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梧桐》安妮xin

2、第二章

　　我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隐约听见内堂传来琴声，大概是晚场开始了。
　　红玉正拿着帕子给我擦拭，见我睁了眼，道：“醒了？那我可算放心了，你这腿伤得太重，方才睡着时，想着替你上个药，谁想我一碰，你就动个不停。诺，那药收在那柜里，你自己拿来抹吧。”
　　“谢谢阿姐啦。”我撑起身子，腿一抽一抽地疼，挪也挪不得。
　　“算了，你且歇着吧，我给你拿来。”红玉说着，递给我一只白瓷小药瓶，“这还是阮湘湘屋子里的，你估计认得。他们收拾东西的时候，我给你偷偷留了几个小物件，都放在柜上。你同她……”
　　红玉顿了顿，别过头：“你同她玩得好，权当留个念想，不过你可收好，被看见了又要生事。”
　　我没说话，摸着这只白瓷小瓶，上面刻着一个红色的“阮”字，小小的，烫得我手心疼。
　　“旁的什么金翠珠钗之类，都被徐玉娘收了去吧？”
　　红玉冷笑道：“可不是，她徐玉娘总归脸大的，倒真不怕半夜撞见鬼。诶，也得亏这些个物件不值钱，不然什么东西能逃过她的钱袋子。”
　　“不会总叫她这么惬意的。”我笑笑，“吃了什么，总要叫她吐出来的。”
　　“你可别胡来……”红玉皱起眉，“你自小在这里长大，有的道理，自是不用我教你，你明白的。”
　　“阿姐不比你小，也不想再平生什么波折了，安安稳稳的，一辈子就这样罢。”
　　我仰起头，看向红玉，“这是阿姐想要的吗？”
　　红玉只比我大五岁，自小跟着我一起长大。
　　“我娘还在的时候，姐姐也是这样想的吗？”
　　红玉是在我娘的照看下长大的，我娘死的时候，她十一岁。
　　我看见红玉轻轻叹了口气，眉目淡平：“至少现在是。晚晚，我是亲眼见着宁姨倒在我面前的。她那时在笑，我从没见过宁姨那么高兴，她告诉我，她要解脱了。”
　　“你怕了吗？”
　　“你觉得呢？”红玉弯了弯眼，“我羡慕宁姨，可是我更羡慕我这条命。”
　　“我是不是跟你说过，晚晚？我的命，只有我自己宝贵。”
　　“说过。”我点点头，“但是太苦了，阿姐。我不敢想，太苦了，熬不住的。”
　　“不去想，不要念，就不会盼。”红玉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风一卷就要飞走了，“晚晚，你跟宁姨真像，这样很好。”
　　“那阿姐，你还要我叫你阿姐么？”
　　红玉反问道：“不然呢？”
　　“那阿姐，你不可以忘了。”我一字一顿，咬得极轻，“你是梁明玉，我是宁晚舟。 ”
　　这是我娘给我和阿姐取的闺名，晚晚和红玉，是徐玉娘改的。
　　“我一直记着呢。”红玉俯下身，把被褥抚平，“我先走了，内堂还有事，你看好自己。”
　　我点点头，小门吱呀一声，屋子里又安静下来。
　　我的凤凰乘着湘江川水，飞去了天上。现在，只留我一个人了。
　　跟我娘当年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