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n》苦鲸

1、玫瑰少年

　　“小容啊，咱班在二楼，拐角第一间就是。”

　　“好的主任，知道了。”

　　“高三转学的确实少见，不过你放心，我看过你的成绩，能跟上的，不要受新环境影响。”

　　“嗯”

　　“咱们啊是百年老校，文化底蕴这块是相当厚的，你看这校内环境还成吧，风景也不错。”苟主任掬着笑，继续说：“你班上同学虽然成绩不怎样，但都挺友好的，不用担心交不到朋友。有什么不习惯的一定要及时说，你成绩好，平时多辅导辅导同学，毕竟以后一个班嘛，要一起生活的，互相帮助，共同进步嘛。觉得压力大的时候，不要一个人扛，我们是有心理老师的，有什么要说，别憋在心里，另外啊……”

　　“主任！”容寂及时打断了对方。“我能上去了吗？有点尿急。”

　　“哦哦！去吧。”

　　苟主任话音刚落，容寂已经循着楼梯往上，瞬间没了影。

　　“啧，年轻就是好啊。”狗主任背着手走了几步，又回头，冲楼道上喊了声：“小容啊，厕所在一楼！”

　　容寂在各个楼层兜了几圈，临近响铃时，才进了新教室。

　　他径直去了最角落的位置。

　　靠墙课桌的桌面上，散着几团发黄的纸团，还有两摊不知名液体，干了的部分附着着一些倒胃口的黑色颗粒，好在没什么难闻的气味。容寂只好坐在了紧挨着它的靠外的座位上。

　　容寂望向窗外，远远可以看见一丛玫瑰，掩在办公楼后方的两棵榕树之间，周遭爬满孩童高的野藤蔓，十分隐蔽。

　　他现在只觉得烦躁，那种明目张胆，又带着观赏意味的好奇目光，从他刚迈入教室起，一直持续到现在，这种被众人打量的处境，甚至让他生出了种坐立不安感，久了就成了愤怒，却又无处发泄。

　　“来了新同学是么？自我介绍一下吧。”李桂莲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在讲台上了。

　　容寂偏过头，有点不耐烦地站了起来：“容寂，转学来的。”

　　“……”

　　“我能坐下了吗？”

　　“哟呵，cool啊！”

　　“来了个有个性的帅逼。”

　　“为你鼓掌！”

　　教室一群人开始噼里啪啦起哄议论，容寂更烦了，这里的人怕是有病。

　　“都安静！一个个的像什么样子！”李桂梅的声音很尖锐，但先前的鸟也只安静了一半不到。

　　“容寂，坐下吧。”李桂梅对立在角落里满脸阴沉的人说。“你们一个个的事比屁还多，瞎起什么哄，也不看看人家容寂，成绩甩你们十条街！”

　　“哟，学霸啊！”

　　“学霸怎么来我们这个破地方了。”

　　又来了，这个女老师是猴子派来坑我的吧！容寂想着。

　　容寂都盯着窗外那丛野玫瑰看盯了一节课，后来看累了，索性趴桌睡了，最不可思议的是，老师竟然不管？！

　　“同学，容同学？”

　　容寂皱了下眉，他被吵醒了。一开眼，就见一女生的脸离在自己跟前。

　　容寂瞬间弹了起来，往后拉着距离，腰背挺得笔直。

　　女生显然被他这一反应弄得有点尴尬，但还是说道：“同学，到前边去坐吧，这里看得也不清。”

　　“不用，我视力很好。”

　　“那也不能坐这啊……”

　　“理由？”

　　“……”

　　容寂见对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继续问：“我旁边这张桌子的桌面怎么这么脏，我刚看了下抽屉，里面是有书的，这里是有人坐的吧。是因为我的同桌比较邋遢，所以你建议我换个座？”

　　“哪里止。”女生情绪瞬间激动起来：“他啊，是个娘娘腔！”

　　“娘娘腔？”

　　“嗯嗯！说话做事都跟个女的似的，扭扭捏捏，柔柔弱弱的，反正贼恶心。”

　　“………”

