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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原来你都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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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叶云甫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只是他更懂得收敛。
夜幕很快降临,叶云甫一边从楼梯上下来一边穿着衣服,阮明柔翻着杂志问:“去哪儿?”
“出去吃饭吧。”他顺手拿起鞋柜上的钥匙:“快点儿。”
“为什么不在家吃?”阮明柔说:“我不想出去。”
叶云甫穿好鞋,讪笑一下:“我不想被当做实验的白老鼠。”
阮明柔的脸刷一下红了。自小她没有做过像样的饭菜。记得很小的时候吃的是奶奶用老虎早上的开水泡的荞麦面糊糊,一勺一勺将她喂养大,再大一点,吃的就是和家里人一样的东西了。地瓜、土豆、萝卜。偶尔吃一顿没有什么油水的馄饨都像是在过大年。妈妈嫁给赵金宝以后她吃的东西仍然没有什么改变,有时候只是带两个冷硬的饼去学校作为一天的伙食。看着弟弟吃红烧肉的时候她也馋,但是只是默默地拿着萝卜饭到一边去吃。
走出N市以后,一个人的生活更加没有什么讲究,食堂有什么就吃什么,回家就是一些速冻的水饺或者泡方便面。说起做饭,她真的是不会。她猜想叶云甫也不会做饭,否则为什么要忍受那么久她做的晚饭?
那么久了,她也还是只学会了用电饭煲做银耳汤,还有就是煮咖啡。这是每天早晨必须的。
阮明柔磨磨蹭蹭穿了鞋子跟在后面。
叶云甫注意到她穿了一件白色的连帽衫,一条灰色的运动裤,脚底下蹬着的居然是一双球鞋。她双手插在袋子里,脸上很是素净,一点脂粉气也没有,头发用一个黑色的橡皮圈随便扎在脑后。看上去像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学生。
“上周叔叔来找你,你们在天台说了那么久的话,在说什么?”叶云甫没有和阮明柔绕圈子,直接问道。
阮明柔打了个哈欠:“没什么,就是关于张仲宇的事。”
“不是我说你,你是不是太心急了?”叶云甫皱眉,“你会引火烧身的。”
“他可是涉嫌帮叶兆坤盗取国家财物。你以为叶兆坤的分公司忽然这么有钱了?我看了的,他们的注册资本不过是国营圣荷的十分之一还不到,那么轻易就把圣荷收购了。你不觉得怪异吗?我只是把这个疑点说出去而已。”
“何局长跟叔叔是多年的宿敌,只怕他不会轻易罢手,叔叔急于脱身,找了张仲宇这个替罪羊。虽然明眼人都知道张仲宇没有那么大的权利操控公司的大笔账目,但是没有确凿证据,估计检方最多要叔叔罚款了事。”叶云甫不是不知道,“叔叔是来警告你的吗?”
阮明柔点点头:“对。”她一脸的无所谓。
叶云甫摇了摇头:“你啊,还是小心自己吧,自己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参合这个事情。他是我叔叔,就让我来解决,好吗?”
“我怕你下不去这个手。”阮明柔把窗子放下去一点,窗外的风便呼呼地吹了进来,“你说过的,他毕竟是你的亲叔叔。我来帮你做决定,不是很好吗?”
“我只是觉得时机没有成熟,要不然这次叶兆坤不会那么轻易脱身。”叶云甫看她,“明柔,你是不是真的……”
阮明柔觉得他欲言又止,心里不是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于是她微笑说:“我很早以前就说,我的生活是偷来的,每过一天都是上帝的赏赐。叶云甫,人活着真辛苦,要不停地假装,假装我是我,假装快乐,假装强悍,假装幸福……”
叶云甫缓缓将车停在路边,夜风把她的长发吹乱,胡乱地贴在腮边,可是她还是一动不动维持着那个姿势,叶云甫看得心里一阵阵酸痛,他伸手拂去粘在她脸颊上的发丝:“你已经重生了。像一只□□的凤凰。忘掉过去吧。”
“只怕叶云辉不会那么容易放过我,就像我不会那么轻易放掉叶兆坤一样。”她轻声喟叹。
叶云甫的语气艰涩,他虽然早知道原因,可是他怎么也不能相信,阮明柔看上去只是执着,虽然有些势利的狡诈,但是只有他能看见她貌似坚强的铜墙铁壁之后那颗脆弱的心。她用自信掩饰自己的自卑,用讽刺掩饰自己的失意。夜深人静的时候,也只有他能发现她彻夜失眠以后的伤。
他从扶手箱里拿出一个小小的口琴递给她:“收好了,别再扔了。”
阮明柔惊讶地接过来,手指几乎是颤抖的,那一只锈迹斑斑的口琴,怎么会在他手里?她疑惑地看着他。
“你吹口琴真的很难听。”叶云甫故作轻松,“你以后别深更半夜在阳台上吹了。”
原来他都听见了!阮明柔心虚地低下头,十指不停地抚摸着这个口琴。
“其实我捡到的时候已经摔坏了,辗转拖了人到N市去寻找这家天籁口琴厂,想买个一样的。可是那个厂早就没了。后来好容易找到一个乐器厂,修好了你这个口琴。”叶云甫不停的说话,想缓解这尴尬的气氛。
阮明柔的唇却执拗地贴了过来,那么柔软,带着香甜的气息。他舍不得放开,索性将她搂在怀里,一只手按住了她的后脑勺,拼命汲取她嘴里的香气。
好久,两人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对方,阮明柔带着羞涩地微笑:“这是妈妈给我的生日礼物。虽然不值钱,可是我珍藏了好久。”
“那位什么那晚要扔掉它?”
