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初夏》苏五溪

9、往事

　　25.
　　终于又剩下他们两人，叶故词抱歉的对时间说，“时谷主，刚刚多谢你没揭穿我，我只是见儿时好友太高兴了，便没否认，冒犯你的话，还请见谅。”

　　在她眼里这只是不忍拂儿时好友的意而演的一场戏，没什么特别，只是，“你不用特地向我说明，你难道不知道，这时候应该男人道歉？”

　　叶故词倒是真的不知道，是她没解释清楚，谁不对谁道歉，不都是这样的吗？

　　时间咳了咳，“咳，因为这种事，都是男人捡了便宜。”

　　见叶故词似乎还是有些疑惑，他干脆说，“你不用太明白，你只要知道，下次这种时候，你不用道歉就可以了。”

　　叶故词点点头。

　　…………

　　叶故词推开积满灰尘的门，随后两人一起走了进去，这里还是以前的样子，一张床，一张桌子，再没有其他东西，她和娘亲一起在这里住了十年。

　　和娘亲一起的回忆在脑海里涌了起来，小时的记忆都模模糊糊的，只记得几件记忆深刻的事，最后记忆定格在十一岁那年，娘亲去世的时候。

　　叶故词突然开口，“你知道吗？当年娘亲染上重病，大夫说只有城里的大夫才有可能治好她，然后我就带娘亲去不远处的灵光镇里。”

　　时间看着她，眼前仿佛看见了十岁的她，小小的一个姑娘，用木板带着她重病的母亲，即使摔倒了一次又一次，即使泪水在脸上不住的流淌，也倔强的不肯停下。

　　“可是还没到灵光镇，娘亲就坚持不住了，开始吐血。”

　　她说这些的时候没有哭，可语气里的悲伤，眼神里的绝望却是那样清晰，时间不说话，认真的听她倾述着。

　　“我记得，那个时候，有一个大约十七八岁左右的年轻男人路过，他停下来看了看我们，当时我以为娘亲有救了，我不停的磕头求他救救我娘，可他还是走了。”

　　“后来我师父就来了，他说娘的病只有解语花能救，可是他没有，他的解语花不知道被谁偷了。我和娘亲患上了一样的病，只是我的病状很轻，并不需要解语花。”

　　“师父治好了我的病，帮我埋葬了娘亲，然后带我上了山，收我为徒。”

　　时间本想上前拍拍她，或者只是说些什么，给她一些安慰。只是，听着她的讲述，他却想起来十一年前，他还是和思度一样的年龄，他奉师父的命令去雾归阁偷解语花，那时他的武功还没有这样好，被雾归阁阁主打的重伤，被追的路上，他看见一个小姑娘，身后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妇人，无助的对他磕头，求他救她的母亲，他本想救她们，只是那时自己身负重伤，身后不远处又有雾归阁阁主的追杀，若救了她们，他必死无疑，且他费尽千辛万苦偷来解语花也将功亏一篑，犹豫一番后，他还是走了。正是因为对那个女孩的愧疚，所以第二天遇到思度时，他才会救下思度。

　　时间怎么也想不到，原来那个女孩的母亲正是因为没有解语花才死去，而那个女孩就是现在在自己面前的叶故词！

　　叶故词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继续说着，“其实我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当年是那个人救了我，收我为徒，那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这些事，原本只有风隐言知道，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见到此情此景，她还是忍不住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

　　只是想这些已无意义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叶故词自嘲的笑笑，收回快要溢出眼眶的眼泪，从回忆中出来。

　　却见身后的时间神色异常，关心的问，“时谷主，你怎么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时间选择了隐瞒，强扯起微笑道，“无事。”

　　时间略顿了顿，终于还是出口问道：“你恨他吗？”

　　叶故词不知所以然，“谁？”

　　时间的声音很低，“那个没有救你们的人。”

　　那个没有救我们的人吗？恨他吗？叶故词认真的想了想，当然是不恨的，她最该恨他的时候，是他停下来看了她一眼后，又毫不犹豫的走开的时候，可是那个时候，她的心里只有绝望，还没衍生出恨这个情绪，师父就来了。

　　对她来说，那个人只是她生命中的一个过客，一个模糊到她连容貌都没有一丝印象的人，她为什么要恨他呢？他什么都没有做错，他只是选择了不救她而已啊，娘亲的死说起来和谁都没有关系。若说恨，她也只能恨自己，恨自己粗心大意没有早日发现娘亲的病，恨自己等到娘亲病重才想起带她去看病。

　　她摇摇头，“不恨。救不救人是他的选择，他既选择不救，我也没资格去恨他。况且即使他停下来了，没有解语花，我娘一样会死。只是我的归宿不一样罢了，可是谁知，对我来说，被他救下来和被我师父救下来的结果哪个会更好呢？至少我在雾归阁认识了隐言和其他不错的师兄妹。”

　　她的语气里带着遗憾，没有恨或不甘，其实她也想过，也想过，如果是那个人停下来了，或许自己会有更好的童年，而不是被师父带去雾归阁后便不管不问，被一些顽劣的师兄弟欺负，被师叔们责罚。