　　“而且啊……”女生瞟了一眼容寂的神情，继续说：“我感觉他有点毛病。”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最开始的时候，他一直捧着一个塑料瓶，里面也就半瓶水，天天捧着，里面的水发臭了，他还捧着。后来，老师也看不过去了，把他叫办公室里，让他把瓶子扔了，但他不肯啊，老师也就什么办法，毕竟不是什么违法乱纪的行为。但老师好说话，我们可不好说话，再说天天有人捧着个肮脏的臭东西进教室，一大股味，任谁受得了。”

　　容寂面无表情地听着。

　　“于是，就有几个男生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把那臭瓶子扔了。可谁知道，他回来发现瓶子不见了，就疯了一样，在那里狂叫，“啊啊啊”的，还一直逼问谁干的谁干的，全身发抖，眼珠子都要蹦出来了，我看了都怕。那之后他有一个星期没来学校，也没请假，又找不到人，都快把学校领导急疯了，最后还报了警，第二天自己又回来了，总之就是，全校上下没一个不讨厌他的。”

　　“真是这样？”

　　女生见对方有点动摇了，想乘胜追击，她稍稍靠近容寂，小声说：“我听那帮男生说啊，他还是个gay！其实一看他那样子就知道是，他们还看见他跟两个男的在学校对街的酒吧亲嘴，啧啧，而且她妈妈也是出来卖的，现在也进去了，八成是被扫黄的抓的，果然是一家的！”

　　“你让一下，我上个厕所！”

　　容寂黑着脸出去了。原本他对这个长相不错的女生挺有好感的，但现在他发现，她坏就坏在长了张嘴。

　　容寂非但没对他的同桌感到厌恶，相反，他十分好奇。

　　“这边签个名就好，钥匙你管宿管要，进门就能看到。

　　“好。”

　　“你的宿舍在六楼楼梯间，小是小了点，但也只有两个人住而已，足够了。”

　　“知道了，谢谢叔叔。”

　　容寂拖着老妈寄来的行李，不，前养母寄来的行李，气喘吁吁地爬到了六楼。

　　他没想到这么沉，这是把所有我的东西不管有用没用全寄来了吗，退养得真可谓是干净利落啊。他无奈的笑了笑。

　　容寂莽撞的开了门，一时间也没问里面有没有人，推开的那一刻，他是真后悔了。

　　“你谁？！”

　　解意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闯入者吓到了，也恨自己没有锁门的习惯，毕竟以前这也只有他一个人住，更加不会有人来他的宿舍，还是不打招呼进闯进来的，而且，他正在换衣服……

　　“抱歉，忘、敲门了。”

　　这是容寂一生都少有的窘状，好死不死，还恰好赶在别人没穿衣服的时候进来，虽然都是男的，但总归还是不怎么礼貌。

　　“啊，你在换衣服啊……”我为什么要说这个，这时候不应该闭起你的狗眼，滚出门吗？

　　容寂尴尬的摸着头出去了，出来后他又想：我干嘛要出来，两个大男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光着腚遛鸟都很正常吧，这样是不是显得我太那什么了？

　　因为不礼貌。

　　怎么就不礼貌了，两男的……靠！容寂又奚奚索索开了门。

　　对方衣服刚穿到一半，容寂视线刚往上移，就对上了解意惊愕的眼神。

　　“砰！”容寂狠狠把门关上了，干！我像是有那个大病！

　　“我是你的新室友，叫容寂。”半小时后，容寂对着那个双腿跌交叠，坐在床边的，衣衫整齐的少年说。

　　“你、你好，我是解意。”

　　两人似乎都没从刚才那股尴尬劲里缓过来。

　　解意的声音很轻，头垂得很低，容寂甚至听不清他说了什么。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试图热一下氛围，但对方总是一两个字就敷衍了去，甚至不回答，回答了也听不清。

　　革命的道路不会一帆风顺，容寂选手，加油！

　　“那你家在哪？”

　　“本地人。”

　　“家里有什么兄弟姐妹吗？”

　　“没有。”

　　“你父母是做什么的？”

　　“……”

　　“哦啊啊不好意思。”容寂打着哈哈，“不早了，睡吧。”

