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骨》玻璃枭

1、一、还巢鸟

　　杉市的夜晚格外寂静。
　　一声鸦雀悲啼划过夜空，打破这月色笼罩的小城久违的安宁。
　　黑影压低帽檐，贴着墙根，行色匆匆。

　　“柳队，今天什么好事，给我们买早饭？”
　　裴缱伸手抓了个包子叼在嘴里，又抓了个放在手上捏好。柳恙看了一眼，索性随他去，只是把豆浆往自己这边挪了挪，笑道:“手这么快？谁说是给你的了，今天有新人调过来。”
　　裴缱倒是来了劲，囫囵吞了包子瞧着柳恙:“柳队？您不会想先让他吃饱了好压榨他吧，怎么我和小周都没这待遇呢？啧啧...。”说着还朝实习警周海诚眨了眨眼，小周同志啃着包子，颇为配合地“嘤”了一声。
　　“今天不就有了么。”柳恙弯了弯唇:“吃了我的早饭一会就把前几年的卷宗收拾一下吧，新人来了有空估计要看。先告诉你们一下什么叫压榨。”
　　“...报告队长，我刚刚听到水烧开了，我怕他一个人孤单，生气了再炸了法医办公室，先撤。”裴缱又顺手拿了两个包子，作势要跑。
　　周海诚这回真想哭了。
　　“裴法医，不欢迎我一下就想跑，不太合适吧？”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清秀的男人，凤眼弯着，眼底还有两颗对称的小痣，薄荷色衬衣没有有打领带，踩着小步把两杯豆浆放在桌子上，抬起手肘轻轻碰了碰柳恙。
　　“喏，新人。”柳恙动动眼睛。
　　裴缱一脸“你俩终于结束异地了”的怪异神情，嘴角抽了抽，愣是没说出话。
　　“不认识人了赔钱？给大家介绍一下，咱们队新来的画像师，花砚。”柳恙话音还没落，周海诚就使劲拍起了手，恨不得以一己之力掀了屋顶，旁边的谭韵箫探出小白鞋踹了踹他脚踝，若无其事道:“欢迎...”到嘴边的“花老师”她觉得难听，眼睛骨碌一转，硬生生咽了下去:“欢迎砚老师！”
　　“我是花砚，从今天起就和大家一起工作了，还请各位多多指教。”花砚说完，又是阵掌声。
　　裴缱凑过来上下打量花砚，啧声称赞:“可以啊花儿，说一年来还真一年。”然后他压低声音朝他耳边道:“还觊觎我们柳队呢？话先撂这了啊。我们小柳现在全身心在工作里，晾着你不管我们局一概不负责。”
　　柳恙伸手拨他一下:“去，谁要你负责。”裴缱乐开花。
　　三人是高中同学，当时柳恙和裴缱成绩不相上下，为年级第一争得不可开交，互相不说话了还要花砚劝架。不过三人的目标都是杉市那所警校，虽然大学不同班，但情谊没变，裴柳二人也不吵了，老老实实当哥们，倒是花砚和柳恙，小偷小摸谈起了恋爱。裴缱被蒙在鼓里好久，不然还真以为他俩是感天动地社会主义兄弟情。
　　“柳队！刚刚接到报案，长福小区13号楼403发现一具女尸！”
　　柳恙挑眉，扭头看着花砚，拍了拍他肩头:“砚老师，运气不错，刚来就碰上案子。”

　　403浴室已经被封控起来，裴缱先戴上橡胶手套走了进去。
　　“老人家，您是怎么发现她出事的？”柳恙看着张梅。
　　“今天早晨我刚从我儿子那回来，他给我装了一大袋海鲜。我回来一看，说着小龙虾我也不会弄啊，就跟我老伴合计，想着楼下这小姑娘应该爱吃，给她送点，毕竟是年轻人嘛...”张梅咂了咂嘴:“结果我下来就发现这门没关，喊她也不答应，进去一看...哎，一缸水全红了，可吓人了...”
　　“然后您就报警了？”
　　“是啊...小孟是个特别好的女娃娃，家里有什么好东西都给邻居送，我跟我老伴都可喜欢她哩，真是可惜了。”张梅摇着头叹气。
　　柳恙捏着耳垂，思索了下又开口:“她平时都给谁送东西您清楚吗？”
　　“就我们这两层吧。”张梅抬头看了看。“可能还有六楼那户？不过那家人怪得很啊...好像有精神病似的，叫他也不说话。”
　　柳恙点点头，正巧裴缱走了过来:“柳队，死者身上没有别的打斗痕迹，口鼻腔前有淡红色泡沫，尸斑呈淡红色，应该是直接淹死的，但是不太可能，看不出她死前有过挣扎。我初步怀疑是服用了含有安定成分的药物，这个要回去再说。还有就是，死者的肝脏被挖出，如果单纯是为财那很奇怪，屋里没有翻动过的痕迹。为了肝脏也不至于淹死...，也不是为色，死者□□无撕裂。凶手手法很熟练，很可能是多次作案。”
　　“嗯...裴缱你先回去看尸体，周海诚谭韵箫，在4、5、6层找业主了解情况，多注意一下六楼。花砚跟我再去现场，九点物业能到，去监控室。”

