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女装后我拐了风流剑客》反一无迹

64、明光白雪（3）

　　当晚季淮玉睡在何逸然的床上，觉得自己还没躺下多久，就到了起床的时辰。
　　不知道何逸然是不是忘了被子这回事，他们两人是在一个被窝里睡的。一回生二回熟，季淮玉现在也习惯了一点，至少不至于再躺得像个棺材板似的，一整晚睡不着。
　　何逸然身上并不那么暖和，尤其是手，指尖总是凉的。季淮玉也不敢碰他。还不到五更，被窝尚未来得及捂热，院子外面就有了点动静，把季淮玉从浅梦里惊醒了。
　　身边的何逸然像诈尸似的“腾”地坐起来，借着透窗淡白的晨光，他转头对上季淮玉的眼睛。他还不太清醒，似在疑惑自己的床上为什么会有别人，难得露出了一点茫然的神色。
　　季淮玉眨眨眼，也撑着床慢吞吞地起身：“时辰到了吗？”
　　“嗯，重晖这次是东道主，我得早点到场。”何逸然打了个哈欠，“你想再睡一会也行。”
　　“我随你一同去。”山上的清晨有些凉意，季淮玉拿起搭在床边的外衣帮他披上，“让凌夕她们晚点再过来吧。”
　　何逸然蔫搭搭地往旁边一靠，没骨头似的倚在季淮玉肩上。说来也怪，他平时精气神足得很，两天不睡照样上蹿下跳，但回到重晖只睡了一夜，他就显得惫懒了不少。
　　也许是因为，在家与在外是不同的。
　　季淮玉享受了片刻晨起被人倚靠的感觉，平复了一下心跳，才依依不舍地拉着他下床洗漱。
　　山中清晨云雾湿凉，白蒙蒙的一片氤氲。季淮玉穿好衣服去院子里提水，忽听侧面传来响动。他转头，见一只虎皮纹黄猫跳上院墙，仰起一张大饼脸，冲房檐拖着嗓子叫了一声。
　　季淮玉顺着那个方向看过去，一只灰色的鸽子站在檐上，红色的眼珠盯着他。季淮玉和它面面相觑，居然觉得这鸽子可能想和他发展发展感情。
　　何逸然在屋里咳嗽了一声，推开房门，鸽子被他惊动，咕咕咕地叫唤几声，转身飞走了。
　　何逸然的起床气似乎全消了，心情不错的样子。走路的姿势比平时还轻快。季淮玉盯着他一晃一晃的发梢，问他：“毒王寨的人会追到重晖吗？”
　　之前在泉阳门也只有魑鬼来了，但他不但没添乱，还帮了点忙，看样子他是不会对何逸然动手的，但难保不会有其他不怀好意的人混进振旗会。
　　“难说。但重晖有我师兄镇着，不会有人敢乱来。”何逸然走过去帮他把背后的头发拢好，“放宽心，话说你有什么打算。”
　　“正好几个季庄主的故交都会在振旗会上露面，有些事我要找他们确认一下。”季淮玉感觉到对方微凉的指尖轻轻擦过后颈，脊背有点僵，“另外看看情况，到时我可能要上场。”
　　晋小雨和殷华玥在晋城封锁消息，泉阳门的事暂时被压下去了，但那么多窑炉一夜之间全炸了，不可能一点风声都不透。而且这次结莲寺和洛阳周边其他几个门派的人也来了，借着这场江湖盛事，他季家后人的身份定会传遍各个门派。
　　揽风袖注定要重新现世扬名。
　　他们洗漱完毕，何逸然转头冲他一笑：“走吧，带你走大路。”
　　两人踩着清晨湿漉漉的石阶下山，幽静的山里只有鸟鸣和虫声，以及石缝间滴露沥沥。季淮玉落后半步，心里有些不合时宜地想，怪不得很多名侠后半生都喜欢归隐山林，能和心上人在这种清幽深谷里生活，神仙都不换。
　　他们到了昨天招待客人的地方，见其他门派的人陆陆续续也起床收拾了。绕过客房，眼前豁然是一大片空地，中间已经搭好了台子，周围依着山势斜坡，由低到高无数座椅井然环绕。
　　何逸然四下张望了一圈，说道：“看样子这边不需要我干什么，咱们找地方去坐吧。”
　　他领着季淮玉到了重晖那一片的位置，和几个兴奋异常的师弟师妹打过招呼，在边上找了个高处的位置坐下。季淮玉在他身边，双手藏在袖子里。这是他第二次参加振旗会，上一次出于种种原因，他没怎么到场看过比武，这还是头一回在坐席当观众。
　　振旗会是武林最大的盛会，三年办一次，几大明门若无意外都会参加，规矩也不多，就是按部就班地比武，出战的多是各派的小辈。除了不能以多欺少之外，兵刃、身法这些都没有限制。但在众目睽睽之下，任何不上台面的手段都无处遁形，在一群前辈同辈面前，谁也不好意思使阴招给师门丢脸。像殷华玥这种使暗器的，都会在开打前亮明要用哪几样，这样胜了也算光明磊落。
　　武无第二，每一次振旗会都会有一个魁首。但每次也只是决出魁首，不会有榜眼探花。毕竟这种比试也是要看运气，谁先对上首席那就只有出局的份。再者说虽然谁家弟子出挑众人都有数，但哪门若是垫底毕竟面上不好看，如此胜负心过重，容易伤和气。
　　这样每次众人唯一关心的也只有魁首之位了。温玹在六年前夺魁，何逸然是上一任魁首，重晖连冠两届，风头无量。按照规矩，这一次他们两个都不能上场，重晖三弟子沈戚的赢面倒是不小。主要是因为这次殷华玥不来参加，她要陪晋小雨在晋城料理好泉阳门的事，直接撂了她爹的挑子。可能是被这胳膊肘往外拐的闺女气着了，殷家家主殷柏川也没到场，只派了一个长老带着几个晚辈弟子过来。
