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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   手机振动第一下时,解雨臣就睁开了眼。

      嗡嗡的振动顺着枕头传递到整个头部,快速驱散着主人残留的睡意,解雨臣勾过近在咫尺的手机,却在看清来电人的名字时,重新酝起淡淡的睡意。

      “喂。”

      沙哑的音调在漆黑中散开,晕染满室寂静。

      “……”

      电话那头静的出奇,解雨臣等了五秒,皱着眉重新看向手机屏幕,又等了会儿,对方才出声:“你在家吗?”

      亮度调至最低的手机屏幕上,清晰的倒映着凌晨3点20的罗马数字。

      “在啊,红房子。”

      “等我。”

      “啊?”

      电话挂断,结束于一串急促的忙音。

      解雨臣换了个睡姿,白皙的手指熟练的反拨回去,却是无法接通。如此一通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深夜来电,便是在那个人身上,也很少发生——解雨臣退出通话界面,发现在十分钟前收件箱还收到一条短信,大约因为发件地不在常用地点,于是被系统贴心的归入到垃/圾箱一栏,一直没有打扰到主人的好梦。

      短信也是那个人发的:

      我去找你。——黑瞎子。

      没头没尾的。

      连着两个电话都无法接通,解雨臣很快放弃,转而拨响了秘书的电话:“天亮之前,把黑瞎子此次下斗的详细资料发来,上午的董事会改为视/频会,不必接我了,其他照旧。”

      虽然比往常早起了两个钟头,但也不是不能适应,反正左右是睡不下去了,解雨臣便在床/上躺着,慢条斯理的处理起邮件里的信息,还抽空在吴邪的朋友圈里点了个赞。

      没想到吴邪这个点也醒着,微信上火速敲给他一句“约饭吗?”不过这股燃烧在凌晨的热情,下一秒就猝死在解雨臣“还钱了吗?”的自动回复上,旋生旋灭。

      一直挨到7点,解雨臣才拉开房间窗帘,像一位普通的住客一样开始一天的奔波。

      推开门,纵深的走廊两侧排列着镜像般整齐的房间,房门上按序列闪烁着彩色门牌号,显示出此地高档酒店式公寓的身份。

      解雨臣没去酒店的自助餐厅,穿戴整齐后,出门拐了两个街口,从一条胡同里买回来一袋热气腾腾的包子和两盒豆浆,回到房间吃。

      九点半,他用酒店里的笔记本完成了视/频董事会,照旧还是货物和资金上的琐事,临近年关,事情林林总总从不缺席。

      十一点。那个男人还没有来。

      解雨臣用电脑打开秘书传来的夹喇/嘛资料,同时第三次拨响电话。

      黑瞎子此次下的斗,是广西深山里的一处地藏墓群,那片遗址群很大,早在民国时就已被人光顾,几乎没有油/水可图。这次夹喇/嘛的人是一位高校教授,听说为了做科研考察,不惜花重金请来许多“专业人士”,不远千里跑这么一遭。

      只是邀请一帮土夫子加/盟的考察,也就听听罢了,无人会信。

      电话终于通了,却是关机提示。

      解雨臣有些烦躁的合上电脑,目光落上房间门上褐色的标牌。别人也就算了,但如果是那个人,一定不会认错这间“红房子”。

      正出神,背后的窗帘忽然无声自动,刹那间把房间关入昏暗!解雨臣警觉的握住腰上的匕/首,却听到走廊上忽然传来手推车的声音。

      声东击西么……解雨臣背靠墙壁,蝴蝶刀在指尖灵活打了转,等待门外的手推车率先发难。就在这时,一只手无声无息的从背后捏住他的肩膀。

      解雨臣想也不想的反手一划,在视线回转之前直接作出反击,不过也是这时,一股熟悉的、让他厌恶的潮/湿气息涌上他的鼻腔。

      是死人墓里才有的味道。

      背后的手以退为进,追至中途乍然一停,紧紧攥住了解雨臣的手腕,随即一股成/年/人的重量压上全身。解雨臣后退不得,直接被压到了床/上,不过预想中的重量并没有接踵而至,昏暗的房间里,偷袭者只手/架在他的头顶,居高临下,四目相对。

