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单》关大大

3、11-15

　　11.
　　小米喜欢粉色，我喜欢蓝色，我们的桌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小米的是一片的粉，我是一片的蓝，我喜欢多啦A梦，小米喜欢KITTY猫。
　　佑南很多时候都会嘲笑我们俩个，说我们都是未长大的孩子，童心未泯。我和小米会在一节又一节无聊的数学课上，用五颜六色的纸，叠一只又一只的千纸鹤，或者折一架架的纸飞机，下课后，和小米一起，趴在露台上，从5楼把纸飞机一只一只的放飞出去。
　　有微风吹过，多彩的纸飞机，朝着不同的方向旋转着缓缓落地，似我们的青春，绚烂的飞舞，可是总有结束的一天。
　　小胖哥还未离开的时候，他乐衷与教我很多的手艺活儿。落单巷后面有一片田地，还有一小片的鲜花丛，每到夏天，虽不能说是漫山遍野，可还算得是花海一片。花与花之间我总不能把它们分清楚，可是小胖哥能，他总能清晰的告诉我，这是葵花，那是玫瑰，还有在角落的是牡丹花。小胖哥在杂草丛中找来狗尾草，几下功夫，就能编织出一只草蜢或一朵玫瑰花。我笑着跳着拍手叫好，在田地上快活的跑来跑去，小胖哥在一旁“呵呵”的笑着，温柔的看着我，那时他的眼里，只有我一个。
　　小胖哥和细凤姨一样，很疼我，不让我受半点的委屈。奶奶走后，我便一个人生活着，自己照顾自己，可是细凤姨很多时候都会叫小胖哥拿来她煲好的汤，逢年过节就会叫我过去他们家一起吃饭，虽然每次都要看叔叔的脸色，可是有小胖哥在，有细凤姨在，即使叔叔的眼光多么的犀利，多么的不屑，我也不怕，迎着他的目光，我笑容满面。
　　小胖哥的功课依旧是学校最好的，在奶奶走后的一两年时间里，小胖哥的个子开始疯长，如雨后春笋般，而我还是小小的我，我开始需要抬头仰望才能看清小胖哥俊俏的脸庞，他的眼睛，像星星般，会闪烁。
　　当我不需要再仰望小胖哥的时候，当我终于长到小胖哥肩膀位的时候，小胖哥却要离开了，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读书，回忆起和小胖哥的点点滴滴，心中的不舍难以用言语去形容。小胖哥走时与我的约定，每当寂寞时想起，难过悲伤时想起，嘴角都会上扬，那个约定，是我最好的止痛剂。
　　小胖哥走的那一年，我13岁，他17岁。小胖哥离开后，石子路却在那一年，出现在我的生命中。
　　石子路带给我的除了爱还有伤痛，但我不曾后悔过曾经深爱过他。
　　“小米，我突然很想念小胖哥。”望着旋转着下堕的纸飞机，突然无比怀念。
　　12.