　　殷姑娘连续两届与魁首无缘，一口气憋了好多年，一捅就炸，让人很难不怂。她此次缺席，其实让很多人都松了口气。
　　“振旗会没有规矩，不限门派，不限年纪，但一般四五十岁的人也不好和小辈争这个名头。还有约定俗成的一条是，上台的人不能收过徒。有些人当年输了，便会想办法让徒弟几年后给自己找回场子。”何逸然悄声说，向对面一指，那边聆风的弟子已经跟掌门落座了，“聆风的穆琳琅掌门没上过台，她有个外号叫琼阁仙，活得像九天仙女，不爱参与这种打打杀杀的俗务，她徒弟穆子观倒是参加过两次，结果第一回正赶上了我师兄夺魁的那次，他还比较倒霉，第二轮就碰上了我师兄。”
　　“那你夺魁那次和他打过吗？”
　　“打过，确实很厉害，尤其是轻功，像飞仙似的。我还偷偷学了两招，可惜没人家那气度，总显得不伦不类的。”何逸然看着季淮玉的脸，调侃道，“你若是练起来应该会很好看。”
　　季淮玉不由得多看了他口中“气度非凡”的穆子观两眼，见他板着一张俊秀的脸，眼神却是放空的，像是根本没睡醒，腿上放着个挺大的酒葫芦。
　　“上一次振旗会结束之后大家一起吃饭，穆子观不知被谁哄着去敬酒，然后拿着个酒杯，把全场人都敬了一遍，还喝倒了一群小辈，自己一点事都没有。”
　　季淮玉一哂，心想真是人不可貌相。
　　何逸然突然向前一探身：“嘶，落梅书院这次居然也来人了，还是院长亲自来的。”
　　落梅书院的院长是个老人家，身高不足五尺，白胡子几乎拖到膝盖，笑呵呵地拄着根拐从席下走过。一个女子穿一身蜜粉色的衣裙，二十五六的年纪，头发用白玉簪子挽着，容貌秀美，在旁边扶着他。
　　“那是蒋院长和他孙女蒋惜文，落梅书院是出文人的地方，但他们有一门独传的判官笔，相当厉害。蒋老院长当年曾在振旗会上胜过我重晖的师祖。”
　　蒋惜文这时突然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季淮玉。大概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漂亮的男人，她愣了一下，多看了两眼才重新低下头去。
　　季淮玉面上波澜不惊，心却轻轻一颤。原因无他，九年前他还是季瑾的时候，曾和蒋惜文打过交道。
　　当年这个端庄的美人也还只是个十六岁的小女孩，穿着一身绣工精细的裙子，长发编得相当精细，满头珠花繁复，零零碎碎地垂着。
　　他和蒋惜文因故相识，她也算是当年为数不多和“季瑾”有交情的人。那日蒋惜文来找他喝茶，季淮玉一直心不在焉，一边听蒋惜文说话，目光总是忍不住往墙壁溜。
　　蒋惜文便问他：“你在看什么？”
　　“重晖的何公子说他下午会过来，”
　　蒋惜文笑了，促狭地压低声音：“他啊，你等他做什么？”
　　“季瑾”面纱下的脸悄悄红了：“看他练剑。”
　　蒋惜文自觉比“她”年长几岁，便故作老成地说道：“你这是喜欢他呀。只有喜欢一个人，才会时时刻刻想着他。你也不用剑，练剑有什么好看的？你就是想看他罢了。”
　　季淮玉呆了一瞬：“是……这样吗？”
　　“那当然，你这么大的女孩子，是很容易喜欢什么人的。”
　　季淮玉心知自己不是女孩，但这种感觉也没差：“你呢？你有喜欢过什么人吗？”
　　蒋惜文脸也红了。她抿了一下嘴唇，掩饰似的低头喝了口茶。
　　“那……若是喜欢，又该如何？”
　　蒋惜文重新打起精神，兴致勃勃地给他出主意：“你和你娘说，她不会反对的。等过两年让她代表师门去找重晖掌门，早些把亲事定下来。何逸然长得好武功高，肯定有很多姑娘喜欢他，可别被人家抢先了。”
　　季淮玉垂下眼，心想当年他年少懵懂，一颗心里只装得下那点儿女情长的纠结，
　　如今他改换身份，再一次在众人面前出现，故人近在咫尺，却是相见不相识。
　　他正在发呆，何逸然的声音重新把他唤了回来。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他看向对面入席的人，随手一指：“穆掌门身边的那位道长是谁？”
　　“那位是齐物观的观主栖真道人，旁边是他徒弟贺兰行之。贺兰行之怀里的麈尾是他的兵器，传说是太恒山仙鹿的尾巴毛做成的，是他们师门的传世宝贝，非常难缠。三年前他第一次登台，一路赢到了最后，要和我争魁首，结果那天下午他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比武缺席。我是白捡了个便宜，他师父栖真道人差点气疯了。”
　　栖真道人面容清癯，不苟言笑。贺兰行之二十来岁，一身黑色道袍，正笑嘻嘻地伸着脖子和聆风的几个女孩子搭话。他师父本来正襟危坐，见这倒霉徒弟公然不守清规戒律，板着脸重重咳嗽一声。
　　这时候下面的人声突然大了起来，季淮玉转头，见宋舒烟带着渡仙楼的人绕到了他们旁边落了座。她一露面，全场一阵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