      这个男人果然如约而来。

      “好端端的,你今天到底发什么疯?”解雨臣不开心的掩住口鼻,这样的距离下,那股死人味儿果然更重了。于是用膝盖撞撞对方,“脏死了,赶紧去洗澡。”

      然而回应他的,是如暴风雨般不顾一切的吻。

      解雨臣措手不及,黑瞎子的手指穿过他的发根,紧紧扣着他的后脑,挤迫着两人之间本就不多的氧气。吮吻落雨般辗转在解雨臣的脸颊,眼睑,眉心,最后回到嘴唇上反复啃/咬,陌生的憋闷感弥漫上来,解雨臣本能的想要推开身上的桎梏,语气中亦染上几分气恼。

      “你到底……发什么疯……!”

      “别动。”黑瞎子的脑袋沉甸甸抵在他的胸膛,冰冷的手指依旧紧扣他的脉搏,却是颤/抖/不已。“就这样……别动……”

      沙哑的尾音,水墨般化开空气里盘桓的情/愫。

      解雨臣的手指握了又握,最终默默侧过头,默许了对方的冒/犯。

      “……别给我弄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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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次醒来时,房间还是这个房间,只是昏暗已不来自于虚掩的窗帘——窗外华灯初上,车水马龙,正是一天夜生活的开端。

      白/日/宣/yin真是要不得。

      解雨臣腹诽着揉了揉眼,想翻身,却被私/处难以言喻的酸痛给生生停了下来。而他这一动作,立刻引来肩膀上环着的手臂蓦地收紧,躺在一旁的罪魁祸首紧跟着圈了过来。

      “说吧,”一开口解雨臣才发现自己嗓子沙哑的可以,于是咽了咽干痛的喉咙,转而低声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黑瞎子又圈了他一会儿,才转身去拿床头柜上的水杯。“没事儿,就是想你了,我这一趟出去了有半个月吧。”

      “凌晨三/点想?”解雨臣才不会被他如此糊弄过去,喝罢黑瞎子喂过来的水,接着道:“还有,你不是在广西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想你了。”

      仍是这句话。

      解雨臣实在累得厉害,没力气与他继续文字游戏,于是又重新躺回软和的被窝。好在除了腰腿不适的酸疼,其他地方还算细腻干燥,应该是黑瞎子趁他昏睡时帮他处理过了。见解雨臣不再生气,黑瞎子这才下床收拾起散乱满地的行囊,解雨臣瞥眼过去,看来早上冲进来一通疯狂之后,黑瞎子就再没有离开过床,或者说,再没有离开过他的身边。

      “天都黑了,晚饭想吃什么?”

      黑瞎子抬起头,捕捉到桌上早已放凉的剩包子和豆浆:“这些就行。”

      “算了吧。”解雨臣捉过手机,两条短信出去,司机十分钟后就位。“法餐怎么样?”

      “行。”

      解雨臣顿了一下,黑瞎子背对着他,低头捡着地上的装备,脊背挺的绷直。

      “嗯,那就法餐。”

      他们去的是一家私人融合法餐厅,会员制的用餐制直接杜绝了大多数外来餐客,老板与解雨臣熟识,热情的将他们引入后院的空中餐厅,甚至没有过问同行那个一身黑的男人的不合理着装。

      一顿饭吃的出奇的安静。

      解雨臣抿了一口葡萄酒,目光却穿过高脚杯不住的往黑瞎子那边瞧。待到呈上第三道菜的时候,解雨臣打了个响指,对服务生道:“有驴肉么?”

      服务生僵硬而不失礼貌的报以微笑:“回先生,我们餐厅……暂时还没有研制出关于驴肉的料理。”

      “那就现在研制吧,记得要黑驴,马上。”

      听到这话,对面的黑瞎子终于抬起头,服/务生很有眼色的退了下去,顺带给他们关上房门。

      “你要黑驴蹄子干什么?”

