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昨朝》烦人壹只

62、静之卷 第十三章 计进前（一）

　　当夜，武宝珍在闺房之内备上一桌酒席，宴请了冷纹羽。
　　边静其实很犹豫，因为酒席布置的位置，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的闺房。又是入夜。
　　边静用冷纹羽的“常识”嗅出了这里面的猫腻。
　　身家显赫，这种事儿冷纹羽倒是遇到过不少。
　　汇仙楼和庆分号的钱掌柜就曾经借故把钱多多丢给冷纹羽，将两人关在一个房间内过夜。
　　让冷纹羽好一个尴尬。
　　幸好钱多多性子刚烈直率，发觉不对之后，举起绣墩砸开了上了锁的房门后破门而出，指着自己亲爹的鼻子一通怒骂。那件事才不了了之。
　　武宝珍此番邀约的目的，不出意料，是同当时的钱掌柜如出一辙。
　　不过棘手的是，钱多多是被迫的，武宝珍是主动的。
　　冷纹羽就是宇文蓉的事情，钱多多知晓，而武宝珍不明了。
　　若是直接拒绝，恐怕又会伤了一个女儿家的自尊心。
　　正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武宝珍派来的丫鬟乐儿可机灵的很，恐怕她早已知晓自己家小姐的用意，于是对着边静一再强调，说是大小姐有了寻人的消息，着急与冷家大当家商量。
　　寻人的消息，看似是武全武福的事情。但边静明白，武宝珍是不会用这种冷纹羽肯定知晓的事情作为邀约的借口的。
　　所以，肯定是关于易凡一。
　　这才是边静最迫切想要知道的。
　　武宝珍懂得，这是个实打实的鱼饵，只要甩杆，目标定会咬钩。而事实上，她也想对了。
　　乐儿在前头推开了武宝珍的房门，站在门口回头对着踌躇的边静笑。
　　“冷公子，请吧。”
　　上前连推带拽地把边静弄到了房间里，自己却笑眯眯地转身退出去，走前还谨慎地合好了门。
　　边静拦不住人，只好硬着头皮站在原地，想想自己现在男不男女不女的身份，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尴尬。眼神像无头苍蝇一样飘来飘去，不知道该落在哪里。
　　索性闭上了双眼，又背身朝向大门，意在若是有任何不妥之处，可以随时推门而出。
　　眼睛是闭上了，可是鼻子闭不上。
　　虽说自己现在是女儿身，但是女儿家闺房之内那种特有的幽幽清香还是忍不住让边静觉得好闻，仿佛吸进再多也不觉得腻人。
　　晃神之间，竟然觉得飘飘然起来。

