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睚眦》宿池敲月

36、将军36

　　“大爷，我们打西边来的，一时迷了路，现下渴的紧，可否借口水喝啊？”

　　那老人稍稍犹豫了一下，往昏暗的屋里看了一眼，朝他们招了招手，让他们进去了。

　　“玉兄，这是凡间，怎可开口闭口就是仙君呢，怕别人不知道你打哪来的？”

　　无玉确实不知道人间的叫法，拱了拱手：“受教，受教，起祸兄真是博通古今啊。”

　　那大爷给他们一人盛了一碗水，不是扯谎，走了这么久确实累了，一时都咕咚咕咚大咽起来。

　　只轩寂注意到从进门到现在，这老人一直愁眉不展的，并且只让他们在院里的大桃树下歇息，并没有让他们去屋里的打算。

　　“大爷，可否向你打听一件事？”

　　“打听什…”

　　话音未落，屋内便传来一阵哀嚎，十分悲惨。几人瞬间提高警惕，萧起祸大眼看了看，这人就是个普通凡人，并不是妖族的在作怪，大爷极为痛苦的闭了闭眼，却并没有要向他们解释的意思。

　　无玉顿了顿，接着问道：“大爷，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老人摇了摇头，似是不想说：“要打听什么？”

　　萧起祸试探的问道：“咱们这方圆几里可有热闹处？”

　　“呵，热闹？那你们可找对地方了！”老人情绪激动地说，双目有些突出，苍老的皱纹因为愤怒而舒张了起来。

　　慕秀被吓了一跳，萧起祸拍了拍她的手安抚着。

　　“如何说起？”轩寂问道。

　　“肆州战火烧，业城升歌舞！在没有比这两个地方更热闹的了！可怜我儿！不知埋尸何处啊！”
　　说罢，竟掩面大哭起来。

　　无玉有些手忙脚乱不知如何自处，慕秀取出手帕放在了老人的手边。

　　这时，屋内一直冲出一个人来。定睛一看是个老婆婆，头发乱蓬蓬的。一双眼睛冒着红血丝：“家守！家守回来了！是家守回来了吗！”

　　大爷顾不上哭了，连忙拉住了她：“老婆子！”

　　“家守不在了，家守回不来了！回不来了...”

　　听到这话，那老妇人更是疯癫，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挣开了大爷的手，一头就往桃树上撞。

　　说时迟那时快，无玉一个箭步往上，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桃树，只听一声闷响，老夫人撞到了她身上。

　　无玉疼的轻声抽气，可见力道之大啊。那老妇人见撞树不成，竟要用黑黄的指甲抓无玉的脸，轩寂一个手刀将妇人拍晕了。

　　“你对我老婆子做了什么？！老婆子啊...”

　　轩寂没有理会他，径自将无玉拉到了身后。

　　“大爷，大爷，您别急。”萧起祸连忙当起了和事佬，“您看大娘这么着也不是办法，与其让她这么闹着还不如让她休息会儿，况且大娘这种状况已经维持许久了吧，我这有一服良药，包治百病，还请您给我们说清缘由。”

　　“你真有办法救我老婆子？”

　　“眼下您也并没有其他办法，何不相信我们一次呢？”

　　“哎，造孽啊！”

　　于是众人搬了凳子坐在了桃树下，听老人的一番哭诉，弄清了原因。

　　原来现在是厉元三年，当朝皇帝行泽昏庸无道，暴虐无度，屡起战事，一无策略，二无军粮，三无御寒之物，是以许多战士未上战场，便已倒下。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兵马不足便强行征兵，这一个村子里竟无一男丁！而老妇口中的家守便是他们唯一的儿子，去年三月被强行充军，在肆洲打仗，了无音信至今。而京都业城却夜夜升歌，荒淫奢靡。

　　肆洲战火起，业城升歌舞。

　　这业城便是那热闹处了。

　　“那我们便去业城！”萧起祸兴奋道。

　　可无玉却一动不动了，只见那老汉眼眶通红，手颤颤巍巍的剥着一个干瘪的玉米，家里没有年轻的劳力，他要一边安抚着疯魔的妻子，一边还要上地劳作以维持家庭的开销，即使是讲述着伤心的过往，手里也没有停止干活，看着让人难过。而唯一的儿子现在或许埋在某一处野草之下。

　　“这是个什么世道！”无玉义填愤膺的站起来，“我到要去会会这人间的皇帝！”

　　临走，无玉几人将身上唯一之前的东西——佩戴的玉饰，留给了老人，并承诺以后一定带上厚礼来看望他们，萧起祸留下了几副常带在身上的仙药，虽不说是包治百病，起死回生，治些凡人的疯癫之症还是绰绰有余的。

　　无玉第一次感到这种无力感，她竟然连治好阿婆的病的能力都没有，原来没了灵力是这种感觉，可人世间万万人，生来就如此，一辈子也是这么过来的。

　　他们不会腾云驾雾，他们没有法力无边，只靠着一双手熬过万千痛苦，方能走完一生。一种名为敬佩的心情从无玉心中升腾起来。

　　轩寂看出了无玉的沉默，道：“事实就是如此，祖神开天辟地时便有三六九等之分，我们得幸生为天人，故以为一切皆易，殊不知看不到的地方这样艰难。只是怜悯伤心并不是神的本能，神的本能是救赎。”

　　“对，我要救赎他们。”无玉说道。

　　一路东行，树木逐渐茂盛起来，连空气也温和起来。人户逐渐增多，茅草房开始向青砖房过渡。

　　终于一道巨大华丽的门匾出现在眼前。

　　业城到了。

　　无玉迫不及待的走进去，拉了一个买米糕的小贩问道：“你们皇帝在哪？！”

　　小贩看着来势汹汹的无玉，又听她直言不讳的话语，一时愣在当场。

　　“老板打扰了打扰了，我这妹妹脑子有点问题。”

　　萧起祸拉起无玉就往前走，“哎你拉我干嘛！哪个是你妹妹！”

　　留下小贩在风中凌乱。

　　“阿玉，不能这么问。”慕秀这样温柔的性子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思独看着无玉呆呆的笑了一下，似也是嘲笑她。

　　“玉兄，我再三提醒你，这是凡间。一、不能暴露我们的身份，会被人当傻子。二、身在凡间就要遵守凡间的规矩，你在天族也是这么直接问天帝的吗？三、我们下蔚观门时灵力已经被收走了，倘若你再如此鲁莽闯下大祸，凭拳脚功夫是斗不过数以百计的官兵的!”

　　说到后面，萧起祸的神情十分严肃，几乎是在吼她了。

　　轩寂也没有开口阻拦，似是赞成萧起祸的做法。

　　无玉听罢这一番话，开始有些生气，到后面也深以为然，不免羞愧起来，向众人拱了拱手，算是认错。

　　萧起祸见她听进去了，好歹没费这一番口舌，也不与她甩脸，过了片刻又打闹起来。

　　只轩寂看着无玉的背影，只叹她如此单纯不通人事常情，怕是经不得任何不得已的背叛与无可奈何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