      解雨臣托着下巴,似笑非笑:“我怀疑我对面坐着的是个粽子,自然要拿黑驴蹄子试一试。”

      黑瞎子抬起袖子闻了闻,无辜道:“已经没有味道了。”

      “那就是附身,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解雨臣笃定。

      黑瞎子不禁失笑,“花儿,鬼附身可不会滚/床/单。”

      解雨臣盯着他的嘴角浅浅的笑纹,微微轻哼出声:“从回来到现在,这是你第一次笑。”

      黑瞎子讷讷,后知后觉品出其中的试探:“是我不好,一直没在状态。”

      “我就好奇,那墓里到底有什么,能把你刺激成这样。”解雨臣点着手机,悠然念出秘书发来的汇报:“广西那边来报,说考察队伍在今天傍晚才回到营地修整补给,你凌晨打电话时,人应该正和队伍在山里,很可能就在墓中。从广西到北/京,将近2000公里的距离,开车少说要超过20小时,你却在中午就回来了……怕是连夜扒了火车吧?”

      手机合上。

      “所以,你在那墓里到底遇到了什么,才叫你不管不顾的脱离队伍、连夜奔波2000公里回北/京找我?”

      黑瞎子的目光垂下,最后平静一笑。

      “我说了,我只是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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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我个P。

      黑瞎子的说词,解雨臣一个字都不信,相反那人越是风轻云淡,就越是事有可疑。解雨臣面上一切如旧,另一头却麻利的安排了人手队伍,再探广西地藏墓群。

      解家人做事一向效率,不过一天功夫,关于那座墓的影像和图片资料就悉数送到了他的面前。四合院里,黑瞎子正在池塘边喂鱼,解雨臣抱着电脑坐到阁楼上,借口处理公务看起来。

      这座地藏墓群,埋在深山一座佛寺之下。佛寺是废弃的,历经战火洗劫,只剩下个危楼似的骨架,荒草丛生。大约二十年前,当地有富户为了修饰祖坟风水,便在佛寺的左手旁搭建了一座红墙铁瓦的佛塔供村民上香使用,佛寺更加无人问津,只有拾荒者才会偶尔光顾。

      黑瞎子他们所下的墓群,就埋藏在废弃的佛寺之下,且与地面的佛寺镜像相生。在地底墓,解雨臣见到了地上佛寺原本的模样:对称轴式的宝殿,三面环廊的结构,内供地藏王塑像和汉白玉佛台,后面还有一间文物室,不用想早已被人洗劫一空。

      宝相端庄的地下佛寺巍峨宁静,让整座墓一扫晦阴森冷,也令观者心神归一。

      地藏王,尽度六道众生,拯救诸苦始愿成佛,乃是大愿之佛。

      解雨臣皱着眉,在一张张图片中浏览了地下佛寺的全貌,整个地下共埋藏了五座佛寺,故而才有了考察队口中的“墓葬群”一说。

      “考察队那边怎么样了?”

      “都在营地休整。”解家伙计千里连线,给当家人汇报着这边的一举一动。“没有人受伤,队员的精神状态也都正常,不过看上去消耗了不少体力,很多人回来倒头就睡,暂时没有下一步计划了。”

      “他们有说在墓里遇到了什么吗?”

      “问了,都说没有。他们当中有一半是佛教/徒,对这地下墓虔诚的很,也不愿意给我们多透露。我告知他们黑爷提前离队的消息,他们居然都没任何表态,实在太奇怪了。”

      “你们呢。”

      “我们派人下去了两趟,的确什么也没有。”伙计无奈的抓抓脑袋,“那墓就跟个景点似的,规规整整,气氛好得很,我站那佛像前都忍不住想上两炷香。”

      “那墓里葬的是谁?”

      “听说原本是一颗佛舍/利,但刚建/国时就被当地博物馆收去了,现在下面就是个空壳,什么都没有。”

      解雨臣皱起好看的眉毛,一时亦没了思路。

      “对了当家的,他们好像要拔营撤队了!”伙计跳到高处往下瞧,只见考察队的人开始拆除帐篷,熄灭篝火,往车子上装行囊。

      伙计赶紧去问,领头的一位教授模样的人冲他虔诚的行了个佛礼:“心愿已了,再无留恋。”

      伙计一脑袋的问号,背地里勾头瞧了瞧,队伍离开时并未多出额外的包裹,即是说,这群人并没有带走任何东西。

      千里迢迢兴师动众跑来深山,就为了……烧香拜个佛?