　　“你们俩个，在干什么啊？”
　　听到声音，我和小米都不由自主的把头转向说话人，是林嘉。
　　林嘉和我们同在一个班级，开学已经有半个月的时间了，也没有多少的来往。他是我们学校篮球队的主力，身高近一米九，阳光帅气，和佑南一样，同样是许多女生心中不可侵犯的神。
　　林嘉突然的插话，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与陌生人打交道，我不擅长。继续放我的纸飞机，并没有理会站在一旁的林嘉，因为我知道，有小米在，气氛是不会发展到尴尬的地步的。
　　果然不出我所料。
　　“在放纸飞机啊，三岁小孩也应该知道我们在干嘛，难不成我们在放烟火？”
　　小米没好气的说，对林嘉的态度看来不太友善，不过小米好像对男生的态度都差不多，说话可以把人活活给气死。
　　“你多大了，我告诉你哟，两岁的小孩就已经不玩这个游戏了，你们俩个很幼稚耶。”
　　“这位同学，我小米开学到现在好像没有什么地方得罪过你吧，你今天干嘛无事过来找茬啊？”
　　“我没有过来找茬好不好，只是觉得课间呆在课室很闷，就到处走走，刚好碰到你们，看到是自己班的，就过来打个招呼顺便搭讪几句罢了。”
　　“哦，原来是这样子，现在你搭讪完了吧？搭讪完你就可以走了，还有，我告诉你，我和阡陌都不是那种随便的女生，不是说你想过来聊几句我们就随随便便的和你开玩笑哈哈大笑的那种人。”
　　小米用圆滚滚的眼睛瞪着林嘉，林嘉一脸难看的神色。
　　“好了啦，你们不要这样子了，有什么话好好说嘛，毕竟大家都是同一个班的人，以后还有三年时间相处呢，我看上课的时间也快到了，我们一起回课室吧。”
　　就怕小米会越来越火爆，我只能充当和事佬。林嘉对我感激的笑了笑，他知道我在帮他解围，然后转身先行离开了。
　　“哎哟，阡陌，你为什么要帮林嘉说话啊？”
　　“小米，原本我也不想多说你什么，可是刚才你确实做的蛮过分的，林嘉只不过是路过好奇的问问我们在做什么，那只是出于一种同学的关心，你却把他看做是不安好心，硬要把人家说的满脸是灰，你这样子，以后没人敢靠近你那怎么办？你的脾气太冲了，你啊，要好好的改一改。”
　　“反正呢，林嘉他不是什么好人，你不要光看他的表面，那只是骗人的。”
　　小米一脸委屈，感觉自己做了好事却被人误会一样。
　　“照你这样说，你其实和林嘉很熟息咯？”
　　我眯着眼看着小米，一副很了解的模样。凭刚才小米和林嘉的对话，以及林嘉望小米的眼神，便能清晰的看到，小米一直在逃避林嘉投过去的目光，为了让自己与林嘉的对话尽早结束，尽早逃脱林嘉的目光，小米只能选择对林嘉恶言相对，让林嘉知难而退。
　　只需一个眼神的交流，小米的心，就被我看清。
　　“没有，我不认识他。”
　　小米还是死硬着嘴不放，她不肯说，自有她的理由，这点我不为难她。只有配合她，让她有一个完整的台阶下。
　　“嗯，我当然知道你不认识他，刚才我只是猜测而已。”
　　“嗯，回课室吧，要不然迟到会被罚扫厕所的。”
　　和小米手牵手，朝课室走去，身后，还有多只未被放飞的纸飞机，孤孤单单的，很快被我们所遗忘。而我和小米，则各怀心事。
　　13.
　　周二的下午第三节课，是体育课。这节课对于我和小米来说，是每个星期最期待的课程之一，还有的就是美术课以及音乐课。
　　佑南每次都说我和小米专爱一些古怪的东西，大的课程不喜欢，小的与考试无关紧要的课程，我们就把它当做宝，学的用心。佑南摇着头看着我们，直呼我们俩个已经无药可救。小米问过我，有没有想过考大学，我支吾了一下后，给小米抛出了三个很废话的字，不知道。小米嘻嘻的笑着，说她自己也不知道，小米歪着脑袋说，她的梦想，是做一名幼师，每天看着那些天真的小孩在自己面前转来转去，整个人的心情也会舒畅的，而自己也会成为一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孩子。怀念那些每天对着一地的玩具傻笑，在地上不停的打滚嬉闹的时光，很透明。
　　今天的体育课是自由活动，原本是计划和小米一起去打羽毛球的。可惜我们俩个手脚太慢，场地一早就被别人霸占了，只能在校园里，孤魂似的四处游荡。
　　“我们去后山好吗？”小米看到后山突然的一脸兴奋。因为保安室里空空的，竟没有人。往常后山每天都会有保安轮流看守着门口的。