　　死者叫孟月英，23岁单身独居女性，房子是父母出钱给买的，家里很整齐，但家具一看就价格不菲。客厅摆了很多盆栽绿植，朝着初升太阳长得欣欣向荣，看得出主人照料之精心——看来孟月英是一个对生活讲究、细节的人。冰箱里没什么食物，旁边一个塑料袋里装了不少零食。柳恙走进浴室，门敞着，尸体已经被抬走，一个透明架子摆得离浴缸很近，是那种如果有挣扎一定会撞到的距离，摆满了花花绿绿的玻璃瓶化妆品。看来是直接被淹死应该八九不离十。

　　“孟月英微胖，我估计一米六八一百三十斤左右，凶手是个女人的概率不大，不然没有力气把她弄到浴缸里，主卧离这里说不上近。”花砚分析。他是画像师，对人体相关的事比较敏感。
　　“也有可能她当时在洗澡？尸体上没有衣服。还有，如果特地在浴室杀人肯定是有原因的，还要淹死，凶手和她是不是有什么关于水的过节...”柳恙撑着下巴看着一汪血水，双眸也映得发红。
　　凶手确实熟练，现场清理的非常干净，没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
　　柳恙先一步去了卧室，被子是散开的，很乱。就孟月英展现出的生活方式来看，基本排除她没有叠被子的习惯这种可能，那就说明她当时在睡觉。柳恙翻着书桌上的抽屉，果然找到几瓶安眠药，他把它们都放入证物袋中，正好顺着提起的方向看到一张照片，上面是孟月英和一个女生，两人手挽着手，看起来是很亲密的朋友，柳恙翻过照片，背面有些泛黄，用蓝色圆珠笔写着“××18年7月30日，和江江在石桃瀑布。”
　　照片下是一部手机，手机壳是青蓝色，上面有柠檬图案。手机还在充电。
　　柳恙把它拔了下来，竟一次接解锁了。
　　“砚老师。”柳恙唤道。“被子没叠就体现出她是睡着的时候被拖走的，猜得不错。安眠药品种不少，孟月英睡不着估计是老毛病了。”
　　“这个照片？”花砚用手指着孟月英和“江江”的合照。
　　“18年的照片留到现在，她们是不错的朋友。”柳恙忽然想到自己手上还有孟月英的手机，他点开图库，有一栏专门命名为“我和江江”，他缓缓道:“她们现在也是朋友啊。”
　　花砚草草划过几张照片按了熄屏又打开，看到四位密码调侃:“柳队，你们杉市市局办案不会要先学会解锁手机吧？”
　　“那倒不是...。”柳恙笑道:“下意识以为是我手机，密码和我一样，四个零。我刚才粗略地看了一下，她性格确实不错，和同事们比较聊得来，还总在vx上给父母转钱，不过二老没收。”
　　花砚颔首示意，看看时间也差不多，可以去看监控了。

　　监控室平时有两个人值班，老刘白天，小林晚上。听说他们的来意，老刘马上调出当晚的监控录像。马路上人很多，但很巧，进入十三号楼的只有一个看起来二十三四岁的女性，柳恙把视频放大，那身形略微有些熟悉...。
　　“江江”！
　　花砚显然也发现了，调出孟月英手机中的照片来看，确实很像，还有一张连衣服都是一样的。
　　不对。
　　花砚又看了看画面，用手指着上面的一点月亮:“我出来的时候留意了一下13号楼的监控，是朝东的，可是却能在画面里看到四分之一个月亮，可是时间显示的是十一点零七，这是绝对不可能的，最多晚上七点半。还有，昨天是阴历五月二日，月亮不是圆的。”
　　“可是录像一周就会自动覆盖...”老刘显得有些焦灼:“而且小林给我打电话说说昨天电脑坏了，幸好他用u盘拷贝了录像...。”
　　“旧电脑在这么？”柳恙问。
　　“不在，小林说他抱走了。”
　　柳恙和花砚相视一瞧——
　　这个小林疑点不少。

　　林正为抱着重重的电脑，踽踽独行在回家的小径上。纵使一夜未睡，他仍然没有什么睡意。
　　“敢报警就杀了你。”
　　还是这句话，他揣揣不安地向后看了看，确保没有人跟着。
　　他哪里受过这种恐吓。
　　肩头上的伤口很深，手臂一动就是撕裂的疼，纱布缠绕的地方绷得难受，他怀疑已经渗出了血珠。
　　应要求，他把旧电脑放在垃圾堆上，却蓦觉脑后一阵钝痛。
　　两下...三下...。
　　风轻轻拂过他的衣角，入脑却是一片混沌、模糊。
　　但他从未觉得世界这样安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