      正忖思,楼下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解雨臣从阁楼上探出头,黑瞎子正高举着一个湿/漉/漉的黑盒子,给他看:“你池塘里这个警报装置老旧了,我给你换了个新的导口,位置还在老位置,触发方式也一样。”

      “嗯,放那里吧。”

      “你平时注意,这类装置寿命短,不要总用过载电流。”

      解雨臣把电脑上的图片按分类发送出去,轻巧的跳下阁楼,接过黑瞎子手中的小盒,笑道:“你这不仅把饲养员的工作抢了,还顺带揽了安/保的活儿,无事献殷勤,有事求我?”

      黑瞎子回以一笑,不见往日轻佻:“是啊,求解当家收留。”

      解雨臣挑眉,要知道眼前这人一向是恣意浪/荡的主,一年里有大半时间都奔波在外,时间长时天南地北,可能大半年都碰不上面。今天却一反常态,要求主动留在他身边。

      解雨臣凑近了眯起眼,“嘶……真没有被什么脏东西附身吗?”谁知黑瞎子却突然前进一步,不由分说侧头吻了上来。

      又是这样。

      解雨臣没什么挣扎的被摁到墙上,很快便顺从了黑瞎子绵密而急切的攻势,心思却在一次又一次交吻中飘出老远:都说佛家讲究清心寡欲,这可广西的佛墓,怎么好像起的是反效果……

      之后一连几天黑瞎子在家,解雨臣算是体会了一把荒yin无度纸醉金迷的奢靡生活,得亏这片四合院都是他的私人领域,不然光是自己锁骨和脖颈的吻/痕就得吓得外人落荒而逃。

      黑瞎子的心情好了许多,现在哼着歌在灶台前打转的样子,隐隐找回了几分从前的影子。

      问题还是,佛墓。

      解雨臣穿着宽领毛衣,有一搭没一搭的在廊下敲着手机,任由冬日的阳光给白皙的脖颈上镀满暖色。所有能问的人都问了,依旧没有任何结果,他不抱希望的把佛墓的图片发给了几位认识的佛/学研究专家,得到的也是同样的回答,唯有一句话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佛庙主位所敬的不是地藏菩/萨,而是阿逸多菩/萨摩诃萨。

      阿逸多菩/萨摩诃萨——弥/勒佛。

      解雨臣翻了翻照片,佛墓中的主位佛宝相端庄、神势肃穆,与民间弥/勒佛肥头大耳、坦胸露腹的形象大相径庭。他有印象弥/勒佛的形象历经魏晋、五代演变,最终在宋之后才成为现今民间所熟知的模样。

      正出神,面前突然传来脚步声,是黑瞎子端着热气腾腾的青椒炒饭过来了。解雨臣不动声色的关闭资料界面,接过黑瞎子递给他的勺子和饭碗。

      “外面凉,进屋吃?”

      “不,就在外面吃。”

      黑瞎子没反驳,笑着替他拢了拢滑/到肩头的毛衣领,却在碰到解雨臣的锁骨时,不经意一顿:“花儿,你是不是……有一枚印章?”

      解雨臣的勺子停在了半空,回以高深莫测的一笑:“你从哪知道的?”

      “……听道上的人说的。”

      这并不是秘密。

      “没错,我有,不过你见不到的。”第一勺炒饭终于送入口中,解雨臣细嚼慢咽的咀嚼着,“如果那枚印章现世,就说明我已经死了。”

      “不过你想见的话,早晚能见到,解家男人都活不长,每当有权力变更,那印章的出镜率可比美国总统都要高。”

      炒饭很好吃,解雨臣念念叨叨间吃得津津有味,黑瞎子并不是专业的厨子,但熟能生巧的铁律放之四海而皆准,就是在活化石的老年人身上也不例外。

      一直吃了半碗,解雨臣才感到空气安静的古怪,侧头一瞧,黑瞎子还立在原地,缄默的宛如一座墓碑。

      解雨臣冲他眼前挥挥手:“眼睛看不见了?”