　　时间顿住，若是那个人手上有救你娘命的解语花呢？若是那个人现在就站在你面前呢？若是那个人还间接的害你在雾归阁门前跪了五天呢？你还能如此坦然的说出不恨吗？

　　对不起阿词，就让我瞒你一辈子吧，就让十一年前那个狠心的时间成为你漫长生命中的过客，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他是谁；而以后的时间会尽己所能的对你好，纵使现在你不爱我，可我亦不想你恨我。若你只是不爱我，那我们就还有可能；可若你在爱上我之前便恨上我的话，那我们就再无可能了吧？

　　叶故词笑了笑，“其实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不管怎么样，都已经过去了，我娘和我说过，人活着是要向前看的，我不愿活在过去。”

　　时间看着她释然的笑容，掩藏住自己的情绪，也笑了，“世间很少有人能活的像你这般透彻，你若能真的放下的话，你娘会为你开心的。”

　　只是，你真的能放下吗？

　　叶故词向上看了看，弯起唇角，“会的。娘亲，我会放下过去好好活着的，这样，你也会开心的吧？”

　　时间又和叶故词一起来到小院子里得桃花树下，小时候的小小树苗已经长的极高了。叶故词看着长满杂草的地面，突然想起来十二年前娘亲埋在树下的桃花酒，那时娘亲说，两年后就可以喝了，只是一年后，她们都走了，这桃花酒便没有出土过。如今十二年过去了，都成了陈年老酒了，不知还在不在？

　　叶故词迅速去厨房拿了一个小铲子过来，开始回忆着桃花酒埋的位置，最后凭着记忆选了一个位置便挖了起来。

　　时间疑惑的看着她，“怎么了？”

　　叶故词没有停，“之前我和我娘埋了桃花酒在这里，以后应该也不会再来了，不如趁现在，拿出来尝尝。”

　　时间拉住她的手，停止了她的动作。

　　叶故词抬头疑惑的看着他。

　　时间慢慢从她的手中拿过那小铲子，温柔的说，“我来吧。”

　　随后便挖了起来。

　　他挖的卖力，看着平时高贵的初夏谷谷主时间，像个普通农人一样在这挖土，叶故词忍不住笑了起来。

　　低头挖土的时间问道，“笑什么？”

　　叶故词摇摇头，“没什么。你快挖吧。”

　　在时间的不屑努力下，终于挖出了两坛桃花酒。

　　叶故词高兴的拿过其中一坛，把另一坛递给他，便就着坛子喝了一大口。

　　清冽的桃花香气灌入口鼻，桃花酒微醺，并不像普通的酒那样刺激，桃花的香气也并没有因为漫长的时间而消散，十二年的桃花酒，很是可口。

　　时间也抿了一口，果然美味，看向叶故词的时候，却发现她已经喝了好几口，还是大口大口的灌的，领口都有些湿了。

　　时间拉住叶故词还要继续灌酒的手，迟疑着问，“阿词，你此前，可喝过酒？”

　　叶故词感觉脑子迷迷糊糊的，有些不清醒，却还是听到了他的问题，迷茫的摇着头说，“没有。”

　　糟了！这样喝，怕是要醉了。

　　“阿词，别喝了小心醉了。”

　　只是为时已晚，叶故词已经醉了。只觉得这酒分外好喝，喝了便不愿再停下来。

　　见他不喝，叶故词不满道：“你怎么不喝，是我娘亲酿的酒不好喝吗？”

　　时间要把她手上的酒拿下来，“阿词，你醉了。”

　　只是叶故词躲避着，怎么也不肯让他把酒夺下，身体因为醉酒也站立不稳，歪歪扭扭着，向时间倒了过去。

　　时间正在抢她手上的酒，一时不慎，两人同时向草地上倒去，时间下意识用双手护住叶故词，叶故词完好无损的倒在了他怀里。

　　只是叶故词却不肯起来，“我娘亲的酒这么好喝，你怎么不喝？”叶故词拿起自己的酒坛，“你不喝，我喂你喝。”

　　一口酒下去，便对着时间的唇凑了过去。

　　甜香的桃花酒从叶故词的口中慢慢的渡到时间的口中，时间起初愣住了，不受控制的配合着叶故词的动作将桃花酒吞进咽喉。

　　口中满满都是桃花的香气，迷人的让他想不住的汲取。

　　待到叶故词将口中的酒都渡给他后，时间却不舍放她走了，一只手按着她的后脑勺，将她按向他，不让她起身，不住的吮吸着。

　　叶故词感觉极不舒服，奋力挣扎着要推开他。

　　时间终于慢慢放开了她。

　　叶故词的脸和耳朵都红彤彤的，看着他问，“好喝吗？”

　　时间伸出舌头添添自己的唇角，嘴角微勾道，“好喝。”

　　叶故词笑了，“我就说，娘亲的酒怎么会不好喝？”

　　随后便倒在他怀里昏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