　　“可是校规不是规定了，未经学校的同意是不允许擅自上去的吗？要是被发现了，后果会很严重的。”我有一点点的担心，在来这间学校读书之前，细凤姨就警告过我，要我切记开学后，无论如何都不要擅自去学校的后山，学校在这一方面管的很严。据说在抗日战争时，整个镇都被日本鬼子占据，而学校的后山，被日本人当作处理“犯人”的场所。后山上，不知道有多少爱国烈士葬身。这片土地后来改建成了学校，后山还继续保留着，可是学校订下了很严厉的校规，防止学生随便的闯入。
　　“哎哟，不怕啦，现在是上课时间，领导也不会有空过来巡逻吧，况且我们应该不会这么倒霉吧。”
　　小米在我面前撒娇，非要上去不可，这让我一时定不下主意。
　　“阡陌，你不会是怕学校一直流传下来的传说吧，就是怕……，怕那些没有脚在晚上四处飘荡的东西吧。”
　　小米故意把话说的阴森森的，好用激将法使我点头同意。
　　小米的激将法这次用对了时间，我愤愤不平的对小米说，我阡陌可是什么也不怕，上去就上去，谁怕谁啊。
　　说完后我朝后山的方向大步大步向前走，后面听到小米胜利后那可爱的傻笑声。
　　后山并不高，稍微花点力气，就已经上去了。山上种着一大片一大片的树林，还有许多不知名的路边小花。虽说“路边的野花不要采”可是我却极度喜欢观赏路边的野花，那些都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花，因为它们有顽强的生命力和随遇而安的精神。风再猛，雨再大，它们都无畏，依旧静静的生活在地球上的某一个角落，努力的繁殖下一代，把自己不屈的勇气繁衍下去。野花，似我。
　　我蹲在地上望着那株长在石缝里的野花，出了神，思绪飘到很远很远，石子路在我身边，陪着我一同蹲下，我们用手小心的抚弄长在石缝上的野花，石子路望着那黄灿灿的野花，自言自语。
　　“阡陌，很多时候我都觉得，你就是那长在石缝上的野花。纤弱，美丽，安静，顽强，却带有些许的孤傲。”
　　石子路的眼神被垂下来的头发挡住，我无法看到他说这话时的表情。
　　“阡陌你看，这边有许多蒲公英。”
　　小米在角落里大叫，把我往外跑的思绪快速的拉了回来。我起身，朝小米的方向走去。
　　“快，阡陌，过来这边，你看，满地都是蒲公英，很漂亮呢。”
　　小米说着，伸手摘了一株，放到嘴边轻轻的吹，蒲公英四处飘散，一把把小伞，开始了它们的旅程，一个人的旅程难免孤单，飘的再远，也需要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
　　我和小米代替了风，替蒲公英完成了成长的历程。虽然我们不知道，这样做是对是错。
　　我和小米的脚都蹲的麻木了，失去了知觉。
　　“先坐一下再下去吧，反正还有半节课的时间。”
　　我用手捶打着麻痹的双腿，对小米说。
　　我们都坐着，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说话。彼此沈默着。我抬头望着蓝天，小米低头玩弄地上的蚂蚁，我们俩个似互不相识的两个人，偶然遇到，并肩坐着可是发着各自的梦存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世界变得无声，无息。
　　14.
　　“阡陌，我想听故事。”
　　小米漫不经心的说，她没有抬头，地上的蚂蚁依旧被她玩的团团转。
　　“你想听什么故事？阿里巴巴和□□盗，如何？”
　　我一时想不出有什么故事可说，只记得阿里巴巴的故事，也不知道为何，从小对这个故事就情有独钟，多年过去依旧记得清晰。
　　“我不想听别人的故事，我想听你的故事。”
　　小米淡淡的说，语气与平时噼里啪啦的小米有很大的出入。她低下头，我看不到她的脸。
　　“我的故事？呵……很漫长，你要听哪一段？就告诉你我是怎样学会走路的，就这一段，怎么样？”
　　我笑着，我的故事，很痛疼，不愿去触碰。
　　“告诉我，你和石子路的故事。”
　　我的笑容，在一瞬间凝固。心一片的慌乱。从未想到，小米想知道，我与石子路的过去。那段记忆，彷佛触手可及般，可一直被我努力的埋藏着。如今突然的被触碰，那些过去的事不停的在脑中涌现，无法抑制。
　　15.