      黑瞎子的嘴唇细微的抽/动了一下,扯出一个堪称难看的笑容:“看得见。”

      “那干嘛不吭声吓唬人。”

      黑瞎子没有再回答。

      解雨臣三下五除二吃完炒饭,黑瞎子立刻端走洗碗,似是多留一秒都不肯。解雨臣盯着他的后背若有所思,转而回屋里取出一套紫砂茶具,开始煮水烹茶。

      “你不午休了吗?”黑瞎子收拾完厨房过来,解雨臣的第一杯茶也刚刚泡好。

      “泡的是酸梅。”解雨臣笑着嗅了嗅鼻子,暖阳耀的他明眸皓齿。“老年人吃饭不是不好消化么,这是特意给你准备的。”

      黑瞎子其实没吃什么东西,但解雨臣亲手烹的茶不可不接,两人就着午后的阳光,在廊下的躺椅上有一搭没一搭的饮茶,颇有点什刹海公园的退休/干/部养老范儿。

      沁凉的空气,粗糙的暖阳,合着一杯接一杯下肚的热茶,便是没打算休憩的解雨臣不多时也生出了丝丝困意。好在他这几日休息充足,还算清醒的将一壶茶喝完,默默松口气。

      身侧,黑瞎子手里攥着半杯茶,紧绷的脊背靠在躺椅的软垫上,脑袋向他的方向微微侧着。

      明明都已经睡着了,却还是这副不肯放松的样子。

      解雨臣晃了晃壶底早已化开的药片,感慨着比起酸梅茶果然还是安/眠/药与老年人更适配。去拿黑瞎子手中的茶杯,不想这人攥得紧,就连睡梦中都不放松。无奈解雨臣只好把杯中的茶水小心倒出,打开电暖,又取了条毯子盖在他身上。

      解雨臣知道,从广西回来到现在,黑瞎子其实一直没有合过眼。

      虽然这人嘴上不说,每晚也都如期同塌而眠,但解雨臣知道,数日来这个男人从未入眠。他睡时,他醒着,他醒时,那人早已守候多时。一次午夜醒转,他摸/到身旁是空的,晾台的落地窗虚掩,与冷风一同隔绝在外的是那个人在深夜里明灭的烟火。

      比起得不到结果的苦苦追问,解雨臣还是习惯做一个行动派。

      安/眠/药的剂量大约能让黑瞎子从白天一觉睡到天亮,叮嘱好解家伙计,解雨臣将手头的事务一交接,干脆利落的踏上了前往广西的飞机。

      到达桂林时天刚刚擦黑,解家伙计早早的就在机场候着,车辆和装备一应俱全。

      “当家的,您直接就要去吗?这个点儿出发,就算不休不眠,到达山里也得凌晨了。”

      “走。”

      三四辆越野一头扎入漆黑的山区,向着熟悉的目的地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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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车,血手,印章。

      茫茫戈壁,钢铁的庞然大物鸣笛间呼啸而过,在老旧的轨道上倾轧出一串串蓝色的火花。

      奔驰的火车上,一截厢底自车厢脱落,迸溅着砸上轨道,转眼被碾入车轮粉/身/碎/骨。昏暗的车厢里,探出一只瘦骨嶙峋的人手,滴滴答答的鲜血从手臂淌至指尖,最后汇聚于血手指上勾的着的、一枚从未见过的细小印章。

      印章以一线垂在车厢之外,在铁轨上随气流惊险翻腾。

      背后的车厢里,陌生的脚步纷至沓来,夹杂着“人藏哪了”“继续追”“他中枪了跑不远”的吆喝,如有形质的杀气寸寸迫近,压榨着血手的主人濒死的喘息。

      血手又往外挪了一寸,印章离铁轨更近了,滴答的血珠溅上滚/烫的铁轨,转眼蒸发。

      许久,戈壁的阳光终于吝啬于车厢下的缝隙,让他看清了此人。

      通身的血,让衣服早已辨不出最初的模样,大抵是白的,亦或是粉的,而现在只有满目满目死亡的鲜红。

      某一刻到来,血手终于无力垂下,印章在一瞬间飞起,过于轻巧的重量抵不住气流的裹挟,蹦跳着被弹飞出铁轨,高高撂起,摔地,滚入铁轨旁的旱木丛,就此失去踪影。

      茫茫戈壁,火车伴随着鸣笛远离,再无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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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瞎子是惊醒的,伴随着几近窒/息的心绞,从噩梦中撕肉剥骨般分离。

      院里的伙计听到动静跑来,就见到黑瞎子绷直的坐在床/上,浑身汗湿,面色惨白,五指死死抠着双眼,仿佛要把自己的眼睛活生生挖出。

      “黑、黑爷……您没事吧?做噩梦了吗?”