　　革命失败了，容寂选手英勇牺牲了。

　　容寂埋在被子里，想起中午时候一个笔记本从他旁边桌子里掉了出来，封面上端端正正写着“解意”两个字，他又回想起那个女生的话，越发觉得荒唐。对面的人正缩在床的一角，安安静静地睡觉，对方不管动作还是语气，都乖得像只猫。

　　凌晨五点半，容寂醒了，偏过头，发现对面的床收拾得干干净净，人已经走了。

　　他也抓紧收拾，冲了把脸，准备上教室。他算不上传统意义上的学霸，一大早去教室不是为了学习，仅仅只是喜欢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教室，他可以一个人坐着，等日出，等第一缕阳光照射进来，每当到了这时候，他才会捡起笔，照他的话来说，这叫仪式感。

　　等他来到教室门口时，发现灯是亮的，心情一下淡了下来。

　　进去后发现，有一道瘦弱的人影在他旁边的位置上闪动，他走了过去。

　　“解意？早啊！”容寂笑着说。

　　解意像受到了惊吓似的回了头，见是容寂，表情才逐渐放松下来。

　　“早、早。”

　　“你在干什么啊？”

　　“擦洗、桌子……”解意手里攥着一块小方布，头一直低着。

　　容寂扫了一眼对方的桌面，突然明白这些脏东西是怎么来的。

　　“需要帮忙吗，用清水洗不干净的，这个得用除渍剂喷了之后才行。”说着就这么走了过去，也没等对方答话，伸手就想接过对方的湿布。

　　“不用！！！”

　　解意像是遭了巨骇，急忙往后躲，身体随即撞上了背后的桌椅，差点摔了下去。

　　容寂见对方反应如此激烈，一时有点不知所措。他觉得对方要么是单纯的不喜欢别人靠近，要么就是讨厌自己，于是他下意识的往后挪着脚步。

　　“不好意思，你要是介意，我不靠近就是了。”

　　解意轻轻喘着气，竭力调整着：“没，是我的问题。”

　　容寂安静站在一边，看着对方一声不吭的擦拭着桌子，他擦的极为认真。等到对方清理干净后，太阳已经出来，人也陆陆续续来了教室。

　　他小心翼翼的坐回自己的位置，就怕对方又因为自己的接近而反应过激，他甚至都不敢把屁股坐严实，许久，见对方一直没什么反应，他才逐渐放下心。

　　解意望着窗外，薄雾散在了红尘里，藏匿了行踪，无人得知它的下落。

　　他看着那丛野玫瑰，此刻正开得红艳，只是不知道能开多久，有一星期吗，没有吧，上次只开了三天，就被人摘走了，这次会也会被摘走吧，谁让它叫其他人发现了呢。

　　容寂发现，一整天下来，解意没说过一句话，甚至连座位都没出过，一直望着窗外，他知道他在看什么，是那丛野玫瑰。

　　经过后开一个多月的相处，他认为解意只是太温顺了，温顺得像只宠物，当然，仅限熟了之后。

　　他不是什么娘娘腔。

　　“解意，你再不快点就没饭了！”

　　“你等等，我走不快。”

　　“走不快用跑的啊，快点快点。”容寂端着碗，冲远远落下一截的人喊。

　　他笑着，真想直接扛对方走，领着只宠物，还真是有点耽误事儿。

　　两人风风火火地来了饭堂，得，终究是小瞧了敌方的战斗力，俨然已是曾经苍海难为水，因为山海都他妈成人了！

　　“还打饭么？”解意忍着笑问，显然不觉得自己是事件罪魁祸首。

　　“打！能不打吗，家伙都抄好了，能临阵脱逃吗！”容寂接过解意的碗，“你到那边的小角落坐着，没人。”

　　“嗯。”

　　人真的太多了，容寂排了近20分钟，都没轮到。他时不时往某个角落看，见解意一直乖乖坐着，他放了心。但心终归像是被某条线牵着，一直得不到释放。

　　解意不喜欢人多的地方，甚至可以说是害怕。他在角落坐了很久了，他的视线扫不到容寂的身影，随之的不安感逐渐漫了上来。

　　容寂好不容易打完饭，满心欢喜地跑向了解意待着的小角落，开始的时候他看不见解意的身影，但也只觉得是人群挡住了他，可随着距离的减小，他意识到，解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