　　当小胖哥接到录取通知书后，他们一家一片喜庆。一连几个星期，都有不同的邻居去小胖哥家恭喜小胖哥。几乎整条落单巷的每户人家都去过小胖哥家中一趟，我也每天乐呵呵的跟在小胖哥的屁股后面，帮忙招呼过来说恭喜的人。平常难得一笑的叔叔，在那些天里，也露出了笑容。
　　街坊邻里每次在小胖哥家中看到我，都会故意逗我，说我是小胖哥他家的童养媳。小胖哥听到了就会眯起他好看的眼睛，脸上有大大的笑容，回应到，是就好，是就好。那时的我，总会羞红了脸，心里却似放了一罐大大的蜜糖。
　　多少的梦里，会有小胖哥一脸的微笑，眯起眼说，是就好，是就好。
　　直到帮小胖哥收拾行李的时候，才猛的觉醒，小胖哥是真的要离开了。没有了小胖哥的日子，真的不敢想象。
　　我开始把自己锁在家中，不分日夜，躲在被窝里，不吃不喝。只想躲到小胖哥离开的那天，在最后的时候，我选择了自私与逃避。我希望自己可以在小胖哥还未离开的时候就已习惯了没有小胖哥的日子。心中一直忐忑着，不知没有我的日子，小胖哥是否会难过。
　　应该不会吧，我想。若是他的生活不能没有我的存在，若是没有我的日子他的世界会变得孤单，他就不会选择去那么遥远的地方读书，也就不会快要离开了可是一点悲伤与不舍也没有。我越想越难过，在黑暗中，泪水开始慢慢的流，流了多久我不知道。被窝里，氧气越来越少，呼吸越来越困难，当我感觉自己快要窒息，快要在无边的黑暗中失去知觉的时候，听到了小胖哥在门外的喊叫声。
　　“阡陌，阡陌，开门。”
　　门被小胖哥拍的“啪啪”响，我害怕大门会不堪一击。
　　“阡陌，阡陌。”
　　小胖哥嘶哑着声音，大声的喊着。我闭上眼，静静的听，整个世界的声音好像顿时都消失了，只剩下小胖哥那一声声用力的呼叫声。
　　“阡陌，阡陌，张阡陌。”
　　若是小胖哥能永远只大声呼喊我的名字，即使是面对死亡，我也会微笑面对。可惜，只有在别离时，我才能填充他的世界。很快，我就要抽身离开，他的心，不会有我，他会逐渐把我忘却的，我只是他生命中一个可有可无的人，一个妹妹，一个可怜的小孩，一个被抛弃需要被爱被照顾的邻居。
　　声音在我的无动于衷下慢慢减弱，后来竟变成了低低的哀求声。
　　“阡陌，你开门好吗？让我看你一眼就好，只一眼，我明天就要离开了，我不想留下什么遗憾，我还有很多很多的话要对你说，阡陌听话，开门好吗？”
　　我在黑暗中猜测小胖哥的脸，他的眼神，一定是空洞的吧，我没有看过小胖哥哭泣或难过的模样，无伦怎样猜想，还是想不到泪水在小胖哥脸上滑落时的样子。
　　若是奶奶在，我是否会勇敢些，我不知道。心中第一次，对奶奶的不告而别，有丝丝的恨意。要是奶奶没有离开，我想我和小胖哥的感情，不会有现在那么深厚，或许我会找来一张卡片，写些别离时祝福的话语，然后微笑着双手奉上，挥手与他说再见。

作者有话说

　　我只希望被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