      数秒过后,黑瞎子仿佛才回忆起呼吸的本能,大口大口的喘气,同时伸手探向床侧。

      空的。

      门口伙计还没来及说什么,黑瞎子便夺门而出,疯了似的寻找解雨臣的身影。伙计慢一拍反应过来,追在后面急道:“黑爷!黑爷!我们当家的出门了!”

      “他去哪了!?”

      “他……他在公司,当家的这几天都没露面,好多事儿等着他当面定夺呢。”伙计被黑瞎子吓得一哆嗦,本来准备流利的台词都变得磕磕绊绊起来。“当……当家的交代了要你在这好好休息,在这儿等他,别出门……”

      黑瞎子仿若未闻,直接给解雨臣打电话。

      手机铃响起,果然比预想中早得多。

      解雨臣叹口气,示意手下人继续搬运,自己则坐到墓外的石头上,干脆利落的点下“拒绝接听”。

      一次被挂,很快第二次又打来,解雨臣依旧拒绝,等到手机屏幕上第三次亮起黑瞎子的号码,解雨臣在拒绝的同时,发给他一条短信:

      ——开/会呢,发短信。

      第四次铃声果然没有再响起,是对面的人终于冷静了下来。

      “当家的,差不多就这么多了,能搬的都搬出来了。”伙计们擦着汗跑来。

      “嗯,先扎营休息,有事我再喊你们。”

      收起手机,解雨臣终于有心情研究铺了满地的“废墟”——凌晨到达佛墓,他直接带队进去,果然如预料般找不到半点异常。

      不过既然是问题,就一定有解决的方法,时间有限,于是解雨臣选择了最简单粗/暴的一种——把五座佛墓直接从地底“搬”出来,暴/露于阳光之下。

      充足的人手与资金,使得这等匪夷所思的行径也变得顺理成章。

      因为是佛墓,里面没有任何机/关暗道,于是伙计们拆卸的拆卸,搬运的搬运,将墓中包括佛像在内的所有存储全部搬到空地上,而外面,早有专业人士接手检查。

      也亏得是在深山老林,这般公然“挖坟”的行为才没有被人围观,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他们一口气忙活到夕阳落山,研究工作亦告一段落。

      解雨臣听了一天专家们的报告,头昏脑涨,便想出去走走。刚一出营地,他就发现不远处的上坡上站着一个男人,正居高临下望着他们。

      五分钟后,解雨臣来到山坡,那男人依旧俯视着下方的营地,仿佛丝毫没有察觉解雨臣的到来。

      对方不做声,解雨臣也不做声,反而饶有兴致的打量起这人——这人一身破烂到看不出颜色的衣服,头发胡须似从没修饰过的纠结在一起,佝偻着背,露/出补丁下同样脏兮兮的手腕脚腕。

      山坡上就是废弃的旧佛寺,解雨臣猜测,此人应该是来佛寺过夜的拾荒者。

      这时,拾荒者出声了,依旧是背对着解雨臣:“你会把‘他们’放回去吗?”

      解雨臣瞥了一眼营地里铺满地的陪/葬,道:“这要取决于我所得到的结果。”

      “无果。”拾荒者叹了口气,垂身捡起脚边一团同样污黑的塑料袋。“施主机缘已尽,不可强求。”

      夕阳落尽,目所及处皆是昏暗,解雨臣却一眨不眨的盯着此人:“若不是我,那么其他人呢。一周前的考察队伍,你在这里见过的吧,他们最后得到想要的结果了吗?”

      拾荒者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蹒跚着步入危楼佛寺:“痴人所求皆如愿,苦者所行皆坦途。”

      “等等!”解雨臣紧追进来,就在他踏入佛寺的一刹那,变故陡生——

      周遭蓦然响起密密麻麻的诵经之声,斑斓的月光自头顶倾泻,描摹出一座巍峨庄严的古朴佛寺,诸佛三千列位于侧,恍如西天。而佛光尽头,正是地下墓里那尊阿逸多菩/萨摩诃萨。

      然而下一秒,一切烟消云散,破败的庙宇昏暗不堪,残破的窗棂斜在头顶,随着夜晚的山风吱呀作响。

      拾荒者早已不见了踪影。

      原来是这样。

      “当家的?”解家的伙计见他上了山坡,紧跟着也跑上来。不过他们还没踏入佛寺,解雨臣就已经从里面出来了。

      “收队,立刻调查上周考察队下地的具体时间,关于那一天全国发生的所有新闻,通胜黄历,还有地质变化和天文天象。”

      “哎?是!”