阮明柔喃喃地,宝贝似的将口琴捧在怀里:“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她试探地问,“那天是你叫叶兆坤来把叶云辉带走的,是你故意毁了那张照片,是你帮我把叶青劝走的。叶云甫,你早就知道对不对?”
叶云甫摸了摸她的头:“傻瓜。”他的语气充满了爱怜。
“我不懂,我不懂啊……”阮明柔摇着头,“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叶云甫胸有成竹:“你认为我会娶一个自己一点情况也掌握不住的女人吗?”他忽然觉得累,靠在椅背上,车子停在路边的绿化带边上,过路的行人三三两两从身边走过,有的会好奇地朝车子里张望。叶云甫关掉了车子里的小灯,顿时,暗了许多,萤火虫一般的路灯起不了什么作用。
阮明柔暗暗点点头,也对,这才像是叶云甫:“那我真的不明白了,为什么你要忍气吞声,受叶兆坤的掣肘呢?这可不像你。”
“我还没有把握。”他只说了六个字,却让阮明柔明白了一切。他只是想韬光养晦而已。这么说,自己的任性,破坏了他的步调。她有些尴尬起来。
“不过这样也好,事情迟早要有个交代。”叶云甫说的话让她不明白。可是阮明柔知道,她不需要明白那么多,很多事情自然而然就会浮出水面,如果一辈子不明白,反而说不定是一种幸运。
“明柔,答应我,以后不要再插手公司的账目了。”叶云甫捏着她的手,两眼里竟是深沉的痛。
“我想帮你……”
“嘘……”他按住了她的唇,“帮你自己。”他说,“叶云辉一直在找机会。据我所知,你应该还有一个弟弟,大火之后一直下落不明。叶云辉要是找到了他,后果可想而知。”叶云甫顿了顿:“你知道云辉喜欢的女人,已经怀孕了四个多月了,因为云辉的离开,无法照顾好自己,最后落得一尸两命。当然这不能完全怪你,但是明柔,叶云辉不会这么想,要是没有那场大火,他也不会和她分开,那个女人也不会死。所以,照顾好自己。我不想和叶云辉一样。”
阮明柔忽然想起那天在工地上遇见的赵长福,还有在公司门外看见那仿若赵长福的清洁工人,背脊上忽然冷一阵热一阵,她心有余悸,惶惶不安。气氛顿时沉静了下来,阮明柔的掌心里攥着那支口琴,红色的漆面斑斑驳驳,上面绘着的画,隐隐约约还看得出是一只凤凰,她自以为自己是聪明人,点滴算计,步步为营,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一点一滴早就被身边这个男人尽收眼底。
她不禁问自己,那做人上人的目标哪里去了?以前想铲除掉叶兆坤,为的是自己把持叶氏的财务,可是什么时候起,她的脑子里完全想的不是这个了?她想帮助叶云甫,帮助他铲除掉他的绊脚石,即使自己朝不保夕,即使自己危机重重,她也不愿意看见他皱眉为难的样子。偶尔,她能看到叶云甫对着那帮“遗老”无计可施,紧皱着眉头的样子,她多么想走过去抚平他的眉心,可是她不敢,她像个躲在地洞里见不得光的老鼠。
这是多么的可笑,怎么能光明正大呢?就连身份都是偷来的,她本来就是一只见不得光的老鼠,怎么还有资格站在阳光下,与他并驾齐驱,去接受他的关怀?
这一刻,阮明柔开始暗暗后悔,为什么要放那把火。可是她又不后悔,要是没有那把火,或许,自己一辈子也不会遇见叶云甫,更不会有机会偷得时间假装幸福地在他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