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态》多肉西西

3、第三个故事

　　刘男出生在一个农村家庭，有一个弟弟，刘财。从名字里就能看出来，家里有多么喜欢男孩。

　　用父母的话来说：男孩最起码有力气，能干农活。女娃能干什么？不就是一个赔钱货吗。

　　虽然家里人都喜欢弟弟，可是小时候弟弟最喜欢粘着刘男，有什么好吃的都会偷偷给刘男留着。

　　从小父母就告诉刘男，她是家里的老大，应该学会独立，长大要孝敬父母父母，照顾弟弟。可是即便如此，刘男也不能和他们坐在一个饭桌上吃饭，需要等到大家吃完后，她吃剩下的。

　　大一些的时候，刘男每天要给全家做饭，做错一点都要被父母骂，甚至挨打。

　　到了刘男该上学的年纪，村里的学来家里家访。刘男的父母不想送女儿上学，觉得这是倒搭钱。但是村里的老师知道他家的情况，苦口婆心的劝说，甚至到后面开始批评刘男的父母。碍于面子，刘男的父母答应了送刘男去学校。

　　刘男永远都记得那个老师，若不是没有他，自己可能就要种一辈子地，永远没有出头之日。

　　刘男很聪明，学什么都很快，老师们都很喜欢她，她经常是班级里的第一名。刘男把奖状带回家，满以为自己的父母会夸奖一下她。

　　没想到，父亲正在生火，看到刘男手里的奖状，直接拿过来：“正好缺一个引火的”

　　刘男的笑容僵在脸上，她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心死。

　　每天放学回家，刘男都要先干农活，喂好牛羊，做完一切后才有时间看书学习。就这样，度过了八年，一转眼就到了刘男该上高中的时候。

　　因为她学习好，村里的初中推荐她去县里的重点高中，而且帮她争取了减免一半学费的名额。唯一的难处是，学校是全封闭管理，要求刘男必须住校。

　　这让她又惊喜又害怕，毕竟是要花钱，父母肯定不愿意拿钱供她读书。

　　果不其然，回家后，父母不屑的说道：“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干什么？最后都是要嫁人的，我看你这知识学得也差不多了，不如回来帮我们干活吧！”

　　刘男心里一凉，这样下去，岂不是过几年自己就要结婚嫁人了？她不甘心，她不想在这里一辈子，她想逃离出去。

　　没有办法，趁着暑假有时间，刘男求了隔壁村一位大娘，那大娘见她实在可怜，托了一位亲戚，瞒报了她的年龄，让她在镇上一家餐厅当了几个月的服务员。

　　刘男年轻、勤快，手脚麻利，在餐厅里脏活累活她都抢着干。老板知道她的情况后，每个月偷偷多给她一百，让她去后厨帮忙，能轻松点。她这才勉强凑齐了住宿的费用。

　　那时候刘男就打定主意，她一定要努力学习，走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来。

　　刚开始上高中的时候，刘男什么都跟不上。自己蹩脚的英文发音遭到不少嘲笑。可是刘男心里有股子韧劲，若是自己不努力，自己真就要回家种地了。于是，每天晚上寝室熄灯以后，刘男偷偷躲到楼梯口，嘴里含着石子练习英文发音。

　　石子将她的舌头磨出血，血水顺着嘴角往下流。冬天的时候，刘男舌头上起了不少水泡。不过她毫不在意，即使舌头很疼，但是这种痛苦让她更加清醒的认识到自己和其他人的差距。

　　三年下来，那块石子已经被她磨得十分光滑，刘男的口音飞升不少，就连老师都对她刮目相看，私下称赞这个孩子有毅力。

　　为了房子自己学习太困，刘男买了一个圆规，觉得困的时候就扎自己一下。别的同学有家长来探望，送一些水果和牛奶给她们补身体，刘男的父母只是更关心刘财，基本忘了他们还有一个用功读书的女儿。

　　刘男有时候也会羡慕一下其他同学，他们可以肆意享受家人的爱，可是她什么都没有，家人，亲情，她都感受不到。

　　就连小时候对她那么好的弟弟，长大以后也开始和父母一样，对这个姐姐呼来喝去，完全不放在心上。

　　刘男深吸一口气，没关系，只要自己努力学习，终有一天她会离开这里，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每每想到这里，刘男都充满了干劲儿。

　　她没有多余的钱像其他的同学那样子补课，只能借别人用完了练习题反复揣摩演算。老师大概也了解她的情况，偶尔给她指导一下，送她全新的练习题。

　　刘男无以为报，教师节的时候起大早跑到花市买了一束鲜花偷偷插在老师的办公室。

　　后来，刘男考上了不错的大学，她向学校申请助学金，又因为成绩优异得了不少奖学金。

　　这时候，刘男已经成年，她一边打工一边读书。

　　别的室友周末出去逛街看电影，刘男却要打好几份零工凑下学期的学费。

　　大家都觉得刘男性格孤僻，可是她成绩却是出奇的好，对她是又敬畏，又佩服。

　　就这样，过完大学四年。刘男毕业后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

　　曾几何时，刘男以为自己已经逃离那个小乡村，可是没想到这是噩梦的开始。

　　刘男的父母看到刘男混得风生水起，开始每个月都管她要钱。

　　刘男刚毕业，工资拿得是底薪。一个月除去房租，她只剩三千多。

　　刘男的父母问她：“你这个月发了多少钱？”