      解雨臣深深望了一眼废弃的庙宇,又添一句:“现在,送我回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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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雨臣极少在同一个地方连续过夜,是习惯也是谨慎。

      今天大约也是如此。

      黑瞎子坐在四合院最高处的院墙上,第无数次打开手机,白天的问话在短暂的回复后便石沉大海,直至现在都没有余音。

      一直到天边露/出鱼白肚,外间打扫的伙计才发现墙顶上的他:“黑爷,您……您在这儿坐了一夜啊?”

      “他还没有回来。”

      伙计挠挠头:“嗨,有时时间太晚当家的就在公司留宿了,这都说不准。”

      “我去找他。”

      “哎黑爷——”

      正说着,四合院外传来响动,黑爷立刻跳下墙,伙计脸上亦露/出喜色。解雨臣拎着一个简约的黑色背包,踏着清晨的浓雾,一脸疲惫的推开门。

      “花儿!”黑瞎子立刻迎上去。

      接/触到熟悉而温暖的臂膀,解雨臣果断将全身的力气交付出去,撒娇似的搭到黑瞎子身上:“累。”

      几十个小时天上地上的连轴转,折腾的人身心俱疲。

      黑瞎子不假思索的把人抱回屋,转头想去倒水,却被床/上的人给拉住了。

      “别忙活了,就是累,陪我睡一会儿。”

      黑瞎子低头在他的额上印下淡淡一吻:“好。”

      合衣躺下,解雨臣翻了个身,熟门熟路的滚到黑瞎子怀里,对方亦回应的把他圈住,平凡的清晨莫名生出几分久别重逢的意味。

      就在黑瞎子以为解雨臣快要睡着的时候,怀里人喃喃开了口:“那晚在佛墓里,你看到了什么?”

      “花儿?”

      “……诸佛将济度众生,越轮回而成佛,横纵三世。”解雨臣慢慢睁开眼,黑白分明的眼眸虽然疲惫,却也遮掩不住明亮。“早听闻有佛/家信/徒守六十年之轮回,应佛度日晕的天数,可一窥佛意。广西山里的那座底下佛/墓群,因为特殊的地脉和天候,在某一特定时间会产生特殊的磁场,致使身在其中的人们看到超越真实的幻象。”

      黑瞎子苦涩的咧咧嘴,“你都知道了。”

      解雨臣没好气的白他一眼,又往黑瞎子怀里蹭了蹭:“我还知道,弥/勒佛身为纵三世佛之一,执掌的是未来。”

      那个深夜,在错落时空的幻象里,你看到了未来。

      “所以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你所见到的一切。”

      黑瞎子没有回答,而是手指微曲,轻柔的盖住解雨臣的双眼,默默隔绝掉两人的视线。望向窗外,年岁尽,正是枯木不见春。

      我看到,戏台灵堂,你的棺材躺在海棠树下,葬入黄土。

      我看到,戈壁杀戮,你的生命随风而逝,天人永隔。

      我还看到失约与怀念,我一人/大漠亡命,禹禹残生。

      这一切,就在不久之后,就在你我的将来。

      片刻后,黑瞎子才垂下头,依旧是熟稔了多年的语调与笑容。

      “我看到了你。”

      “解雨臣,我看到你儿孙满堂,百岁无忧。”

      “……是吗。”解雨臣抬起手,但不是取下眼上的遮挡,而是弯曲指肚,用柔软的摩挲无声平复着对方的掌心。

      那里早已颤不可遏。

      “谢谢。”

      谢谢你。

      无法视目的黑暗里,解雨臣像孩童一般张开手,摸索着攀到黑瞎子的后颈,轻一搂,便将人带到自己的胸膛。

      “那……这么好的未来,先生可愿与我同行?”

      回应与吻如约而至。

      “当然,这可是我带给你的未来。”

      黑暗撤去,是相视。

      依旧是梦中你我。

      END

      小剧场:

      “话说你这未来能换换么?”

      “嗯?”

      “不要儿孙满堂,来个家财万贯。”

      “花儿,你已经家财万贯了。”

      “有你们四只吞金兽在一天,给我保一笔家财万贯准没错。”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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