于我的。
但是他没有,我转头去看那家店的时候,他拉了拉我的衣袖,他说,你看,天亮了。
我抬起头,秋天。雾蒙蒙的影子在光里来回旋转。
少年说,我要走啦,你要乖乖的,不要哭,我知道你是个听话的好孩子,不可以总是伤心,也不可以总是想我,不是所有鱼都能总是生活在一片海里的,我真的要走啦,你以后一定要快乐地生活下去啊。
少年忽然就消失了,我回过头来,只看到那片银杏叶快要飘落在地上,我伸手,一阵秋风带走了它,我看到它飘向天际,然后一下子坠落在大地上,无影无踪。我愣愣地看着漫地金黄,又回到这里了吗?
我抬头,那颗星星不见了。它埋在那片落叶下?
我开始寻找,一片叶子一片叶子地找,一个叶脉一个叶脉地找。我究竟在寻找什么?那片遗失的叶片?那颗星星?还是……我的少年。
那片银杏叶不是我的,它属于银杏树,星星也不是我的,它是天空的,那少年呢?少年,是我的吗?如果是,他怎么还不来找我?
我不敢用形容秋天的词来形容秋天,可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秋天?
烈风如鼓,凉日当头。我从背包里拿出那颗牙齿,用尽了毕生的力量,将它扔到了那棵树顶端还要高的地方,我双手抱着那只玻璃瓶,虔诚且庄重地闭上眼睛,我说,让我的少年回来吧。
我满心满眼都是他那是眉目弯弯,把一颗糖递给我说,怎么啦,有什么难过的事啊,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把你掉的最后一颗乳牙,扔到很高很高的地方,然后说出你的愿望,它就会帮你实现哦,喏,或许现在你需要一点甜的,不过你要记得,以后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轻易伤心啊,毕竟,被秘密选中的孩子都要勇敢的。
我睁开眼,仍是漫地金黄,和空旷的天地间只我一人。
此后,我常常想,那日的风太大了,那颗牙齿去了什么地方?是扔得不够高吗?还是我说出愿望的声音太小了,它没有听见?少年没有回来。
少年没有回来,可那些写着精美诗句的叶子还在我的抽屉里,可那些色彩缤纷的水果糖还在盒子里,只有少年,只有他,随着那片银杏叶,随着那颗迷失的星星消失了。我的少年时代结束了。
那年秋天,我究竟失去了什么?秋风带走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