　　“除去房租，还剩三千。”

　　刘男的父母：“那你都给我吧，留在你手里也没什么用。”

　　偶尔，她的父母向她哭诉：“你弟弟刚上高中，补课都要钱，你是家里的老大，你不能不管，那可是你亲弟弟”

　　他们说，她是家里的顶梁柱。

　　有一次，刘男忍不住和他们发了彪：“那我呢？难道我就不是你们生出来的吗？”

　　刘男的父母反驳：“要是没有我们，你能上学吗？你这孩子怎么不知道知恩图报呢？白养了你这个白眼狼！”

　　最穷的时候，刘男买了一箱泡面，每天吃一包，多加点水，喝饱了她也就不饿了。她从来不吃水果，不敢生病，没有钱治病

　　刘男从小到大，没有朋友，也没有社交。从来不敢逛街，唯一的一双运动鞋还是大学时候得了奖学金，自己偷偷奖励自己买的。

　　平时最怕聚会，这样又要花钱请别人吃饭。大多数时候能不去则不去。所以同事也很少和她说话。

　　刘男觉得自己很孤独，可是又没有什么办法。

　　若是每个月给钱少了，她的父母会打电话过来骂我，说她是赔钱货。威胁她要过来找她。

　　刘男害怕，她怕单位同事知道她有这样的家庭，她怕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切都被打破。

　　在她父母的威逼下，刘男买的保险，受益人填的是她的父母。

　　“我不喜欢过年，最讨厌过年，可若是我不回去，又要被一群亲戚说：你怎么能这么忘恩负义呢？他们养育你这么辛苦！”刘男在社交软件上分享自己的心事。

　　这么多年，刘男从来没谈过恋爱，也不敢谈恋爱，怕别人知道家里的状况，更怕别人用怜悯的眼光看她。她那么好强的一个人，怎么愿意被他人可怜。

　　有时候，会有好奇的网友问刘男：你为什么总是不开心呢？为什么你总是发一些丧气的话？

　　刘男暗想，我为什么会开心呢？她多羡慕身边那些充满自信和别人谈笑风生的同事，她却不能，因为她的内心总是充满悲伤和疲惫。

　　“何必要给大家带来那么多负能量呢？每个人过的都那么辛苦。”刘男这样想着，每天依旧带着微笑上班，把苦闷和无奈藏在心底。

　　刘男偷偷发过匿名的帖子，询问他人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办。得到的回复是：你怎么那么矫情？现在的年轻人真是遭受不了挫折…这样的话

　　看着这些帖子，刘男轻笑，喃喃自语：“我能怎么办呢？我什么都不想干，只想躺着。躺着多好啊”

　　“就这样了，我的人生就只能这样了。我也想奋起反抗，可是我连反抗的资本都没有”

　　“每个人都在无时无刻的提醒我，你是穷乡僻壤出来的孩子，你要感恩你的父母，要感激他们的养育之情，没有他们根本不会有你的现在…”

　　“我似乎没有资格抱怨我的一切，可是活着，已经用尽了我全部力气”

　　“他们心安理得的享受我的‘报恩’，所有人都在说：你看，刘男多孝顺。这个‘美名’，压得自己窒息，喘不过气”

　　“每个人出生的时候，都是一张白纸。有的人是稿纸，有的人是宣纸，而我，连厕纸都不如”

　　刘男想到这些，悲从中来。为什么，她都已经这么努力了，还是逃不出来？

　　没过几年，刘财也上了大学。刘男以为自己可以轻松一点，毕竟弟弟已经成年，可以自理了。可是没想到她父母开始计划给弟弟买房子买车。

　　“现在男孩都得有车有房，不然怎么找媳妇？”

　　刘男的父母变本加厉的索取，她只能每天更加拼命地工作，不停的加班，只为了那少的可怜的加班费。大家都以为她是掉进钱眼儿里，想钱想疯了，背地里给她起了个外号——‘拼命三娘’。

　　可刘男自己心里清楚，这么多年挣的钱都交给了家里，她一分存款都没有。

　　那是一个普通的夜晚，刘男再也扛不住精神上的压力，她已经好几年没有好好睡觉了。

　　“就这样，结束了吧”她想。

　　刘男去世以后，她的父母大闹保险公司，哭诉自己的宝贝女儿英年早逝。

　　她的灵魂站在保险公司门口，看着自己撒泼的父母，口口声声要求赔钱。为的就是，那笔钱够给她弟弟付一个首付。

　　那一刻刘男觉得无比羞愧，无地自容，甚至无限悲哀。

　　哪怕她死，她的父母也要榨干她最后的价值。

　　她曾经听见他们在灵堂背着人的咒骂，说刘男不知好歹，又惋惜丢了她这棵‘摇钱树’

　　刘男心里想着：“若是有来生，我不想做人了。生而为人，我很抱歉”