　　武宝珍在里间屏风后听见自己的屋门响了，知道是冷纹羽来了，可是等了几分钟却没见有人绕过屏风走进来。
　　忍不住好奇，就自己迈了出来，瞧个究竟。
　　结果看见紧贴着大门，朝外笔直地站着冷纹羽，一点儿也不像是客人，倒似一个受罚面壁的顽童。
　　心里扑哧一下笑了出来，心想这厮竟然还有如此可爱的一面。
　　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唤道：“冷大当家竟然来了，怎么不进屋来呢？”
　　边静正晃神呢，心里咯噔一下，有点儿心虚，连忙回答：“啊，武大小姐，男女授受不亲，姑娘家的闺房可不该是我这等浊人随便窥视的。”
　　武宝珍见他根本没有想要回头的意思，心中忽然有点儿不悦，道：“你既然人都进来了，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还讲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空道理呢？”
　　边静汗颜。
　　“宝珍姑娘教训的是……冷某应邀到此，也只是想知道宝珍姑娘寻人的消息，还望姑娘如实相告，冷某也好早点离身，以避闲人之语。”
　　“你……”武宝珍见冷纹羽如此顽固不开窍，忍不住赌气道，“好，我告诉你，武全武福找到了，可惜死了，是被‘七无’的人给杀害了。就是这样，你现在可以走了。”
　　边静脸上尴尬，知道自己还是伤了人家姑娘的自尊心。心想这样确实有失礼节，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过身来。
　　一个薄粉轻扫就楚楚动人俏美人跳入自己的眼帘。
　　桃红香腮，轻纱罗裙。
　　虽说两人天天见面，可武宝珍脱下短打扮女儿红妆的样子，边静还是第一次见。
　　少了一些娇蛮，多了一抹妩媚。让边静忍不住心悸。
　　掩了掩脸上的尴尬，轻咳一声，边静道：“宝珍姑娘这是笑话冷某呢。姑娘肯定知道，冷家眼线会更早一步把武全武福的消息传给冷某。姑娘之所以这么说，看来是冷某刚刚得罪了宝珍姑娘，冷某在此向姑娘道歉。”
　　武宝珍娇嗔一句：“知道就好。”
　　而后稍稍侧身，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边静知道武宝珍这是要将自己迎进去。可是自己不能进。
　　虽然自己是女儿身，可此时的身份却是堂堂男儿。以男儿身份进入未出阁姑娘的闺房，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的。闲言传出去，自己是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的。
　　冷纹羽是女儿家，又如何能娶妻？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边静心中一急，想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但求脱身。
　　反身咚地推开了房门。
　　“看今晚月色不错，不知宝珍姑娘有没有心情与冷某月下对饮？”
　　男子身份进到姑娘家闺房深处，插上门，就真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不得不谈却万万不能进，相较之下，庭院倒是轻松得多。虽然也是男女独处，庭院相对开阔，比起闺房自然是适宜得多。
　　冷纹羽打的什么算盘，武宝珍一目了然。而武宝珍心里也有一个小算盘正拨得噼啪作响。
　　武宝珍暗自笑笑。
　　“好啊，就这么办吧。”
　　边静怎知武宝珍心里想的什么？此时此刻也只是单纯地以为自己已经成功脱身。
　　两人捡了几个精致的小菜，将酒席就搬到了庭院中的石桌之上。
　　就着深秋的朦朦月色，小酌两杯，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但是边静并没有这么好的闲情雅致，她急于想知道易凡一的下落。
　　酒不过肠，就迫不及待地开口问了起来。
　　武宝珍嗔怪她是个没情调的人，但也憋不住话，如实说道：“不是好消息。”
　　边静心头一惊！莫非凡一是出了什么意外不成？
　　“到底如何？”
　　武宝珍一边观察着边静的脸色，一边小心翼翼说：“消息断了，人……没找到。”
　　武宝珍满以为边静会发作，却没想到她听了这话，只是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虽然脸上写满了失望，但是却很轻松。
　　武宝珍不解。
　　“你……不生气？”
　　“什么？”
　　“我以为你，你会责怪我没办好事情……”
　　边静愣了一下，才明白武宝珍的用意。
　　“啊……原来……今晚这桌宴席是为了谢罪？”
　　“啊？……嗯，算是吧……”面对边静的恍悟，武宝珍明显显得底气不足。
　　边静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原来是这样……”
　　随后整个人都显得轻松了许多。
　　“其实，这话可能会让宝珍姑娘不快……”边静顿了顿，才说，“其实先前冷某拜托宝珍姑娘寻人时，便没有抱有一下子就能找到的想法。”
　　“那你让我找什么？”武宝珍改不了的就是心直口快。
　　“说来惭愧，冷某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若能寻到那是最好，若是寻不到……毕竟如大海捞针，心想其实没有消息也是好消息。”
　　边静的话让武宝珍觉得很是拗口，于是边静又补充道：“有时候，坏消息比好消息传得远……所以，至少知道那人是平安的。”
　　“尽管不知道对方身在何处……你只要知道他平安无事就安心了吗？”
　　边静默默点头。武宝珍心中一颤，心中忍不住开始猜测那人到底是什么身份，竟然能让面前这个人如此牵肠挂肚？
　　人在情之所至之时，会对对方产生极大的占有欲，父母对孩子的溺爱也好、情人对另一半的依恋也罢，都是极力想要控制并拥有对方的一切。而当这种感情升华到一定的境界时，就变成了奉献——将自己的一切献给对方，只要知道对方健康、幸福，自己也能获得继续活下去的无穷动力。
　　武宝珍不知道这个叫易凡一的人到底是谁，但她此时已经完全明了了这个人在冷纹羽心目中无可替代的地位。心中顿时生出一种叫做羡慕的情感。
　　“……关于‘七无’……”
　　“什么？”
　　武宝珍一时失神，没注意听边静的话。
　　“冷某的意思是想劝说宝珍姑娘，以现在扬武镖局的形势，关于‘七无’……”
　　“啊，我明白的。”
　　武宝珍打断了边静的话。
　　“我知道冷大当家的意思。镖局的情形不容乐观，虽然抓住了杀父弑兄的仇人的尾巴，但没有实力与对方硬碰硬，我懂。”
　　武宝珍生性好胜，此时她却能为了镖局的利益忍耐如此仇恨耻辱，边静也深深体会到了她一天天在迈向成熟。
　　“只是，我绝不能就此善罢甘休！”武宝珍咬牙说。
　　“宝珍姑娘的意思是……”
　　“至少我要弄明白，我三哥到底是因为何事而葬送了身家性命！”
　　边静点点头。
　　“宝珍姑娘说的是，如果有冷某能派上用场的地方，敬请宝珍姑娘开口，冷某定当全力以赴。”
　　“此话当真？”
　　武宝珍此时闪着一对出乎意料的明眸盯着边静，让她有些诧异，心想自己方才似乎没说什么特别让她抱有期待的话啊……
　　犹犹豫豫地点了点头。
　　“……啊，嗯。”
　　“太好了！”武宝珍欢呼，“那么，你可以在镖局再停留一段时间吗？！”
　　“这……”
　　这个出于意料的要求让边静着实有些为难了。
　　因为这个身体的父亲——宇文仁，已经不止一次两次的给她写信，让她速速抽身，返回和庆城。
　　一次又一次的催促后，边静已经明显从信笺中看出了宇文仁的怒意。
　　这个身体原本的主人——宇文蓉，依照她孝顺的个性，也早该做动身的打算了。而扮演好宇文蓉，是边静穿越到这个世界后，给自己下的两个死命令之一。另一个，就是找到易凡一，回到现实生活中。
　　边静很是犹豫。
　　“……这个……”
　　武宝珍当然看出了边静的踌躇，于是更进一步恳求道：“只要留到弄明白事情真相就好！”
　　边静最不擅长的，就是拒绝别人。
　　刚鼓起勇气想要拒绝，抬头对上武宝珍那对期待和乞求流动的眸子，又立马像泄了气的气球，犹豫不决起来。
　　武宝珍吃定她心软，又忙说：“不若这样好了！”
　　“十日！给我十日时间！倘若到时仍然无法探清真相，你欲去欲留，我绝不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